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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千万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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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许莹笑得开心,他虽然脸上依然是冷静自若的表情,心里却松了口气,“我先向敬队长说明一下情况,顺便去开一张询问证。”
“要去询问谁吗?”
“等下吃完饭再告诉你。”他说,离开茶水间就去了敬公明的办公室。
周沉断定扬民伟撒谎诬陷余絮,杀害刘知远的定然是王富生。
敬公明问他理由,周沉沉稳地讲道:“扬民伟说余絮雇佣他杀害仇家,但是余絮说她的那张银行卡早就已经遗失。因为那时银行卡是给她父亲拿过去用了,而且不是借记卡,她就一直没有挂失。”
“我和许莹上次就调查过,她少了一颗肾,身体虚弱,靠给人家画画谋生,而且她的银行流水可以佐证,她的经济能力非常薄弱。”
之所以还将余絮的身体状况透露给敬公明,也是周沉的好心,“单凭扬民伟的一面之词,把人叫过来,太为难她了。”
敬公明略一思忖,答应为他开张询问证,由他上门去询问余絮。
敬公明思虑全面,“你知道她现在住在哪里吗?”
周沉有一会儿答不上来,他当然知道余絮住在哪里了,久星·印象城三幢三单元802室,他家对面。
他眼帘微颤,点头比平时多点了几下,“知道,她出院之后和我提过一句,我还有她的联系方式。”
“那就好,你知道就行。”敬公明欣慰地看着他,“周沉,你是我见过最出色的年轻人,我相信你一定会揭开真相。”
周沉礼貌道谢,临走前,请敬公明主持着播放这张光盘。
真相,可能真如光盘里所指示的,找到何老板就水落石出。即使事情忽然变得复杂,一桩凶案同时有两个承认是自己所为的凶手。
另外,周沉悄声说道:“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是我怀疑我们这里有内鬼,请队长务必保存好这张光盘,这是目前唯一的证据。”
中午,周沉和余絮到警局附近的馆子吃午饭。
许莹问他要去询问谁,周沉笑笑,说用你自己脑袋瓜子想想还能问谁。
吃完饭,两个人散着步回单位。天气越来越热,阳光愈渐灼热,周沉转过头想和许莹说话,却瞧见外表花里胡哨的粉黑色伞面。
他抬手拨开许莹打着的伞,“你记不记得后来,同事说没有在现场找到王富生的手机。”
因为两人的身高差,周沉打伞,阳光就会照到许莹,许莹打伞,伞架就会顶到周沉,和周沉不喜晴天打伞的关系,许莹的伞下只有自己。
“记得啊,但是我们不是调到了他的通讯记录吗?”许莹点点头,收了伞。
“他一个送外卖的,一天打五六十个电话,而且除了拨打的隐藏号码,剩下的就都是自己毫无作案时间、动机的亲属和朋友。”她说,“排查手机联系人的时候,真的工作量巨大,可是没有发现可用的信息。”
早在发现他被人杀害时,她和同事们就排查过他的社会关系。
“王富生口中的何老板应该不是亲自和他联系的,他们应该有什么特别的联系方式。”周沉眼眸里闪动着明亮的阳光,“阿莹,你有没有想过,送外卖的确是个很好的掩饰。”
“如果我是那个何老板,我想见王富生,又不想暴露自己和手下的人,那我大可以用别人的号码,就当是给员工点员工餐、下午茶好了,陆陆续续点个二十来份,点不同店家的,总有一份能让王富生来送。”
他突然左右两手啪的一声拍合,“到时候,覃秘书或是谁专门等着拿外卖,他们就接上头了。”
“对哦,他们这也太狡猾了吧。”许莹似懂非懂,“那我们怎么查啊。”
“查慕河,查查他两年前到底做了什么,得罪了谁。”周沉说,目光已掠到前头十字路口的路灯上,“走快些,还能赶上下一个绿灯。”
他们离路口十米左右,现在跳的是红灯。
回到单位是十二点四十分,昨晚没睡好,许莹撑了一个上午,这会儿是困得不行。周沉和她都趴在桌上小睡了一会儿。
周沉昨晚睡够了,中午没那么困。闭着眼睛趴在桌上的时候,他回忆了小时候,他七八岁的时候,那会儿又爱蹦又爱跳,大人拦着他要他午睡。
他那么活泼好动,哪能睡得着,躺在床上,摸摸凉席,抓起枕头看了又看,翻来覆去的,就是不肯睡。
周沉就睡了十六分钟,许莹醒的时候,周沉已经喝着西洋参在办公了。
“醒了?”
许莹睡眼惺忪地点头。
“我总是睡不醒,一天不睡够十个钟头,觉得这一天都没睡什么精神。”她揉着眼皮感慨道。
“阿莹,两年前的《海城日报》应该有电子刊的记录,应该还能查到。”周沉把杯子放下,看着许莹道,“他是《海城日报》的记者,你先搜索一下电子刊,看看他都写过什么。”
“好”她仰望了眼挂在墙上的电子钟,照着周沉的吩咐打开电脑搜索,刚在键盘上敲下第一个字,终于感觉到哪里不对,“沉哥,你为什么不自己查查?”
“因为,”周沉捏着自己下巴,悠悠地道,“我就比你早醒三分钟。”
他醒来时,脑袋有点懵懵的,倒完温水才喝了几口,许莹就醒了。他还没清醒,不想面对电子屏幕,就正好差她做个苦力。
许莹被差遣惯了,闻言没有任何异议。
过得片刻,她便轻声说道:“沉哥,他写的一些通讯稿,的确还能在《海城日报》网站上找到。”
“他头也太铁了吧,”她不禁低呼,“真是什么都敢写。”
周沉投过好奇的目光,“他写什么了?”
“我先给你说说他都写了什么,揭露海城市xx黑心补习班让大学没毕业的学生冒充名师给学生一对一补课,xx公司深夜往海城城郊某村倒有毒有害的垃圾,并且内涵其中官商勾结。”
许莹视线追着鼠标指针,抑扬顿挫地念道,“还有给人家打抱不平的文章,说有人举报xx公司偷排废水,一家四口却惨遭报复,连两岁小孩也被砍伤。”
念到这里,许莹仿佛听见了两岁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心弦给钢锯割开了似的痛了一下,“天呐,这都是什么人啊,”
她极为愤慨,“连小孩都砍,这还是人吗?”
周沉安静地听着许莹给他念信息,他明白她的愤慨,认识不久,他就发现她是个有很强同理心的人。
“阿莹,”他缓缓地出声,但不是对她的质问给予回答,“你觉得他揭露别人做的坏事,叫头铁吗?”
“不,这怎么能叫头铁,”许莹义愤填膺,眼睛里迸发单纯的激愤之情,“这该叫勇敢。”
“沉哥,不瞒你说。我当年报志愿的时候,想过要是海城警校不要我,那我就去别的学校读新闻。但是我很快就放弃了,因为在我看来,记者的职责应该是让公众知道真相,扶正祛斜的。”
因为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同事,许莹挪步到了周沉身旁,还是把嗓音压得很低。
她低声说道:“有个恶人给我上了令人发呕的一课,他口口声声说着要对得起别人,一边又道貌岸然地欺诈他们。他还警告我,要是我把事实说出去,他就要报复我。”
“以前在学校里,就只是觉得这个同学,那个同学讨厌。可是,他们从来没有像他那样道貌岸然。那天我觉得自己的信仰崩塌,是他让我知道并不是社会上所有的人都是好人。”
周沉缄默无言,其实到现在,许莹依旧很天真。
周沉自认看人不差,漂亮的眼睛他见过很多,许莹的也很好看。但是她眼神里时时流露的纯真,却是稀少罕见的。
她的眼干净得像春天里森林露珠汇成的一方小池,没有被污染,没有一丝一毫的肮脏。
因为,她心里还保留着父母幼年时言传身教给予她的善良。
“同时也发现自己还不够勇敢、不够圆滑,我要是当记者,我还敢把真相写出来吗?我一个人死不足惜,可是还会有人为我伸冤,还我公道吗。”
许莹扪心自问,她不敢。她不过是个被迫坚强独立的女子,甚至,到现在这个年纪,她还是有点玻璃心。
“还好,我考上了,”许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响度,但语气里的激情却半分未少,“我不用担惊受怕,因为我的职责就是惩奸除恶,伸张正义。”
许莹的瞳孔里仿佛在灼灼燃烧,从里亮起的火光无比高尚,“即使我不幸去世,我也是为崇高的理想,为人间正道、民众的利益而死。”
周沉愣怔了,一股热流汹涌地涌进他的心脏,它们温暖,它们带着为了生实现理想而从未消失的活力,他动容于许莹的言辞。
他的想法和她如出一辙。
周沉曾经以为只有他,才是熙熙攘攘世界里为数不多的理想主义者。
虽千万人,吾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