《明夜别枝惊鹊》贺禾

37、羞涩一笑

　　被抓了个现行，余絮懵然无措，挤出尴尬地微笑，嗡嗡般低声道：“那个……那个我肚子不痛了。”

　　余絮紧张难安，手下意识地抓了抓一边头发，“其实，我生理期到了的时候除了能感觉自己在流血，其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慕河冷着脸环顾四周，瞧见摆在床脚边的垃圾桶，愤愤地把余絮的冰淇淋扔了进去。

　　余絮赶忙凑到他身边，手从背后圈住他，讨好地笑道：“好哥哥，该吃吃，该喝喝，凡事别往心里搁。”

　　“唱小曲呀，做大哥，该吃吃，该喝喝，凡事别往心里搁。”她好像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敢漫不经心地哼起小调。

　　“余絮！”

　　慕河拉开余絮的手，转过身，两手按在她肩膀上，“余絮，你今天不把事情交待清楚了，我是不会有好脸色给你看的。”

　　余絮讨饶般看向慕河，神情中露出心虚、怯怯不安，“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余絮！”他原来发现她撒谎时候，怒气填胸，可余絮和他软和地撒撒娇，他的一腔怒火便神奇地消失了。

　　女朋友那么单纯可爱，偶尔犯些小蠢，也怪让人喜欢的。

　　为什么要和她生气呢。

　　真把她教训得眼泪长流，心疼难过的还不是他自己？

　　慕河高考语文烂得一塌糊涂，可却清楚地洞察自己的心意，他心中关于余絮的感情嫩如花藕，甜如蜜霜。

　　为她担心着急也好，为她愤怒生气也好，根源都是他爱她。

　　慕河消气了，仍冷漠着表情审视余絮，“你怎么不继续装下去了？”

　　“不是被你抓了个现行，瞧见我在吃冰淇淋了嘛。”余絮嘀咕道，转眼瞟见慕河的脸色冷若寒冰，如受惊般地转转眼睛，捏住慕河的衣摆，“好啦，好啦，别生气了。”

　　她撒娇娇，“小伙几，摇了我吧。”

　　看在女朋友撒娇起来可爱的份上，看在女朋友的神态举止把他的心看化了的份上，慕河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絮絮，”慕河指间穿梭过她柔顺黑亮的长发，道，“为什么要装出疼的要命的样子骗我？”

　　“我想让你再多关心我一点点。”余絮心虚不已，微低着眼，娇怯怯地道，“想要你嘘寒问暖，看你体贴入微地担心照顾我。”

　　匮乏的恋爱经历，使得余絮对被抓个现行感到惭愧。她还不明白，在喜欢的人面前，耍些小心机，也无可厚非。

　　慕河展颜一笑，“小憨包——”

　　余絮的第一段恋爱发生在二十岁，男朋友是二十三岁的报社记者慕河。

　　余絮的第一段婚姻开始于二十二岁，丈夫是二十五岁的报社记者慕河。

　　余絮和慕河决定结婚时，慕河对余絮的身家背景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余絮家境殷实，父母开明，疼爱女儿，绝不委屈女儿的吃穿用度。

　　他本以为余絮家是海城一户数见不鲜的中等富裕人家。财力大概是够给大学没毕业的女儿在闹市地铁口附近买一套公寓的水平。

　　余絮家富有与否，慕河都不甚在意。从私心上来讲，他倒情愿余絮家收入微少些，他毕竟无父无母，是个孤儿，怕余家瞧不上他。

　　怕余家父母不肯将余絮嫁给他。

　　齐大非偶的道理他很明白，絮絮，却是他在心底深处喜欢着的恋人。

　　慕河和余絮先举行了订婚典礼，半年后，顺利地领到了结婚证，互为对方的遗产第一顺位继承人。

　　订婚时候，慕河才知道，余絮被他抓住偷吃冰淇淋叔的那间公寓是她名下十几套房产里的其中一间。

　　余家在自家经营的行业上虽然算不得巨擘，但是名列前茅，资产蔚为可观。

　　余絮担心他责怪她的隐瞒，慕河笑她杞人忧天。

　　这倒不是因为余家丰厚的资产让他觉得意外惊喜，而是从她的担心里，慕河恍然深切地体会到他的小妻子爱他比想象地更深。

　　她，时刻在意他的感受。

　　姨姨过世之后，他好像忘记了悲伤失意，连某一瞬间忽然感觉到的黯然神伤都是出现了旋即湮灭。

　　他好像很多很多年没流过眼泪。

　　当余絮问他怪不怪她隐瞒时，他的内心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轻轻颤动，里面传出来自不可知远方的低吟，催动着他的眼眶里不知不觉盈满泪。

　　承蒙絮絮一片情深似海，他愿意交付一切她所想从他身上得到的去报答。

　　刚开始，喜欢上余絮之时，他想，和余絮在一起应该会很开心吧。

　　过了几年，他娶了余絮为妻，迎来短暂坎坷人生里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絮絮是宝藏，长得漂亮性格活泼善体人意，而且在人品道德修养上几近无暇。

　　絮絮拥有着极强的同理心，会怜悯遭遇凄惨的陌生人，为世上不平之事感到愤怒。

　　在这一点上，他和絮絮志同道合。和絮絮待得时间愈久，慕河愈觉得絮絮和他不可分割，她像是世界上另一个他。

　　慕河很喜欢余絮笑。

　　余絮笑起来比不笑时候表情岂止只是柔和些，简直是笑如花枝乱颤。

　　实话说来，是有那么一点夸张到不好看。

　　但是，她一笑起来，他就情不自禁，嘴角也浮起情不自胜的笑。

　　絮絮和他讲述自己梦想时，脸上浮现出如领神谕的光辉，“等到我三十来岁，我们的孩子上了初中之后，我就到西南西北去投身扶贫事业了。”

　　他脉脉温情地望她，在听到他们的孩子时，眉开眼笑。

　　如果有孩子，他希望是个女孩，因为絮絮和他提过要生女孩。

　　絮絮还说要生两个孩子，只生一个，孩子会觉得孤单，得需要兄弟姐妹的陪伴。

　　可絮絮暂时也没做好生养小孩的准备，从家里最小最被疼爱的那一个到突然有了个更小更需要被照顾的，从女儿到母亲的身份转变，她光想想就觉得可怕。

　　絮絮接受不了，他便遵从她的意愿，委屈委屈自己，做好避孕措施。

　　“好，你去吧。”他说道，“等你三十来岁，我的工作也理当有所成就，我不一定跟着你去，可我会常常过去看你。”

　　絮絮眼神里闪烁一丝丝疑惑，掩饰般干笑，“你不觉得我这梦想有些圣母了？”

　　她还以为，她跟慕河谈这些，他会像那些全无眼力见儿的俗人一样哈哈大笑嘲笑她的梦想，笑她是朵白莲花。

　　“我不觉得。”慕河笑了，却笑得很浅很淡，这样笑起来时，说明他在心中已有一番不落窠臼的高见。

　　“絮絮，我们认识好几年了，我了解你。你的性格直率而鲜明，喜怒皆形于色。你的讨厌写在脸上，喜欢也叫人一眼瞧出来。”

　　“不喜欢说假话，讨厌恭维和阿谀奉承。你讨厌的人，你绝不会跟他虚与委蛇，也抵死不会原谅他，和他往来。”

　　“讨厌两面三刀，讨厌说一套做一套，讨厌你看不惯的人、事、物，而且是直白地让他们知道你的厌恶。”

　　他描述的每一句话，都没有错。

　　絮絮意外他形容地准确，讶然道：“啊，你看出来了啊。”

　　慕河爱怜地摸摸小憨包的后脑勺，小憨包居然会为她表露无遗的性格被他看出来感到惊奇，也对，她是小憨包啊。

　　“我这样是不是情商很低？”余絮讶然神情里出现一丝不确信。

　　慕河坐直身，挺直背，突然认真起来，“不是的，絮絮。”

　　“情商低的表现是没有点眼力见，不识好歹，自以为幽默地尖酸刻薄说话，还不识相，不知道说多错多，非要已经被人讨厌了，还要晃到那人跟前去。”

　　“絮絮，在这个社会上，很多人混淆了虚伪和高情商。”

　　正因为他见识了社会上不断拉低道德下限的丑恶，因此，他对小娇妻的品行深感欣慰，无限满意。

　　“有的人道貌岸然，在表面上谁都不得罪，但是他背后捅刀子。我想按你的性格，你宁肯保持现在的样子，把讨厌和喜欢都写在脸上，也不想学这样的高情商吧。”

　　“而且，絮絮，我不觉得你情商低啊。”慕河和絮絮对视，他太喜欢看她深邃的大眼睛露出犹如火焰骤然点燃发亮般的神采。

　　“你和你的朋友们一样单纯可爱，所以，和你在一起，好像不用太多顾忌，每天都让人觉得开心。”

　　“絮絮，我是你的丈夫。凡是经过你一番斟酌的，值得去付出的，我都会支持你。”他说，语调平平淡淡，已足够絮絮的那颗心察知他的真心实意。

　　絮絮故意调皮地弄脑袋往他肩膀上一撞，“那我要是做些什么蠢事呢。”

　　“趁它没发生之前，竭力拦住。要是真发生了，先好好训斥你，再想想怎么妥帖地解决。”

　　慕河揉揉小憨包的脑袋，突然手腕上加重了力道，把絮絮的额头紧抵在自己肩角上。

　　“而且，早知道你那么有钱，我就早该和你说出一句话了。”

　　“你现在说也不晚呐。”絮絮咽咽喉咙，脸颊上飞起绯红，羞涩一笑。

　　絮絮以为的是，他说，絮絮，我爱你。

　　“那我说了。”慕河微低脑袋，在絮絮耳畔暧昧地吹一口气，“富婆，饿饿，软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