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隐身衣也会成为万虫迷》银河梦游者

3、复仇者

　　星际时代，历史课取代了神学课，教廷也已基本退出历史的舞台，大多数虫已不再拥有信仰。唯一不变的共识是，虫族是虫神创造出来的孩子。每只虫从出生起都能获得神的礼物——每个新出生的幼虫，会在觉醒期经历天赋的初次爆发，那是一种深刻而不可逆的改变，仿佛来自某种远古的力量，虫神的回音在他们的血脉中低语。

　　祂将孩子们分为雌虫和雄虫，祂给予雌虫强悍的物理基因和天赋，给予雄虫敏锐的精神基因和天赋，他们互相成就，也互相制衡。

　　虫族的历史曾有过一个与当今星际完全不同的时代——那是雄虫主宰的黄金时代，被后世称为“辉煌纪元”。在那个时代，雄虫不仅仅是精神领域的领导者，他们更是整个虫族的统治者。他们以强大的精神力量征服了广袤的星域，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帝国，宇宙中七成的星球都是他们橱柜里的战利品。

　　当时的世界围绕着雄虫的天赋展开。雄虫的精神力量不仅能完全激发虫族士兵的潜能，并且控制甚至支配整个虫群的意志。以至于在辉煌纪元，许多雌虫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交由雄虫来决定，他们愿意为雄虫牺牲一切，崇拜并追随他们的精神光辉。

　　雄虫君主们以无与伦比的精神天赋统治虫族，通过远程操控和精神控制，几乎无视物理距离的限制，形成了前所未有的集中统治。每一个雄虫领袖的意志都可以传达至整个帝国的边陲。

　　然而，过度依赖精神力量使得雄虫忽视物理力量的重要性，他们的身体愈发虚弱。更糟糕的是，整个虫族的基因都不断退化。相比雌虫后天进步明显的物理天赋，雄虫天生的精神天赋极其依赖自身基因。同样的精神探测，E级基因的雄虫探测范围仅为S级雄虫的亿万分之一。

　　于是“破碎星际”悄然而至——在无数次内战和动乱之后，雄虫的绝对统治瓦解，帝国倒塌。雌虫开始重新掌握世界的权柄，整个虫族的社会结构也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星际联盟的雏形登场。

　　现在社会中，雄虫更多从事军事辅助、理论研究，或者完完全全脱离工作，只作为家族的繁衍者，雌虫的雄主。

　　诺因在流亡的过程中，苦难让他拥有了一副对比其他同龄雄虫强悍十倍的身躯。但是就像是莱昂这样强大的雌虫也拥有衰退期，诺因也受制于基因。他再拼尽全力，也无法与S级雌虫打个来回。所以他要谨慎再谨慎，一击即中。

　　如达莫克所料，诺因不过是一只幸运的、拥有精神屏蔽天赋的单纯雄虫，他适时展现了对黑市的好奇和恐惧——短短百米路，他小幅度的东张西望可逃不过雌虫的眼睛，遇到包裹严实的陌生虫靠近会不自觉绷紧肌肉。

　　达莫克对诺因较为满意，雌虫对雄虫的精神天赋感知较弱，他只能察觉到自己被一种无形的屏障完全遮掩。不过这恰好足够了，雄虫探测员数量本就稀少。如果不是时候特殊，这样的好拿捏、好用的斯特拉福德家族雄子他必然会扣在手里。

　　跃迁导引员已经在设备处等候多时了，达莫克带着诺因登入设备，诺因仍然是顺从而安静的模样。

　　仓门关闭，跃迁开始。

　　轰隆——

　　在跃迁设备运行锁开启的0.1秒，诺因完美把握了这个他等待已久的时机。相位崩解装置立刻嵌入总控台，跃迁设备异常，跃迁终止！传导至总控中心的警报讯息也被崩解装置扣下！

　　就是现在！

　　光脉动压裂器瞄准达莫克的双腿射出，这是目前虫族A类级别的强光和压力波结合武器，即便是S级雌虫虫化，也得趴下！诺因也被光脉动压裂器波及，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在剧烈的强光中，他的双眼没有合上一秒。

　　达莫克S级的雌虫反应也足够快，他立刻将全身虫化。现在的情况大幅度拉开距离已经不现实，强光又阻碍他的视野，他用虫化的双臂挡下这一击！手臂几乎要废掉，小腿也还是不能避免受伤，但是起码伤势不至于大幅影响他的行动。

　　区区一只雄虫，竟敢……！强光稍散，达莫克尖锐竖瞳立刻锁定诺因，用空间扭曲的天赋极速接近，虫化的身躯泛着冰冷的寒光，巨大的刃翅破空，要割下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雄虫的脖颈！

　　就担心你不拿翅膀攻击我！诺因几乎要笑了。他曾经三次与刃虫类雌虫交手，第一次，他打断了对方的腿，对方却几乎完全不受影响，他仅剩的刃翅和手腕也不是一只雄虫能抗衡的了的。第二次，他打断了对方的手脚，袭来的刃翅却又让他不得不退后，看着对方逃脱。第三次，他完全抓住了那只刃虫，也总算明白了，对付刃虫，就要把他们的手、脚、翅，全都打断！

　　专门为达莫克准备的超高强度合金束钉枪发出三声响，命中达莫克展开的双翅和另一条完好的腿！

　　胜负已分！

　　达莫克想过，自己或许被缉拿专家发现行踪，或许难逃星际执法队的寸寸搜寻，或许被拿高额赏金的雇佣兵活捉。他独独没有想过，自己会败在一只雄虫手上。

　　诺因用光脉动压裂器抵住达莫克的额头，他皎洁的脸颊大面积沾染了两只虫的血，双眼也不再是湖或者月，是两把极端愤怒的刃光，要看见血封喉。

　　“说！你为什么要下令屠杀A70资源星！”

　　达莫克看出诺因暂时不会要他的命，只要等十五分钟，跃迁终点的虫没有等到他们，就会立刻意识到出了问题。

　　“咳咳——你找错虫了。星际3020年7月，我接到调任，将我由C33荒土星战场调到首都星，担任星球防卫军最高指挥官，当时我身上仅有十四场大型星球战役的战绩。同年8月，我前往A70资源星……在这之后，我短短一周内就被捕入狱，由最高法院审判，一审终审，判决我入狱终生。

　　我也不过是棋子而已。我没有任何亲友与A70星有关系，当时的我最需要的也不是制造一起星球屠杀，而是完善我的资历。如果你现在放我走，你将会绝对安全。”

　　诺因几乎要嗤笑，他扣紧光脉动压裂器的按钮。

　　“雷文伍德总指挥，不合时宜的调任，A70星球屠杀，他们要给你多少好处，你才愿意入局？”

　　诺因听出了达莫克最后一句的威胁，他知道无论今天结果如何，达莫克的势力旧部要碾压他时，他只能去死路。不过那又如何？他早就该死了，跟着A70星上的邻居、朋友、老师、同学，跟着他爱的雌父一起去死。这些年他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达莫克：“我和你一样，只是被命运逼着走而已。我的姓氏是雷文伍德，我的背后没有任何家族。我入局，是因为当时的我是他们认为最适合的棋子，最没有后顾之忧的棋子。在我调任前，星球防卫军最高指挥官的雌父，姓，沃尔图加。”

　　……

　　在第二声光脉动压裂器发射的声响后，攀附在跃迁设备外的莱昂卸掉身上厚重的防御壳，徒手撬开仓门，翻身跃进。

　　听到声响，诺因转过头看他，达莫克已经彻底死亡，他身上流出的猩红的血几乎要将诺因完全包裹、淹没、溺亡。

　　莱昂看着诺因依旧平静的脸，只是不断有缕缕鲜血顺着他的眼角坠落。莱昂希望，这是他替诺因流的泪——这是他能想到的，此刻唯一能替诺因做的事。

　　“……你都听到了。”诺因意识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他感到前所未有过的疲惫，要压垮他。这一次，他自己给自己扎了一针雄虫专用治疗针，售价三千源币的价格让他身上的外伤肉眼可见地缓慢愈合。

　　他才刚刚成年，但是对伤痛却很熟悉。伤痛会影响雄虫的情绪感官，感觉到疲惫是正常现象，这是教科书上写明的，治疗针会让一切都好起来。

　　“你都听到了。”诺因重复了一遍。

　　“那是当然，能隔绝我五感强化后的听觉的跃迁仓，还没有出生。”莱昂想像以前他说出这样的话时一样，露出轻松自信的笑，可是他只挤出了一丝略显狼狈的苦笑。

　　“我要去首都星。”

　　莱昂没有回答好或者不好，他只是对诺因说：“如果你现在去首都星，我护不住你。”

　　“我会去首都星。”诺因看着他的眼睛。

　　“诺因。”诺因听到莱昂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没有再说话。

　　诺因迟钝地感觉到全身失力、眩晕，这是身体超负荷的表现，他站起来，走在莱昂的前面离开。

　　“你想去吗？”诺因似乎听到莱昂这么问他，他毕竟是雄虫，雌虫控制音量的情况下，无论再怎么磨炼，他的听力也只是较为敏锐的程度。

　　诺因想回答他，自己当然想去，手刃所有仇虫，无论对方是谁，这是他苟活下来的唯一理由。他欺骗了莱昂，他从来不是什么贪恋生命的虫，当时可怜兮兮站在莱昂面前说自己只是想要活下去，也不过是一种针对雌虫的表演而已。

　　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也没有力气再确认莱昂是不是真的有问。两次光脉动压裂器的余波造成的内伤，不是一针治疗针能治愈的，肺腑中的血从他的嘴里接连吐出，诺因的视野里也只剩下模糊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