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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你去看我妈妈了?”姜颐双手捧着饭盒,低着头,没有看闻洵之。

      闻洵之蹲下身,继续整理行李箱零碎的东西,闻言瞥他一眼:“嗯,跟那边确认了一下情况。预缴了明年的住院费。不用担心。”
      “她怎么样?”姜颐问。

      从车祸醒过来的那天晚上姜颐去铃园看了爸爸和姐姐,因为医生允许他外出的时间太短了,他只在医院的病房外,匆匆地看了一眼坐在病床上看电视的妈妈,看上去状态很好,远比他出事之前气色要好。

      周瑾程说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无论是姜序行和姜枝夏的死亡,还是躺在病床上昏睡不醒的姜颐,她都不记得了。

      是好事。过去四十多年的光阴中,她收获了一份看似美满的爱情和两个引以为傲的孩子,付出的代价是放弃了苦读二十载的学业和初见起色的事业,在往后二十年的时间里,她的人生围绕着灶台和洗衣机展开,然后在安享天伦之乐之前,丧夫,丧女。

      什么都不记得了是好事。姜颐看了病房的监控视频,她会在雨水丰茂的午后弹琴或者画油画,像孩童一样懵懵懂懂地开始生命新的体验。

      “她很好,”闻洵之蹲在行李箱旁边,抬起头和姜颐说话,“她问我是谁,我说是做义工的学生,她就问我认不认识你。”
      姜颐怔了怔:“她想起来了?”
      “一点点,”闻洵之说,“她只想起来有一个在念书的孩子。”

      “这样啊,”姜颐说。

      “她问我能不能帮她买点东西,”闻洵之说,“我问了医生说没什么问题,就借用了医院的厨房,看着她做了桂花糕。她让我带给你。”

      丧失记忆,丧失部分常识,但母亲拥有任何外力创伤无法剥夺的本能,是刻在基因里的。

      姜颐无法说出谢谢,他想说对不起,但又不知道应该对谁。

      在很小的时候姜颐会因为摔坏的玩具哭泣,舒云抱着他坐在阳台的摇椅上,哄他看天上的云,告诉他午觉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他迷迷糊糊睡着,听到家里的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是妈妈出去了。

      然后等他醒过来的时候,走出房门,看见桌上有一个崭新的玩具。妈妈在阳台晾晒衣服,听见他起床的声音,放下手里的晾衣杆从阳台走进来,笑眯眯地说:“宝宝,新玩具在桌上喔,跟之前的一模一样。”
      只有十岁的姜颐抱着半人高的模型玩具,丧气地说:“可是我最喜欢的那个已经摔坏了。新买的也不是之前那个了。”

      “旧的那个妈妈送去修了,”舒云摸摸他的头,蹲下来和他平视:“过两天就修好了。”
      夏日午后的风从阳台吹进来,从阳台晾晒的衣物中穿过,风里是洗衣液柠檬味的清香。

      等晚上姜序行下班回来的时候,姜颐兴高采烈地和爸爸分享:“妈妈是超人,爸爸,给你看妈妈给我新买的玩具。妈妈说,摔坏的也会修好的!”

      年幼的姜颐却没有从父亲的脸上读出任何喜悦的神色,而是眉头紧锁。舒云过来抱走他:“宝宝,先去洗澡。妈妈有话要跟爸爸说。”

      他躲在洗手间的迢迢水声里,听见父母的争吵:“十岁了,不是玩的年纪了,张老师给我发消息,他上午的外语课一直在走神!”

      之后的很多年里,姜颐逐渐明白并良好适应了姜序行的教育理念,而舒云变得更顺从,更忧虑。

      直到后来他在姜枝夏离家出走时,在姜序行的愤怒和舒云的哭泣中,冷静到漠然地报警,向警方叙述案情的细枝末节,姜序行才突然意识到,他的小儿子,情感反应好像有点迟钝——他能够敏锐地感受到别人的情绪,却从不表露自己的情绪,记忆中姜颐的最后一次哭泣,停留在十岁。

      “怎么了?”

      闻洵之从行李旁站起来,打断姜颐混乱的回忆。

      没等姜颐反应过来,闻洵之不客气地伸手,从饭盒里拿了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皱眉道:“没坏。哭什么?”
      姜颐放下饭盒,听到闻洵之的话,下意识地抬手用手背抹了抹眼角,是干的,没有眼泪。

      意识到被骗了,姜颐没有生气,诚恳地纠正闻洵之:“没哭。”
      “没哭么,”闻洵之又拿了一块桂花糕吃,说,“看上去快了。”
      “......”刚刚酝酿的忧愁情绪消散了大半,在闻洵之再次把手伸向饭盒的时候,姜颐终于开口:“煮了汤圆的。”
      闻洵之的手只是短暂地在半空中停了一下,继续毫无愧色地拿了一块桂花糕:“舒老师说分我一半。”
      “......好吧,”姜颐点点头。

      闻洵之瞥他一眼:“怎么这么小气。”

      好理直气壮的问题。语气云淡风轻到姜颐有点怀疑这盒桂花糕实际上是做给闻洵之的,而后闻洵之慷慨地表示愿意分给姜颐一点点。

      脑子烧得有点转不过来,姜颐沉默地接受了闻洵之莫名其妙扣的帽子。

      “甜的?”

      姜颐愣神的工夫,闻洵之已经坐到了小圆桌上,拿起勺子舀了一颗汤圆。

      从锅里盛出来放了有一会儿了,汤圆已经不烫了,闻洵之尝了一口。

      姜颐抬头看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闻洵之咬破那颗汤圆。大概是想看看汤圆里包的馅料,闻洵之没有整颗吞下去,雪白的糯米皮开了个口子,浓稠的黑芝麻馅儿流淌出来。煮熟的汤圆软糯黏糊,沾在闻洵之很薄的唇角,莫名地情/se.

      姜颐礼貌地移开视线。好荒谬的想法。

      但是今天晚上荒谬的事情层出不穷。姜颐可怕地发现这竟然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芝麻汤圆?”闻洵之突然开口问。

      “啊?”姜颐说,“不是我。是你朋友说的。”
      “哪个朋友?”闻洵之皱眉。

      “秦茉,”姜颐说,“在外面,她也参加这档节目了,你不知道吗?”想起来昨天和闻允熙视频被尴尬打断的场景,姜颐补充道:“昨天想跟你说的,忘记了。”

      “......”闻洵之放下勺子,皱着眉,起身就往房门口走。

      一直等他走到房门口了姜颐才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从床沿站起来趔趔趄趄地往前扑,在闻洵之握住门把手正要按下之前,挡在他和门中间,抢先一步抓住了门把手,有些喘:“你——你去干什么?”
      “......”手背上有一点凉意,姜颐蓦地偏过头,看见闻洵之覆在他手背上的手。

      “抱歉。”姜颐抽回手,解释道,“你要出去么,不能出去,有其他嘉宾在的。”
      “金屋藏娇?”闻洵之语气冷淡地问。

      “?”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有什么j/情.”闻洵之面不改色地说出最后两个字,镇定得仿佛在念新闻发言稿。

      姜颐沉默了三秒,忍着头痛有些烦躁地反驳:“外面的嘉宾也是omega.”

      “吃醋了么,”闻洵之说。

      “?”姜颐有点无法理解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

      没等姜颐回答,闻洵之又道:“可惜了——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那天晚上的回旋镖转了半个月,扎回姜颐身上,扎得姜颐哑口无言。

      吃了药之后好像烧退了一点,但头仍然是晕的,姜颐背靠着房门,很想顺着门滑下去瘫坐在地上。但是闻洵之还站在他面前,190的身高,足足比他高出半个头,压迫感十足地挡住他的视线,信息素的清香、洗衣液的柠檬香气和桂花糕的甜腻香味混合成好闻的味道,常年高悬在荣誉榜上的照片变成活生生的人,五官立体,鼻尖几乎碰到他的额头。

      姜颐被眼前的冲击弄得沉默,偏过脸,看到倚靠在墙角的穿衣镜里马上要贴在一起的两个人,突然觉得闻洵之刚刚说的那两个难以启齿的字眼,其实很符合目前的场景。

      “闻少爷。”

      在烧得头晕脑胀之后又被今天一晚上的荒谬事情弄得身心疲惫,姜颐闭上眼睛,回想起闻允熙之前说的闻洵之因为易感期住院的事情,再联想起闻洵之类似于躁郁症、反复无常的情绪表现,蓦地睁开眼,灵光一现:“闻少爷,要不你找个omega吧,对你的身体恢复有好处的——上次那个,18号就很好。”
      “?”

      闻洵之的脸色在那一刻变得很精彩.

      姜颐想起他看过的一场闻洵之的采访,是一场有关联盟理事会成立南北战区经济协同发展特别行动小组的新闻发布会,其中有一位来自北部战区的记者,在提问环节使用了对南部公民的侮辱性称谓,很难说是不是故意的,但至少在那种场合下,愚蠢至极。

      闻洵之在听到他的问题之后没有回答任何词句。

      聚光灯冷肃的光线下,代表最高联盟军事学院全体师生发言的年轻alpha勾起唇角,露出一点温和的笑意——在那场采访之前,他甚至刚从战区回来,满身沙尘,嘴唇干裂,没来得及喝一口水,就站在新闻发布会现场,然后听到这个荒诞的记者提出的荒诞问题。

      当时的闻洵之,顺手到像是拿起桌上的一杯水——取下了别在战术腰带右侧的那把枪,在记者还没来及的摁下快门的瞬间,用枪托击落了他举在手中的相机,淡笑道:“你最好庆幸是在今天这样的场合。”

      姜颐觉得闻洵之现在的表情,看上去和那场新闻发布会上如出一辙。而他自己就是那个毫无眼色的倒霉记者。甚至今天这样的场合,他应该会比那个倒霉记者更倒霉一点。

      “你到底在想什么?”

      闻洵之抬手,手指弯曲,用指关节敲了敲门框,面前的omega脸色惨白,嘴唇却是红润的,目光飘忽发散——以S级alpha的身体素质,很难想象在这种场景中,眼前的omega甚至还在走神。

      咚咚。

      敲门声很扫兴/宛如及时雨一样响起。闻洵之和姜颐齐齐侧过脸。

      门外响起omega甜美温柔的声音:“姜颐,睡了吗?”

      幸好是omega. 没有做错任何事也没有j/情的姜颐莫名其妙地想。

      躲起来。短路的大脑受到突发的意外状况刺激,终于开始缓慢地转动,姜颐朝闻洵之无声地作了口型,低头握住闻洵之光裸的手腕,往洗手间里拽。

      拉了一把没有拉动。姜颐回过头,对上闻洵之冷冷的眼睛,他被姜颐握住手腕,一点都没有要躲的意思,肩膀斜斜地倚靠着墙,姿态松弛。

      “姜颐?”门外的omega再次敲了敲门,“我听见你房间里好像有声音呢,已经睡下了吗?”
      姜颐又拽了拽闻洵之的手腕,纹丝不动。

      没办法,姜颐松开闻洵之,硬着头皮,握住门把手,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条门缝。

      死门,怎么这么矮。姜颐在心里骂。190的闻洵之站在门后,勉强被门挡住,姜颐双手扶着门框,尽量挡住站在门外的omega的视线。

      “姜颐,在忙吗?”秦茉笑盈盈地说,“我以为你睡了。”

      “抱歉秦茉姐,在收拾东西。”
      “没关系。给你泡了姜茶,睡前喝。”秦茉笑着将手里的托盘递给姜颐。

      “谢谢秦茉姐。”姜颐接过来,托盘上明晃晃的两个杯子,热腾腾地冒着水汽。

      “......”

      在姜颐想解释点什么之前,秦茉将食指竖在嘴前,作出噤声的姿势:“没关系我懂的。”

      “......”姜颐沉默地关上房门,闻洵之仍然保持刚刚那样闲适的姿态,从托盘里端起一杯姜茶,抿了一口,大概真的很难喝,闻洵之皱了皱眉。

      “闻少爷。”姜颐背靠着房门,明明药效已经起作用了,烧好像也退了一点,他却感觉到一点要彻底晕过去的前兆。

      怎么可能跟闻洵之谈过。姜颐有一种淡淡的死感,他们根本没有使用同一种语言。

      怀疑可能是自己说话方式不对的姜颐睁了睁眼,让自己更清醒一点,想了想,重新组织语言说:“闻少爷,我刚刚的意思是说,omega的信息素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不需要。”闻洵之说。

      姜颐累得不想睁眼:“那我们现在这样......也不太合适。这算什么......”

      “算你倒霉吧,”闻洵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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