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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周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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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沉并不主动关注与周殃相关的任何事情,但是余絮特别地变成让他印象较深的一个。
那时的余絮还不长这个匀称苗条、甚至面庞泛着惨白的样子。
难怪他觉得余絮眼熟,却没想起来她是谁。当初他也不过是匆匆多看了她几眼,浑圆健硕的体型放在哪处人堆里都令人瞩目,他因此才记住。
尚是初中生的周沉依旧住在别墅里,和父母、周殃一起。
下楼榨橙汁,就在楼梯口瞅见女管家、厨娘、保姆阿姨聚在一起眉飞色舞地讨论。
保姆阿姨人很兴奋,嗓门也不小“那个胖子又来找先生了。”
厨娘的脖子往前倾,忙问:“哪个啊?哪个啊?”
保姆阿姨笑得很开心,那种八卦得到满足的笑容满满,“还能是哪一个啊!姓余的那个!”
“在哪里呢?在哪里呢?”已经四十岁的女管家掂手掂脚,“诶,我也要去看看。”
周沉喝果汁的想法顿时抹灭。他折回了楼上自己房间内,鬼使神差地推开窗往下探寻,果然望见周殃和胖成球的余絮。
留给他深刻印象的也只有余絮的体型以及她走以后他哥哥瞬时冷漠的神情。
周殃有不计其数的面具,笑意温存是周殃戴上次数最多的一副。
“慕河!”隔壁床猛然一声尖锐的呼喊。
熟睡着的余絮像是在梦里经历着一场历险记,毫无意识地喊叫。
黑暗里,周沉看不清余絮的睡容。
合上了眼皮,又听见余絮的梦呓,她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喊声凄切:“慕河,你别走啊!我知道错了,你别走!”
“慕河?”周沉原以为余絮喊的木盒,她再喊了一句,不难猜到是个人的名字。
慕河,慕河是谁?周沉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是二点五十二分,他回忆起之前的就旧事,捋了一遍所以还没有睡着。
手机屏幕放出的光刺略微刺眼,周沉一手搓揉眼皮,一手把手机亮度调暗了些。
二点五十三分,周沉向备注为“许莹子”的用户发了几条信息。
夜很深,也还长。即使离天亮还有不到四个小时,又何妨,熬夜的人睡到日上三竿爬。
可第二天早睡的余絮睡醒时,周沉恰好提着五六个装着早点的塑料袋推开了房门,他已经是从外头吃完饭回来。
“早啊”周沉打声招呼,将东西拎到置物柜上。
“小周警官”余絮习惯性地摁亮屏幕扫眼时间。
周沉的下巴一夜之后冒出了些胡茬,人倒仍旧朝气蓬勃,“我从外面买了早饭回来,你洗漱一下就可以吃了。”
余絮道谢,“谢谢小周警官。”
余絮吃完早饭,下床到医院绿地里散步。
半个小时的功夫,再回到病房,发觉自己除了茫然发呆,做任何事情都毫无意义。
余絮望着窗外发愣,呆呆地,眼睛为了避免干涩时不时自发地眨一眨。
“余小姐”
周沉推开病房门,走进来,朗声说道:“你感觉身体怎么样?医生说,没事的话,我们躺了一天就该出院了。”
本来他们两个都是因为休息不足,精神刺激紧张加之体力消耗过大引发的突发性昏厥,留在医院观察上一晚确诊无误后就好了。
第二天的太阳真正地爬上了竿头,时候到了,也应当离开。
开诚布公地讲,医院虽然是个圣洁的地方,但大部分人都不认为它值得留恋。
余絮转过身,慢慢走到自己床前,“嗯,医院里的病床位数有限,还是留给更有需要的人吧。”
她在床沿上坐下,视线焦点点过洁白的床单,“我没事了,我好了,我想回去了。”
“我的家……”她忽然顿住,秀气的眉头微蹙,然后表情又变得淡淡,听天由命般,“我的家是不是被火烧没了?”
周沉略迟疑,避开余絮的目光猛点头,“嗯,你家烧得有一点点惨烈,暂时恐怕是没法住了。”
目光还是瞄向了余絮的面庞,他试探着建议,“您还有什么亲戚吗?您或许可以暂时住在他们家。”
“没有了,我家亲戚都不走动了。”不长不短的沉默后,余絮说。
她勉力笑了笑,“没事,那间屋子保了险的,保险公司应该可以赔付部分。我另外租一处就好了。”
周沉在他昨晚睡的那张床上坐下,关怀地问,“余小姐,您通知你先生了吗?”
“你家里着火的事情他早晚会知道,你一个人在医院也不方便,通知他,让他来接你出院吧。”他好像明白她的顾虑,所以提出的建议不无中肯。
“我先生?”余絮低低地道,眼眸里弥散开哀恸的神情,她的声音莫名有些沙哑,“我丈夫他在两年前去世了。”
她抬起脸,向周沉微笑,“小周警官应该查到了吧。”
她笑着,沉在眼底的泪光剔透闪亮,“我婚姻状况那一栏里写的是丧偶。”
他们要杀她。敌在暗,我在明。查不到对方身份,那么一个正常人或者一个平庸的人理所应当地按部就班,查一查她详尽的信息资料,按逻辑猜测他们杀人的动机。
就在失火之后,余絮不信周沉没查过她。她的猜测很准确,昨晚周沉发给许莹的信息,便是要她找些余絮的资料。
许莹今早的反馈不过尔尔,但其中有两点引起周沉的注意。
一点是:三年前,余絮结婚登记,和她登记的那个人名字叫慕河。她昨晚说梦话时,喊的名字。
另一点是:余絮的婚姻状况栏里写的“丧偶”。慕河死了。
周沉犹豫了半晌,还是硬着头皮问:“您方便透露下您丈夫是因何离世的吗?”
匆匆赶出来的东西,无法被人要求地尽善尽美。许莹今早匆匆查的资料也不怎么详细,只显示了余絮丧偶,没说明原因。
周沉有预感,他离世和余絮和两年后的这起案件一定有所联系。
余絮道:“毒驾”
周沉耳朵不受控制地竖起来。
悲哀猝不及防地漫上她的脸庞,她低沉地道:“交警队队里应该还留着两年前和我丈夫相关的记录。”
周沉惊得要大跳起来,他愕然喊道:“您丈夫吸毒?!”
他看过慕河照片,摆在余絮床头,看上去清俊文雅,全然是当下年轻有为的青年人模样。
他或许是位才入行不久的青年教师,向学生们传授学问,或许是才毕业的医院医生,才拿起手术刀却驾轻就熟。
或许他从事着体面而悠闲的工作,每天闲暇时间磨杯咖啡看看书,是有情调的小布尔乔亚。无论如何,跟吸毒也搭不上边,可他妻子亲口说他死于毒驾。
周沉太震惊了!
周沉短暂时间里无法消化这个消息,惊愕的神情在他脸上久久不肯退散。
“你信吗?”余絮重重地喘了口气,揪着自己胸腔前的衣裳,好像握住了自己的心脏,“小周警官,你相信一个肾衰竭到不得不移植颗别人肾脏的人会不要命地去吸毒吗?”
周沉猝然神色一变,“他肾衰竭?”
他瞠目,想到了先前所知,眼睛瞪得愈大,“是你移植了个肾脏给他。”
医生说过余絮只有一个肾脏,而她又提到了丈夫肾衰竭。合乎逻辑地,周沉认为余絮将肾移植给了她丈夫。
这样一来,一些与案情或许并无干系的事情便像串了连起来。插头通上电以后,彩灯的一小部分绚烂地放出彩光,周沉看见光芒闪烁,心绪复杂。
结发夫妻到白首。
大难临头各自飞。
周沉倾向于前者,事实总在教训他,可望不可即。他前后谈过两任女友,初恋将他绿得体无完肤,第二任因为年轻气盛,和平分手。
周沉了解自己,他有很强的责任感,所以倘若他欢喜的、得他真心的女孩子,他愿意倾尽一切去保护。
倾尽一切包括身体的一部分、包括性命吗?周沉心里翻涌起疑惑,他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无法作答,而选择回避。
此时爱得死去活来,谁又知道他们的感情是否会死于柴米油盐和人间烟火。感情结束,回首再想时,当时的冲动和热忱多半沉淀成幼稚与可笑。
她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情况似乎已昭然若揭。
余絮把肾脏捐给了丈夫,周沉深感震撼,他不由向她倾斜了注意。
周沉对周殃的一概事宜都不了解。他知道周殃有很多女人喜欢,而周殃也十分擅长逢场作戏。
周殃的境界远超于简单的谨言慎行四字,他能行云流水地拒绝每一位挑明心意的闺秀,而不致她们伤心。
据他所知,余絮至少被他哥钓了五年。反正从小学开始到高中,江边别墅每年都能收到余絮的新年礼物。
既然余絮长情,后来……
后来,因何幡然醒悟,不再喜欢周殃。
和别人结婚,为了他,情愿割出一个肾脏,如果这都不是喜欢,那有什么还能算爱。
案情扑朔迷离,感情却远比它复杂。遵循逻辑,也依从妙不可言的“缘”。
他沉思之际,也瞧见余絮用询问的目光看他,分明在问他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