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夜别枝惊鹊》贺禾

23、肯定有鬼

　　“不对，这里面肯定有鬼。”周沉面色严肃地对着敬公明摇头，“队长，我要求再审讯他一次。这次，我要在场。再问他一次，马上就真相大白了。”

　　敬公明相信周沉，这个年轻人很像年轻时的自己，甚至比自己更出色。周沉那么肯定地说马上就要真相大白，他自然相信他，同意了周沉的要求。

　　审讯室里，周沉和许莹并排坐在桌子前，许莹面前放着一台供她记录对话内容的电脑。

　　扬民伟单独坐在他们对面，手上铐着公安局限定玫瑰金手铐。他个头不矮，人却干瘦干瘦的，整张脸都呈现一种极不正常的蜡黄色，连眼睛都似乎有些凹陷。

　　周沉怀疑，他是不是可能还吸x，但他没问，直奔主题，“你说一个叫余絮的人雇你杀人，交代一下这个过程。”

　　“我和余絮以前就认识，她是以前余氏方远公司老板的女儿，我是给他爸开车的。”扬伟民人看着干瘦，嗓音也干哑，“我和他爸爸是在赌场上认识的，我算还会说话比较讨喜，他爸看我会说话，就让我给他开车。”

　　周沉打断了他的话，“你和她爸爸在赌场上认识？她们家不是很有钱吗？”

　　他知道余絮家里原来很有钱，不然，余絮怎么能认识他那不可一世的哥哥周殃。

　　“原来是很有钱，去的都是高端上档次的赌场，听说澳门也去过几回。”扬民伟似乎很知晓情况，“后来一次赌大发了，一夜输了大半家产，就只能纡尊降贵去那种小赌场。”

　　“他都输了大半家产了，还要去赌博？”周沉诧异地问，他暂时很难理解为什么赌钱的明明摔得很惨了，还是死不悔改。

　　“哎，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嘛，赌狗六亲不认。”扬伟民吃吃地笑，以一种深谙赌博的姿态说道，“赢了想继续，输了想赢回来。人人都想走捷径，这赌钱啊，赢了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有几个不想？”

　　“少在这里讲歪理，赌钱害人害己。”周沉一见他的笑容就黑了脸，语气严厉地道，“你也赌过钱，没看见几个因为赌钱弄得妻离子散的？”

　　扬民伟自嘲地笑笑，“是啊，不然我怎么进来了。”

　　他的神情里，竟然还显出几分豁达。

　　周沉没什么好脸色，冷声说：“继续交代你的犯罪事实。”

　　扬民伟供述道：“二月六号还是二月七号，她把我叫到她们家小区楼下车库里，说给我钱，要我杀了刘知远。”

　　“我听了心动，但是不相信她说的。她们家早就破产了，她都住在那种破烂房子里了，怎么还会有百来万呢。”

　　“但她就是从皮夹里拿出两张卡来了，还给我看了存折。一张是她的名字叫余絮，下面有二十万，另一张叫章婴婴，有百十来万。”

　　“我以前给她爸开车的时候，见过这个人，家庭大概就是海城普通家庭这样子。人长得也没好看到能钓个富豪老公的样子。”

　　周沉抿着嘴唇，听扬民伟绘声绘色地描述余絮雇佣他杀人的事儿，觉得扬民伟真是可惜，说话时候表情跟得很到位，一个人讲着也很兴奋，以前肯定是自娱自乐的一把好手。

　　“我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万一是假的，诈我的呢。但是她说，章婴婴现在是知名女作家飞黄腾达了，她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开口，章婴婴一出手就给了她那么多钱。”

　　“她问我一百二十万够不够买刘知远一条命，我那时欠了高利贷，差不多小几百万，弄的焦头烂额的。再加上刘知远也是我的债主之一，我欠了他三十来万，就动了这个心思。”

　　“我回去在网上搜了搜章婴婴的名字，确定她确实发达了以后，就又去桑园小区敲她家的门，说我干这票了。”

　　“我让她把钱先给我一点，我要先去还债。”扬民伟嘴皮子利索，叭叭地就顺便账户的事儿交代了，“她就划了五十万到我给的账户上，那个账户是我托人弄的，账户主人信息用的是个已经去世的英国人。”

　　他们之前查过余絮的银行账户，其中一笔五十万的款项划给了一个曾经在海内生活过几年外籍人士。再去查，那位外籍人士已经去世了。

　　周沉眼神冰冷，“一百二十万就打动你了，让你去杀人？”

　　“哥哥啊，”扬民伟惯熟于口地喊了一声，“我还欠刘知远三十万，加起来就是一百五十万。我本来也不想答应的，但是她给的实在太多了，而且我要不把债还上，死的就是我了。”

　　“……”

　　周沉和许莹再从审讯室里出来时，过半个钟头就是午饭的点。后面他们还问了一些其他的，这家伙问一句能回答好几段单口相声。

　　“沉哥，”许莹一头雾水，“你觉得谁才是真凶？”

　　“不管是谁，扬民伟肯定不是，他在撒谎。”周沉往审讯室里望了一眼，里面空无一人，十分笃定地道，“他刚刚说的话，十句里只能信两句。”

　　许莹：“啊？”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他在撒谎，”许莹眉毛挑了下，脸上满是疑惑，“我怎么没有听出来。”

　　真的……有那么蠢吗，许莹不由也对自己的智商水平有了小小的动摇，为什么她和周沉在一起听了一个钟头，她听得云里雾里，周沉却已有论断。

　　周沉清了清喉咙，娓娓道：“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江户川乱步的一篇短篇小说，叫《心理测试》。故事刚开头就交代了一个姓蕗屋的年轻人决定杀害并真的杀害了一个老太婆。”

　　“从准备杀人到杀完人，他的所有筹备都天衣无缝。甚至为了通过心理测试，他反反复复地对自己进行测试。为了使得自己免除怀疑，他在真正的心理测试过程中还卖了个破绽。”

　　说这段话的时间，已有两个同事陆续从可以瞧见他们的岔口路过。

　　周沉感觉太长时间杵在这门口未免惹人注目，停了停对故事的叙述，转而道：“我们先回办公室。”

　　许莹忙不迭跟了上来，周沉边走边悄声说：“那个破绽虽然和杀害老太婆一事紧密相连，会把嫌疑引到自己身上。但同时，大家也会自然而然地想到，凶手有那么蠢，把这么明显的破绽露出来吗？”

　　“这样一来，大家反而不怀疑蕗屋了，而是把怀疑转向了另一个可能是嫌犯的人身上。不过，蕗屋最后还是被抓了，因为他回答的心理测试答案太符合常理了。”

　　周沉顿了片刻，看着许莹依然愣怔无所知的神情，深刻地说道：“就像精心设计过的一样。”

　　许莹颜容忽变，灵光乍现似的哦了一声，“我懂了，刚刚扬民伟的供述顺理成章，听上去很符合逻辑。”

　　许莹脸上绽开大彻大悟的笑意，似有十成把握地说：“一般撒谎的人会含糊其辞，但是他说得很自然流利，就像真的发生过。所以，他在撒谎。”

　　周沉轻轻笑了笑，“孺子可教也。”

　　她也并不是一块榆木疙瘩嘛。

　　哦，本来就不是。

　　“但是沉哥，”许莹在门口站住，他们已经到了办公室门口，“早上我在余小姐家吃饭。余絮小姐说过她有一个很有趣的朋友，和她相处，总能让她觉得十分高兴。”

　　周沉的手指尖已经触到门把手，许莹的但是让他没有动手拧开这扇门。他把她拉进了隔壁茶水间，“然后呢？”

　　“所以，扬民伟说的可能有一点真实的成分。”

　　许莹拇指摩挲自己的手机屏幕，“我还搜了一下章婴婴这个名字，真的能搜到诶，她的笔名比她的真名有名多了，人家笔名叫limon，今年新出的电视剧《对象她今年四十七》就是改编自她的小说。”

　　周沉低头，眼神陷入沉思，“为什么这个电视剧的名字取成这样？”他好像避开了所有可能有用的信息，单单关注这些无关痛痒的点。

　　许莹被他带偏，“哎呀，你不懂，只有标题取得别致一点，才可能让人家点进去看一看啊。”

　　“这是什么道理？”

　　“新时代的新道理啊，与时俱进懂吗？”许莹洋洋自得，骄傲地笑道，“不懂了吧，无知了吧，vegetable chicken了吧。”

　　“少得瑟了，收拾收拾去吃饭。”周沉一拳砸在她肩上，其力道之重，使许莹从心底信服他是真的把她当兄弟。

　　“很痛的诶，你下手就不能轻点吗？”她龇牙咧嘴地揉自己的肩膀，周沉控制住了力道，就是忽然挨的那一下很痛，揉揉就没那么疼。

　　“你上次在电瓶车后面捶我那一下可也不轻啊，”周沉斜眼睨她，“嗯？许莹，当代铁拳娘子？”

　　许莹听见“铁拳娘子”这个称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好笑的称呼的，还有，你也太小气了吧，上次那一拳，你记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