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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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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树林下方是一碧万顷的凤凰山水库,当然,地图上的名字要好听多了,叫凤凰湖。凤凰湖因为今年梅雨季水量充沛加上入夏后虽经历了一次干旱但暴雨频仍,湖面大了一些,也不知道从哪里漂来大片大片的水葫芦盛开着蓝紫色的花朵,一星一点的蓝紫连缀成片宛若星空的倒影。
水面也不平静,除了剪着尾巴掠过水面的燕子,还有不少野鸭,野鸭喜欢潜水,浮出水面时便摇头晃脑甩干水珠,偶有大鱼跃出水面,溅起巨大的水花,引得野鸭群“扑棱棱”飞起。
环湖堤是一条公路,这是一条乡村公路,平时车辆就少,现在更是廖廖,但明缜却瞥见一辆黑色的汽车,车开得极缓慢,让人疑心是不是给水库的鱼送饮料的。
捕鱼的工作并不顺利,似乎早上的好运气已经用尽了,好像那些溯流而上的大鲫鱼和大鲤鱼已经得得到了某种信息,明缜所作的努力一点也不比早上少,但除了几条未长大的鳑鲏鱼外,就是几条有些瞌睡模样的麦穗鱼,还有几只呆头呆脑的小龙虾。明缜有些失望了,也许早晨才会有好运气,因为婆婆说过鱼儿是追逐早晨的露水的。
色彩斑斓、宽宽的身子、大大的眼睛有些像生气的比目鱼的鳑鲏鱼让桐桐喜欢极了,小小的几条鳑鲏鱼她竟然用了半桶水来供养,“没用的,这鱼气性大,不到半日,便会死去。”桐桐有些伤感,“可是它们多漂亮啊!”明缜说了一句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的话,“也许正因为美丽才容易死去。”
桃花溪清冽的水也许是对抗这个夏天的有效手段之一,明缜站在溪水中,都不想回家。看着桐桐未长成的小女孩的白嫩大腿,明缜突然产生了某种邪恶的联想,那本色情画报上那些妖娆女郎□□的妩媚曾让他头晕目眩,今日,这种感觉又乍现人间,他的体内有一股快速运行的炽烈岩浆,他只得把脸浸入这清冷的桃花溪水。
那几条泛着蓝红光彩的鳑鲏鱼逗引得桐桐“咯咯”直笑,明缜把半桶水倒了大半,只余下可以覆盖小鱼身子的水,桐桐有些不愿意,央求再加些水,“也许它们可以活得更久,明缜哥哥。”无可奈何,明缜只得加了些水,这才引得她满意地笑。
回去的路上,满心欢喜的桐桐总是在哼唱从幼儿园学来的歌,“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明缜看着远处青黛色的凤凰山和西天红彤彤的云霞,炽烈岩浆已经退回到地幔深处,妖娆女郎也杳不可寻,但一缕寄寓天涯孤寂的愁正在云水间生成。
没有风,炊烟在夕照间袅袅地笔直地上升,麻雀在柿子树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有些心急的雀子把泛黄的柿子啄出了孔洞,引得苍蝇“嘤嘤”地飞来瞧,蜻蜓在晚霞里轻快地舞,在夕阳沉入地平线之前,天空是蔚蓝而干净的,偶有一只孤鸿从容地飞行,它的上方是一架拖着长长白线的飞机。
辣椒炒鸡蛋的味道从厨房飘出,婆婆见明缜回来,便问:“缜缜,抓到鱼了吗?”“没有。”明缜低声说,便上楼去了。
“缜缜这是怎么了?”婆婆从灶下伸出头问正在做大鲫鱼炖茄子的春姨。
“不晓得,妈,不管他。”
“我看缜缜似乎有什么心事啊。”
“哎,小孩子的心事我们哪里懂啊。”
“梅,缜缜的妹妹,那个叫玉秀的姑娘什么时候婆婆才能看看啊?”
“妈,毕竟16年了,玉秀一下子也难以接受,让她慢慢接受,到时,就可以见面了。”
“缜缜是全校第一名,那玉秀是多少名?”
“听缜缜说妹妹成绩也很好,是年级前二十名吧,而且,她爸爸还是光明中学校长。”春姨叹了口气,“其实,知道妹妹还活着,我已经很开心了,上苍真是眷顾我们家啊。”
“都16年了。”婆婆叹息到,“那时在慈爱医院,我一宿没睡,听护士说你生了一对龙凤胎,我好生欢喜。到了早上,护士又说那个女娃没有保住,真是一会在天上,一会在地上。现在又说那个女娃没死,而且活得很好,你说这人世间的事情怎么这样无常?”
“妈,别想太多了,秀儿活着就好,这还是我们家上辈子积德……”
“梅,不是我说你啊,这些年,你也不找个男人,真是苦了自己啊……”
“有缜缜和秀儿陪我,我这辈子也算是值了……”春姨瞧了瞧在灶下烧火的婆婆,“我寻思,到了开学,我摘些柿子,橘子还有地里收的花生,给秀儿送点去。这些年,我不在她身边,那家人把她照顾得那样好,我是得感谢人家。”
15瓦的白炽灯在农村是常见的,其昏黄的灯光在夏夜常引得蚊虫和飞蛾前来观赏,这灯光会让生活在凤凰湖的老鳖误以为那是岸边而上岸产卵。春姨家的这盏灯用得有些久,灯泡底面已经有了一层乌黑,按照物理学理论,明缜知道,这是钨丝的升华。
晚饭明缜吃得很少,草草吃完,便要上楼睡觉。春姨关切地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明缜摇摇头,“不是,就是有些累了。”
躺在竹席上,空气热烘烘的有些恼人,蚊帐外面那些饥不可耐的蚊子一起唱起了《牙疼歌》。院子里的蟋蟀也在合唱,它们不像蚊子一样饥渴难耐,它们衣食丰足,只为音乐而活,全世界的蟋蟀只会C大调和咏叹调,歌词大意也多是时光易逝的感时伤怀,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大抵如此。不远处池塘的蛙鸣也开始了,青蛙的叫声大致是分时段的,不像蟋蟀的吟唱那般永恒,惊蛰时的蛙鸣非常高亢,比起当年弹奏《凤求凰》的司马相如有过之而无不及,立秋后的蛙鸣明显地消沉下来,有一种“惯看春花秋月”的意兴阑珊,这样的蛙鸣是逗引人瞌睡的。
不消片刻,竹席便被皮肤焐得烫人,只得翻身,在翻身和翻身之间,夜色垂暮,星河流转。辗转反侧中,明缜还是睡不着,画报上那些裸体女郎魅惑人心曼妙的曲线时隐时现,桃花溪中桐桐的白嫩大腿在波光中晃来晃去。
渐渐地,牛顿的万有引力,洛伦兹的电磁力便在蟋蟀的随风轻吟中慢慢隐去。
成彬的公寓。已经夜深人静,但要做一番震惊世界的大事的念头让两人兴奋不已,桌子上的烟灰缸已经塞满了香烟头。
“成彬,明缜也在凤凰村。”白浪说。
“会不会坏我们的事情?他认出你了吗?”成彬有些紧张地问,“上次不是让你把手腕上的纹身给洗掉吗?”
“应当不会认出吧。不过,江大牙老家却是在明缜家的隔壁。”白浪说,“把纹身洗掉,还是会留下痕迹的。我穿长袖,系好衣扣,就好了。”
“你是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
“凤凰村有个壮汉,叫‘呆瓜’,只要买他的东西,他什么都和你说,还会亲自带你去桐桐家。”
“呆瓜卖什么东西?”
“还能卖什么东西?不过是偷来的女人内衣。”
“呆瓜要是认出你,不也是很麻烦吗?”
“这家伙智力有障碍,而且我戴着墨镜。”
“你见过桐桐吗?”
“见过,不过离得有点儿远,昨天她还和明缜到小溪边抓鱼。”
“如果明缜一直和她在一起,也不是个办法啊。”
“是啊,得想想办法了。”
“你偷的汽车没有问题吧?”
“没有问题,这应当是一台走私车,至少半年没有用过了,应当是被从抛弃了,那个独栋的小院你弄好了吗?”
“弄好了,有水有食物,住几天应当没有问题。你一个人行吗?要不要我去凤凰村帮忙?”
“不用,人多反而不好,你就在市区接应好了。另外,我想了这个故事的结尾,等江大牙向警察报案后,警察开始全城查找桐桐的下落,一时间,气氛肯定相当紧张,而我们带着桐桐到郊区玩两天,然后打电话给江州电视台的那个记者,让他来把桐桐接走,这个结局,你满意吗?”
“白浪。”成彬微微笑,“很满意。”
当桐桐噘着嘴巴说昨天捕的鳑鲏鱼已经全都死了、连性格温顺的麦穗鱼也仅剩一条、唯有那几只小龙虾依然如故时,明缜正在看孟德尔的豌豆实验,基因分离和自由组合定律,“多么伟大的发现!”他想,他连头也没有抬,桐桐却在等他回话。
终于,他抬起头,看到了好莱坞童星常穿的那种超短裙,玛丽莲·梦露在风中弯腰轻压裙子的影像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体内深藏地下的岩浆又在运行了,他有些恼怒,别过脸去,看院子里子那一段土墙上盛放的黄色仙人掌花,硕大的花朵,薄薄的花瓣有着如黄玉一样的光泽,几只“嘤嘤嗡嗡”的小蜜蜂正在花朵上盘旋,8月多云天的阳光如徐渭画雨后的梨花一样淡薄。
“你说什么?”
“明缜哥哥。”桐桐提高了音量,“昨天我们捕到的鱼都死了。”
“不是还有一条没有死吗?”
“你都听到了?”桐桐诧异地问,“可是那条麦穗鱼不吃不喝,也快要死了。”
“不是还有几只小龙虾吗?”他的意思是这几只小龙虾也是可以玩几天的。
“明缜哥哥,可是小龙虾哪有鳑鲏鱼好玩啊?”
“你想咋样?”
“可不可以这样,明缜哥哥,下午我们还去捕鱼。”见明缜并无反应,她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币,递给他,“也不是白干。”
明缜并不来接,也不来看她的大腿,但愈是违逆,愈是想看,看便看吧,但未长成的小女孩的大腿又有什么好看的呢,白皙修长,细嫩滑腻,肤如凝脂,这些都没有,哪里可以和那些成熟性感的裸体女郎相比呢?“那捕到的鱼呢?”
“鳑鲏鱼归我,其他的归你。”
村子里一户人家办满月酒,春姨和婆婆都去帮忙了,午饭便是早饭时多烙的几个饼,还有稀饭。
捧着《生物》,摩尔根正在用果蝇做实验,明缜也终于知道心不在焉到底是什么。上次,呆瓜很神秘地说有些好东西要卖给他,然后掏出一件黑色褛空的女式内衣,当时他摇摇头表示不感兴趣,其实,他感兴趣,他想好好看看,甚至想闻一下有没有女人身上的香气或是梦中的呓语,但是他错过了这次和呆瓜交易的好机会。
整装待发的桐桐提着桶出现在明缜面前时,他正捧着书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明缜哥哥,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桐桐。”明缜仿佛被粘在梦里难以动弹,“我们休息一会儿再去吧,反正这些鱼因为天气热都藏在深水里。”
“可是,明缜哥哥,要是它们因为天气热跑到凤凰湖里,我们不是没有办法了吗?还有啊,知道桃花溪有鱼的可不止我们俩个啊。”
“如果不是发大水,桃花溪便不会有什么鱼,都是那些小鱼,不会有人感兴趣的。”明缜忽然闻到一种浅浅的香味,仿佛是在哪里闻到过,时而如白兰花一样清幽,里而又如含笑花一样馥郁,这香气让明缜一下子从梦的蛛网里挣脱出来,“桐桐,你洒了香水?”
“好闻吧?”桐桐露出她的小酒窝和闪着玉的光泽瓠籽一样牙齿,“是我爸爸的。爸爸说,洒点可以驱蚊避暑还会让人清醒。”
“你怎么不提你妈妈呀?”
“爸爸不让说。爸爸说妈妈爱上了一个台湾老头子,她不爱我们这个家,所以,不让我说。爸爸说,等妈妈爱我们这个家后,就带我们去全世界旅游,从中国到欧洲,再到美国,反正想去的地方都得去。”
“我们捕鱼去吧。桐桐,不过说好了,出去后得听我的,不能下河洗澡,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嗯。”
“我们先去小超市喝瓶冰镇汽水吧。”
小超市是凤凰村的信息交流中心,呆瓜也在,“明缜,上次要卖给你的好东西,被别人买走了,而且是20元,我当时只想卖你10元,唉,你这家伙也是不识货。”
明缜知道他说的是那条黑色褛空的女人内衣,“那你赚了不少钱吧?”
“也没有多少。”呆瓜憨厚地笑笑,“上次那个家伙还打听桐桐来着。”
“打听什么?”
“打听她家在哪里。”说罢,呆瓜神秘地凑到明缜耳边,“上次你的那本画册还在吧,我想买。”
“呆瓜,没有了,被春姨烧了。”
“太可惜了。”呆瓜拍着大腿道,“当初我就不该还给你,不然现在还有的看,咦,你带桐桐去干嘛?”
“去抓鱼。”然后他转头对老板说,“老板,三瓶冰镇汽水。”顺手递给呆瓜一瓶。
到桃花溪的还有一条路,这是一条山路,先上山,再盘旋而下。山上植物茂盛,还有些遗弃的苹果树和无花果树,苹果树据说是引进新疆的优良品种,但到了江州,却南橘北枳,尤以涩酸出名,本来还有本地的一家制醋公司收购,后来,这家公司倒闭了,这些苹果便再也无人问津了。
无花果树来自圣城麦地那,凤凰镇对引进自圣城的无花果树抱有很大的希望,但去采购的人因为不懂阿拉伯语,本来他要去的是圣城麦加,却随着来自全世界的朝觐者来到了麦地那,他想两个地方都是圣城,所产的无花果树苗应当都差不多,不承想,无花果第一年结的果子还算差强人意,却一年不如一年,到了第三年,就是免费送给小朋友吃,都没人吃了。
经过无花果林和苹果林的山坡上有一个有着活泼飞檐的小亭,尽管多云天的阳光并不朗照,但天气依旧炎热,小亭旁边有几株高大的橡树,给小亭送来了凉爽。“桐桐,去小亭休息会吧。”
显然,一路上桐桐都在想桃花溪清冽的水和水中那些色彩斑斓的小鱼,但也走了不少路,是得休息一下,“好吧,明缜哥哥。”
冰镇汽水已经喝完了,还是有些渴,“桐桐,我去采几个果子来吃,你坐在亭子里不要动。”
苹果显然不合宜的,又青又小,无花果虽说也小,但有的果子已经有了些洋葱紫,明缜采来吃了一颗,味道还不错,便采了5、6枚。离亭子不远直通环湖公路盘山公路上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明缜要打量这辆车时,这车却不声不响开走了。
树影婆娑下的小亭中凉风习习,桐桐躺在围栏的石板上睡着了,望着她超短裙下两条白嫩的大腿,明缜咽了口唾沫,头晕目眩,“桐桐。快醒醒。”他拍着她的大腿说。
“我醒啦!”桐桐跳起来,“我骗你的。我没有睡着,这是爸爸教我的,爸爸说女孩子和男孩子在一起,女孩子不能先睡着。”
“你爸爸真厉害!简直是什么都懂!”明缜拿起2枚无花果递给桐桐,她用溜溜圆的大眼睛瞧他,露出两只好看的酒窝。他凝神看着她,轻轻地把她抱起来,他闻到她头发上的缥缈的香水味,神思恍惚,她有些吃惊,但并没有反抗,只是安静地瞧着他。他抚摸她的腿,从小腿摸到了膝盖,再摸到大腿,桐桐开始反抗,大声嚷嚷,“快放我下来。”但炽热岩浆从地幔深处运行到地表的明缜并没有放手,手在她的大腿和后背上像一只亚马孙水蚺一样游弋。她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最后,脖子一歪,竟昏厥过去。
大惊失色,惊慌失措,魂飞魄散。明缜轻轻把桐桐放在围栏的石板上,用手指探探她的鼻息,似乎十分微弱,他按压她的人中,揉捏了一会,似乎并无效果。他感觉桐桐似乎快要死了,她要是死了,他当然是罪大恶极的杀人犯,他也许也会死,就是不死,也会把牢底坐穿,就算他能出来,婆婆肯定已经死了,春姨也许也死了,就是不死,也是垂垂老矣,他活在这人世间还有什么意义?他就算再努力考上江南理工又有什么意义?想到这,他的泪来了。
但哭并无用场,如果把桐桐埋在这大山深处,怕是不会有人知道的吧,但桐桐奶奶知道是他把桐桐带到桃花溪抓鱼的,还有呆瓜和超市老板都可以作证,这条路行不通。
如果向公安机关坦白这一切,就等于说自己长久以来是想猥亵这个小女孩,他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流氓,一个如假包换的色情变态狂,这消息要是传到学校,梨月老师会怎么看待他?成澄会怎么看待他?春姨呢?这简直比让他死了还难受,他宁愿死去,也不受这样的羞辱。
在明缜的泪眼中,时间在无情流逝,一分一秒,黎明黄昏,今生来世。
后悔两个字攫住了他的心,如果时光倒流5分钟,他一定做个怀瑾握瑜、志向高洁的少年,绝不会做这样卑鄙无耻、猥琐龌龊事,可是,悲悯的造物主也不能让时光倒流。
怎么办?怎么办?明缜如坐针毡,心忧如焚,日光正在黯淡,夕阳就要来临,乌雀就要归巢,自己可怎么回家?
如蒙神的恩宠般,猝然,他听到“明缜哥哥,我想喝汽水。”
蓦然转身,泪眼朦胧中,桐桐好像是来自圣城耶路撒冷的玛丽亚,“好的,我马上就去,你躺着别动,不要走动,我很快就会回来,桐桐,我要给你抓一条最大、最漂亮的鳑鲏鱼,它的色彩比彩虹还要耀眼。”
25分钟后,当明缜再次来到小亭时,桐桐已是不见。“这个机灵鬼,一定是在和我捉迷藏。”他思量到,“桐桐,我看到你了,你再不出来,可就晚了。”可是无人回应,他把小亭转了一大圈,在灌木丛中发现了桐桐带的塑料桶和鱼网,这是一个不好的信息,“也许桐桐被人绑架了。”但很快他否定了这一想法,这荒郊野外的,会有什么人来绑架桐桐呢?再说,桐桐那么机灵,没有人能骗得了她的。
“会不会有人发现我猥亵桐桐呢?”这个念头如晴天霹雳惊得明缜呆若木鸡。
那枚红樱桃的发卡遗落在小亭的石板上,不好的预感愈来愈强烈,明缜感觉自己快要发疯了。环湖公路上那辆黑色的小汽车已经慢慢行驶到云水相接处。
不行,必须要去桃花溪,也许桐桐是生气了,故意把发卡扯下,扔在地上,把水桶和鱼网扔到灌木丛中,自己去了桃花溪,也许小女孩的脾气都是这样的难以捉摸。
潺潺流水的桃花溪空无一人,只有两只翠鸟站在溪边一棵构树横出来的树干上专注地盯着水面,知了在构树的深处单调地叫,知了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合格的音乐家,一生一世,一个夏天,只唱一个调。
坐在桃花溪边,明缜的头脑一片混沌,他多想回到一个小时前,如果桐桐再来问他要不要去捕鱼,他会斩钉截铁告诉她“不去!”。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天色已是向晚,桐桐会去哪里呢?也许她饥渴难耐,回家了,甚至告诉大人他摸她大腿,这可怎么办?
或许桐桐掉进了凤凰湖,如果这样,也是很危险的。明缜知道,七月中旬后有些干旱的江州连降暴雨,一连下了几天,其强度远远超过梅雨时节,江州市各大河流都在向长江排放洪水,直到国家防汛指挥部说长江下游防汛压力太大指示江州市不能再排放洪水,所以,凤凰湖有了一种“八月湖水平,虚涵混太清”的气势。
气喘吁吁跑到凤凰湖环湖公路边,湖面平静,夕阳绚烂,一些刚出生不久的毛绒绒的小野鸭还浮在水面上,一些细脚的苍鹭“扑棱”着翅膀朝夕阳飞去,最后消失在一片夕霞中。
在偌大一个凤凰湖要找到一个落水的小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环湖的公路要走上一圈,非得找到半夜不可,这时若是发现桐桐,她早就淹死了。
或许桐桐是回家了。
失魂落魄的明缜快走到村子时,便听到婆婆的呼喊声“缜——缜——哎——和桐桐——回家——哎——”,还有桐桐奶奶的呼喊声“桐——桐——”,婆婆的呼喊声曾经多少次回荡在他的童年,但今天却让他望而却步,桐桐没有回去,他的最后一线希望落空了。
显而易见,明缜不敢回家,他不敢告诉大人,他猥亵了这个女孩,而且还把她弄丢了,至于这个女孩现在哪里,他既说不清楚,也根本不知道。
悄悄地转身,走向暮色开始笼罩的小亭和桃花溪,明缜手里攥着桐桐的那枚红樱桃发卡,泪开始飘落。
显然,除了蟋蟀的叫声还有蝉鸣外,就是风的轻吟,什么也没有。明缜累了,他决定不找了,恐惧占据了他的心,饥渴倒是没什么,他决定去山顶的通灵寺的柴房睡一晚。
走到山腰时,风开始大起来,松涛阵阵,偶有几只一闪一闪的萤火虫只得匍匐在草丛中低低的飞行,几只夜行的大鸟在林间穿梭时发出几声令人毛骨耸然的怪叫,明缜忽然怀念起老宅透过明瓦可以望见月亮和星光的床。山下的凤凰村方面,光柱在夜空晃动,想必也是人声鼎沸,都在找他和桐桐,他在这里,可是桐桐在哪里呢?
因为来过通灵寺,即便是在月光并不爽朗的晚上,明缜也能准确无误找到柴房。相较于之前,这次柴房的气味要清爽得多,完全没有上次梅雨洇湿的霉味,却有枯松树枝和松球的清香,还有些枯萎的香樟树枝,散发出浓郁的草药香气。因为海拔高,山上风大,蚊子基本上飞不上来。没有蚊虫的叨扰,枕着植物的清香,朦胧的睡意浸上来。
在某个瞬间,明缜忽然忘记了桐桐的事情,也就是在那恍然的刹那,他觉得好幸福。
柴房里的蟋蟀好多,组成一个唱诗班应当绰绰有余,只会C大调和咏叹调的蟋蟀的吟唱和老宅院子里的蟋蟀并无什么两样,但在明缜听来,却是云泥之别。听老宅院子里蟋蟀唱歌时,他还是一个快乐的人,一个心无挂碍的人,一人有明天的人。但现在,柴房的蟋蟀唱的歌让他有了一种悲戚之意,他是一个有罪的人,一个痛苦的人,一个没有明天的人。
明缜是在第二天晌午在通灵寺的柴房被长安带队的特警抓获的,一起被抓获的还有正在村口小超市贩卖偷来的女性内衣的呆瓜,还有在游戏厅上了夜班的小东和小南。
据明缜后来回忆,被抓捕时,他正在做梦。他梦到了桐桐回来了,还抓了一条十分巨大的鳑鲏鱼,他敢说,这是16年来,他看到过的最大也是最好看的鳑鲏鱼,这条鱼通体透亮,在眼睛附近有大片蓝红色好看的纹彩,尾鳍附近也是,眼睛又大又黑,云影落在它的眼睛里,都无处可寻。在梦中,他很开心,他开心的是桐桐终于活着回来了,他救赎似的没有看她的大腿,小女孩的大腿有什么好看的?
后来听春姨说,婆婆在得知明缜被抓的当天就病倒了,发着烧,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