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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理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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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兰西捞光了面条,吃完了煎蛋,端起碗开始喝汤。
“真不知道你怎么受得了营养剂那股廉价塑料味。”乌列有一搭没一搭吃着面,摆出一副不屑又不解的神情,“E级雄虫也不该遭受虐待吧。”
瑟兰西本想反驳,每种营养剂的味道都不尽相同,各有各的特点:草莓味很甜,桃子味就比较淡,明明没那么糟。但是考虑到自己正喝着面汤,好像怎么说都没有足够的说服力,便把那些话都一道咽了下去。
比起甜腻的营养剂、醇厚的鸡蛋面汤,他尝过更难吃的东西。
放下碗,满足地长出一口气,胃部暖暖的,萦绕不去的头晕也减轻了不少。
见瑟兰西吃完了,乌列拾起筷子几口扒拉完面条,顺手把两只空碗送进水池。
“得洗干净。”瑟兰西提醒道。这个家没有洗碗机,餐具茶杯都需要手动清洗。他查过资料,碗筷放着不管会滋生大量细菌,最好第一时间就冲洗干净。
“把我当家政妇?”乌列瞪了他一眼,但还是老老实实把两只空碗洗干净送回橱柜。作为上将的他做起这些家务事来也是驾轻就熟,根本看不出生疏。
理论上来说雌奴本就该是雄虫的无偿家政夫?瑟兰西满意地点头,等待乌列重新在他对面落座。
“那么我们开始谈谈吧。”他主动开口。
雌虫瞥了他一眼,似乎并不惊讶自己的目的被瑟兰西完全看穿。乌列一手托腮,猩红色的眼睛半耷拉着看向他。
这是交出主导权的意思。
自瑟兰西一夜睡醒过后,面前的雌虫就乖巧得过分。
没有对重新套上脖颈的颈环发表任何意见,也没有再试图搜寻控制器,就连破解他的终端之后都仅是翻看了一下讯息,没有尝试对外联络。甚至连瑟兰西昨晚的强制诱导发情都没有提及半个字眼。
不光如此,雌虫还主动洗漱,打扫卫生,为他下厨做饭。这些都是瑟兰西始料未及的。
十二小时前还拼死反抗的雌虫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瑟兰西再傻也看得出乌列别有所图。
“是什么让你不想着逃跑了?”瑟兰西问。
“对你没用,”乌列烦恼地揉乱头发,“认栽。看起来你也对我的身体也没什么兴趣,虽然有点不甘心,不过挺好。逃跑什么的,暂时蛰伏一段时间也来得及。”
雌虫说得诚恳,半点不掩饰自己完全没有放弃逃跑的打算。
昨夜的小小试探结束以后,瑟兰西便已经收好了三枚控制器,没打算再让雌虫寻到机会搞事情。
既然帝国对他的重生毫不知情,对乌列的处置也不是冲着瑟兰西来的,那么他大可以心安理得地留下对方。
惩罚电流的灵敏度被加到最大。一旦雌虫在他的半径十米范围内起了杀心,或是离开固定地点,限制器的警报会瞬间反应,立即释放最高强度电流,即使是S级雌虫都能被电得半身不遂。
这是他对着说明书研究了三天才决定的终极方案,就等着放人出来实践呢。
瑟兰西觉得有趣,接着问他:“那么第一军团长是怎么沦落到我这儿的?”
乌列上将闻言冷笑一声,赤眸中第一次闪过寒芒,吐出一个熟悉的名字:“瑟兰西。”
瑟兰西心里咯噔一下,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怎么了?”心虚地连人称代词都没敢加。
“你知道这只雄虫吧?”乌列似乎是又觉得自己的问题太可笑,挥挥手接着说,“算了,不用回答。你知道我是谁,那么肯定也知道我击落了瑟兰西的旗舰。”
“知道。”瑟兰西没好意思说他当时就在那艘飞船上。
乌列继续说:“我率军返程之后,皇帝说要为我大办庆功宴。我本想拒绝,但是被烦的厉害之后还是答应了。”
“就在那场庆功宴上,我遭到了自己部下的伏击,被摁在皇帝脚底下听他审判我的罪状。我早知道他们都看我不爽,但没想到会在庆功宴上动手,还以为会先消停几天。”
“你猜猜我犯下了什么罪?”
如果按照虫族律法审判,乌列身上的罪名罄竹难书。光是从乌列来到他家前院算起,暴力拒捕、攻击雄虫、蓄意伤害……但那些都不是源头。
“是什么?”瑟兰西的嗓音有些干涩。
乌列冷笑一声:“杀害SSS级雄虫瑟兰西。”
“你只是成为了帝国高层党同伐异的牺牲品。”瑟兰西试图挣扎。
“就你聪明,谁还不知道了?我从不奇怪自己成为党派斗争的炮灰,但实在是恶心他们为我敲定的罪名。”乌列嘲讽道,“简直是对我军人职业的侮辱。”
“你说他们可不可笑?命令我歼灭反抗军,却在我斩首反抗军领袖之后反过来责怪我。因为我杀死了他们的帝国至宝,获罪、停职、受刑,被从系统上随便找了个低等雄虫塞过去,盼着我死于精神海崩坏。”
雌虫抬眸望向他,“收垃圾的就是你。”
即使瑟兰西背叛了帝国,依旧是帝国至爱的瑟兰西。
瑟兰西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能够坦然接受自己命丧战场的事实,对奉命与反抗军对战的第一军团没有任何偏见或敌意。即使是乌列,在战场上也只不过是一个稍微强大点的士兵而已。
但他没有想到敌人也会因自己的死而受苦。
愧疚吗?一点都不。
瑟兰西都率军叛出帝国了,怎么可能还会为了敌人的遭遇而感到后悔。
更多的是……
困惑。
这场持续三年之久的内战,对帝国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对他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瑟兰西当然记得自己挑起内战的理由,只是……
“最让我作呕的倒不是高层的做派。”乌列自嘲一笑,“早知道他们都是一群什么货色了。会对他们心怀期望才是愚蠢至极。”
瑟兰西想起五年前的那一幕,踹开皇宫大门的浴血雌虫,滴落滚烫兽血的异兽头颅,惊慌失措的贵族雄虫们。以及纯白裙摆上一滴鲜红的血。
“你确实愚蠢。”瑟兰西断言道。
乌列吃惊地挑起半边眉毛,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追问说:“我是做错了什么,才会得到这样无情的评价?”
偏远星球的E级雄虫不该知道万里光年之外的首都星,更不该知道曾有一位年轻的雌虫少将,那么张扬恣意地把所谓的贵族铁律砸得稀巴烂。
“你的血弄脏了我的衣服。”瑟兰西说。
雌虫瞪大眼睛,不甘反驳道:“我弄脏的东西多了去了。”
世上的雌虫大多木讷、沉默,对命运的戏弄逆来顺受。而乌列过于愚蠢,竟妄图以一人之力,挑战整个虫族帝国横亘千年的威权。被千百双手按进水里,溺死前还得挣扎着比个中指。
“你呢?”乌列问。
“我?”瑟兰西恍神。
赤色的双眸紧紧盯着瑟兰西,击落反抗军领袖的帝国之鹰开始审问他:“说罢,为什么不想让我逃走?留下我有什么好处么?”
食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乌列的姿态看似放松,但任谁都不可能小觑S级雌虫的杀伤力。乌列只需一拳就能打碎他的头盖骨,瑟兰西很清楚这一点。
“那你为什么想逃?”
赤眸瞟了他一眼,仿佛在问他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然而从这场谈话的一开始乌列就摆足了低姿态,所以这时也只是微微垂下眼眸,声音低沉地说道:“被送给莫名其妙的雄虫作奴……傻子才不逃吧?”
那么帝国大多数雌虫可能都是傻子,他们在雄虫面前不懂得反抗。
“你想逃去哪儿?”瑟兰西又问。
乌列夸张地长叹一声,随后整个身体向后仰去,靠在了椅子的靠背上。
“没想好,”他微微扬起头,目光望向天花板上的某一点,“总之先脱离这种垃圾星球的重力圈再说,偷渡、劫持、杀人越货什么都行,总归饿不死。”
说到这儿,雌虫像是想起什么,调笑着将目光落回到瑟兰西的身上,补充道:“当然,如果让我天天吃那难吃得吓人的营养剂就不一定了。”
雌虫虽然口中说着畅想未来的话语,却无法从他的神情中读出他对未来的渴望。
“你甚至都没有一个完整的初步计划。”瑟兰西直白指出。
“我的雄虫殿下,”这个头衔被雌虫念得像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名,“不是谁都有那么多计划之中的明天的——”
瑟兰西仍未感到满意,乌列却打断了他的话:“报告审讯官,回答完毕。请问还有什么问题。”他保持着坐姿,懒洋洋地敬了个礼,充满嘲讽的意味。
瑟兰西:“暂时没有了。”
言下之意是以后再问。
“那么,请审讯官大发慈悲,回答一下我的问题。”乌列眨眨眼睛,“我的身后肯定跟着一大串麻烦……所以你为什么不能直接放我走呢?”后半句话不自觉带了些怨念。
因为想养只小狗,瑟兰西没有说。
“因为养着你一定会很有趣的样子。”瑟兰西说。
他喜欢一切鲜活的事物。
乌列闻言怔愣片刻,偷偷骂了句脏话,无奈地捂住脸:“我真是倒了血霉落在你的手里。”
雌虫漂亮的五官扭曲在一起,构成一副不慎吃了屎的痛苦表情,纠结道:“你想养宠物找乐子怎么不去养只狗。”
对,没错。瑟兰西心想,就是像这样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