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树》倾城月色

8、第 8 章

　　良子爸原来也是个老师，不过当时在另一个学校。那个时候，哪有像现在这样的自由恋爱、甚至同居哟，虽然不至于“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但也断无自己去找女朋友的风气，一般是长辈或者亲戚看中了，回家商量，再找一个双方都熟悉和尊重的长辈去说项。
　　良子爸的父母都是老实本份的农村人，好容易拉扯儿子成人，有了正式工作，从此跳出农村。做母亲的自然就不想给他再找个农村老婆----她这么含辛茹苦养大儿子，不就是盼望着跳出龙门过好日子么？农村的苦，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但城里的工作人员，她又不认识，何况她也不想找个城里小姐，又娇贵又娇气，不会过日子，到时候儿子和自己都得受气呢。
　　于是，少不得东托西找，找人介绍女孩子。
　　有一次过年回乡下的时候，碰到同村人的表舅的儿子，见了面，随便聊几句，原来还算是远房亲戚，也在城里工作，当下良子家就请他来作家，把事情细细说一说，原本也没多大希望，谁知原来，那表舅的儿子刚巧在另一个学校当的领导，这会儿十几年没见的小男孩子长大成人，虽然不是一表人才，但也身材魁梧，温柔敦厚，举止有理，也是个不错的人。良子爸的学校领导想起有相熟学校里，也有几个没有结婚的几个青年老师，其中一个就是良子妈。虽然良子妈长相也不怎样漂亮，人也不聪明，正因如此，她才特别踏实本份，勤奋努力。想起也来算门当户对的一对了。于是就给俩人介绍了。不久，俩个人就结婚了。
　　自古婆媳问题就从来没有少过。婆婆本来对良子妈是一开始相当满意的，毕竟自家儿子也不算特别出色，只盼能找个朴实女人能平平安安过一生也就罢了。偏良子妈妈事业心很强，经常一心扑在工作上，虽然年年能领回奖状，什么“新长征突击手”、“优秀青年教师”之类，但婆婆看来，那既然不能吃，又不能穿，且换不了什么东西，就算用来烧，也嫌太小了点。良子妈听到婆婆这样不伦不类的比喻，气得发怔。婆婆一心想着儿子娶媳妇了，自己可以摆摆婆婆的架子，偏偏良子妈虽然不言不语，但却也不搭理她的架子，她心里很不乐意，就常常和邻居说起自己的不满。偏农村里没什么娱乐，以看别家吵架为乐，遇到这样的事，本来一分不满，转了几个圈，就说成了八分不满，传来传去，就几乎被人认为这媳妇很不合格。良子爸虽然是个读书人，但一遇到婆媳吵架的事，从来都坚定站在自己妈妈这边，大言不惭说这才是以孝传世，媳妇和自己都是老师，当然要以身作则，言传身教教导学生了。这样秀才遇到兵的事，几乎天天都在发生。
　　虽然这样吵吵闹闹，但日子依然平淡如水地过了。
　　很快，良子妈就怀了良子。
　　其实当时教师工作还算清闲，但良子妈对自己的工作却要求相当严格，工作之余还进修，教学的成绩也是有口皆碑的，还被上了市级的“优秀教师”。有了一点成绩，良子妈对自己要求越发严格了，生下良子不久，就回到教学岗位上坚持上课。孩子就给了婆婆带。
　　为这件事，家庭里又吵嚷起来了。婆婆觉得自己养大儿子，有了出色，但并没有能享什么福，现在一把年纪还得帮忙带孙子，虽然是男孙，但她心里不乐意，也并没有怎么好好带孩子。夫妻间经常吵嘴。那时候的良子虽然小，不懂事，但也看到了父母的争吵，听到了母亲的叹息，知道女人的辛苦，更以为自己不受欢迎，惹得父母吵架了。
　　良子奶奶虽然是个目不识丁的村妇，但在婆媳关系中却占了绝对的权威地位。一来良子爸是个孝顺的儿子，向来以母亲的话为重，二来，良子妈自恃是个知识分子，不与农村的婆婆一般见识，更不肯像农村婆婆那样泼辣，言语粗俗，就算是拌嘴，也只是知识分子式的反嘴。可是在家里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良子妈既然无力还击，在大小家务事上，都任由婆婆说了算，婆婆可不是知识分子，更不懂孙子兵法，不懂穷寇勿追，适可而止。这就越发造就了她婆婆气焰高涨，更形成了良子妈心里愤恨不散，多年媳妇熬成婆婆后，对待媳妇也采取了旧的那一套手段方法。
　　后来婆婆过身了，良子才又继续回到母亲身边，可他与母亲的隔阂已深深种下了，尤其他回到县城里，那乡下的口音，那比城里孩子没有接受基础教育和常识，让他被周围的人取笑，虽然可能是无意的，但一个年幼的小朋友可不懂分辩这些，而父母早出晚忙很少理会他，更形成了孤僻沉默的性格。
　　良子六岁那年，在教职工的年度身体检查中，他爸被发现有肺癌，而且已经是晚期了，药石无效，不久就去了。剩孤儿寡母度日甚为艰难，毕竟在世俗人眼中，没有大男人支撑的家庭容易被人诟病，世事就是这样，雪中送碳的很少，免费的白眼与嘲讽却乐意送赠。在这个过程中，良子才慢慢与母亲修复关系。既然疼惜母亲的不容易，又自哀孩童时期母爱的缺失，这就造成了良子对母亲那种又爱又恨的复杂感。
　　其时，深城改革开放，需要大量各种各样的人才，尤其是教育系统。想想看：连学校都是新的，但许多建设兵团和各色人员可是有家有室的，小朋友上学，自然需要有学校、老师。
　　良子妈的那位媒人领导被借调到了深城某所学校当教导主任，想起良子一家凄凉，自己多少也有点儿牵瓜带藤的关系，也因为深城的学校本身也急需老师，就把良子妈也调到了深城。
　　良子妈毕竟也是市级的优秀教师，调动工作很顺利，就在这样，在良子七八岁的时候，就随着母亲来到完全陌生的深城。家庭的不易，让良子比起同类的孩子，更添了一份早熟和懂事。等他读到中学时，别的同学还在一团浆糊般，只会疯玩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学会自己买菜、做饭、交学费、温书。甚至在家里，是他在照顾妈妈而不是妈妈照顾他。虽然也是相当的劳累，但深城是个开放的城市，大人小孩对单身家庭并没有另眼相看，而与同学相处，合则来，不合则散，良子慢慢恢复了乐观的性格，大学就考上了离家半个小时路途的本地大学，毕业后也很顺利地找到了工作。
　　良子妈一直没有再婚，良子一直就处于这种简单的人际关系中，对于人心的黑暗和复杂，只有理会而从没有理解过。基本上，生活并没有太大的挫折，只是，刚刚才开始的婚姻生活，让他有了理会疲惫和两难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