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失火》迟迟栖

18、第 18 章

　　“帮我个忙？”闻洵之转过身，看向姜颐。

　　“？”姜颐背靠着墙，露出一点茫然的神情：“怎么了？”

　　“我的行李在那儿，”闻洵之将窗帘拉开一条细缝，用食指指腹轻敲了两下窗户示意姜颐来看。

　　“噢，”姜颐慢吞吞地走到窗边，看见倚靠着路灯的那个黑色的行李箱，大概是刚刚爬窗的时候不方便，暂且搁置在那里了。姜颐点点头：“我下楼拿一下。”
　　“不用，”闻洵之握住他的手腕，视线落在窗外的雨，“我翻窗。你帮我接一下。”

　　“？”很难说是因为闻洵之的话太荒谬，还是他的脑袋过于迟钝了，姜颐侧过脸，震惊到麻木：“为什么要翻窗？”

　　“被发现了不好。”闻洵之说。

　　“......不会有人发现的，”姜颐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大概别墅楼里的其他嘉宾都已经睡下了，“走正门就可以，我下去拿。你呆在这里。”

　　“是么？”闻洵之松开姜颐的手腕，很淡地瞥他一眼，“我以为晚上会有alpha来敲门。”
　　“......没有的，”姜颐诚恳道，“除了你不会有别的alpha.”他的话是在阐述实情，除了闻洵之以外不会有别的alpha半夜爬他的窗，但是从嘴里说出来好奇怪。

　　很像是某种意义上的调情。

　　于是姜颐在闻洵之还没来得及说出任何他接不上的话之前，抢先道：“我下去拿行李。”
　　他打开房门，往走廊上瞥了一眼，还亮着灯，几台摄影机摆在走廊正中央，姜颐不太清楚是不是还在持续拍摄。

　　他关上门，转身叮嘱了一句：“你别出门。”
　　“......”闻洵之坐在床沿，说：“怎么，准备去敲别的alpha的门？”

　　“......没有别的alpha。”

　　他推门出去，再三确认门关好了，绕过摄像机，没有开灯，扶着楼梯扶手下了楼。

　　外面的雨下得小了一点，姜颐撑着伞，一只手拖着行李箱，有点不太方便。好在闻洵之的行李箱里似乎没装什么东西，很轻。

　　走回屋檐下，姜颐收了伞搁在伞筒里，正要推门进去，却看见厨房里的灯亮起来。

　　屋子里传来说话声和很轻的笑声，大概是半夜饿了的嘉宾起来找东西吃。

　　姜颐拎着行李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有点犹豫要不要等他们弄好回房间了再进去。

　　他试着推了推玻璃门，廊下的铃铛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声音很轻，掩没在纷杂的雨水中。

　　犹豫的短暂片刻，姜颐不经意地抬眼朝室内张望，视线扫过楼梯口，在昏暗的楼梯壁灯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模糊人影，一步步往楼下走。

　　很快人影的两条长腿已经跨下了最后一级台阶，身量修长，包裹在姜颐的睡衣里，虽然是宽松舒适的款式，肩膀和腰围的地方都看不出什么，但是袖口短了一截，露出白皙的手腕，深蓝色隔离手环妥帖地束缚在手腕上。

　　“......”没有丝毫犹豫，姜颐推开玻璃门，风铃叮铃铃地摇荡，好听的乐音在寂静的夜里飘的很远。

　　厨房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姜颐看见那位叫陈嘉的omega出现在厨房的玻璃移门旁边，低着头正要推开门查看外面的动静。

　　阒寂的黑暗中姜颐听见心跳的声音，因为发热导致的呼吸急促使他有点窒息，飞快地拎着行李箱穿过客厅的那几步比在联盟军校的短跑测试冲刺还要快。混乱中小腿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东西，哐当一声倒地，姜颐痛得哼了一声。

　　“谁啊？”陈嘉从厨房走出来，去摸厨房门口的开关。

　　几秒钟的时间，几乎是停滞的，姜颐无声地冲到闻洵之的面前，黑暗中胡乱地摸上闻洵之，握住闻洵之的手腕，往楼梯上冲。

　　客厅的灯瞬间大亮，姜颐站在比闻洵之高高一级的台阶上，蓦地回头，居高临下地看进闻洵之的眼睛，长廊上的壁灯倒映在闻洵之的眼底仿佛流动的星，狭长的眼廓很难得的流淌出一点点温和的笑意，画面漂亮得仿佛时间定格。

　　“走。”

　　姜颐无声地作出口型，拽着闻洵之的手腕往楼上推，然后飞快地转身下楼，抓着搁在楼梯口的行李箱，朝厨房那边应了一声：“是我。”

　　陈嘉从厨房走出来，看见姜颐拎着行李箱站在楼梯口，松了口气：“吓我一跳，我还说好像听见有声音呢。”
　　姜颐用余光看见闻洵之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背影，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他站在楼梯口，拎着行李，和陈嘉解释：“经纪人给我送点东西过来，我刚刚出门去拿了。”

　　“哦哦，”陈嘉没有怀疑，转身往厨房走，招呼姜颐说：“饿了吗，一起吃点东西？”
　　姜颐刚想拒绝，突然想到房间里还有一位，于是应下来：“可以吗？”

　　“当然咯，”陈嘉从橱柜里取了两只碗，朝姜颐眨眨眼，“不过明天不要说出去。摄像机被我关了——公司最近让我减肥，被拍到偷吃东西会被骂的。”

　　姜颐点点头，跟着陈嘉走进厨房，才看见灶台旁边还有一位。

　　是秦茉，不同于白天的精致妆容，秦茉穿了一身睡衣，长卷发用一个可爱的蝴蝶结发卡高高挽起，站在灶台前煮面。

　　看见姜颐进来，秦茉分过来一个眼神，露出漂亮的笑容：“姜颐，这么晚还不睡，正好，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姜颐扫了一眼，陈嘉在煮汤圆，秦茉在煮面。他不太确定闻洵之爱吃什么，想着两样都做一点，不好麻烦秦茉，于是说：“没关系，我自己来吧。”
　　秦茉将煮好的面倒进碗里的动作顿了顿，她侧过脸，脸上仍然是从容漂亮的微笑，视线轻飘飘地扫过姜颐的脸，不经意地问：“你换香水了吗姜颐？”
　　“啊？”
　　秦茉没说话，走到冰箱前，弯腰从速冻层取出一包黑芝麻汤圆，水开了倒进锅里，等汤圆都浮起来，动作熟练地捞出来倒进碗里，捧到姜颐面前，神秘地对姜颐说：“要回房吃对吧？”
　　“......谢谢秦老师，”姜颐接过来，“嗯，我回房吃。”
　　陈嘉已经在餐桌前坐好，闻言转身看向姜颐：“不一起吃吗？”
　　“不了，”姜颐找了借口，“我有点发烧，怕传染大家。”说完很快地端着碗走上楼，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依稀听见楼下秦茉和陈嘉很轻的笑声。

　　他确认了一下走廊上的摄像机是关闭状态，这才推开门进去。

　　“吃点东西吗？”
　　姜颐把汤圆放在角落的圆形小餐桌上，转过身。本来以为会看到闻洵之躺在床上或者坐在床沿，没想到房间里没有看到闻洵之的身影。

　　姜颐刚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走错房间了吗。还是又翻窗出去了。

　　洗手间里传来水声，姜颐有点慌地推开门，看到闻洵之正在往洗衣机里放水。

　　见姜颐回来，闻洵之也没有停，说：“马上好。”
　　......他原来是会洗衣服的。这个场景看起来比闻洵之三更半夜扒在窗户外面更荒谬一点。

　　姜颐迟钝地掩上洗手间的门，坐在床沿发呆了一会儿。

　　闻洵之很快从洗手间走出来，推开门的一瞬间，姜颐闻到青柠味洗衣液的味道，以及很重的柑橘味，不是像之前几次那样的甜香，大约是刚洗好澡的缘故，现在的味道像是剥开一个没有成熟的橘子之后，橘络被雨水打湿的清苦气息。

　　姜颐下意识地看向闻洵之的右手，因为要洗衣服的缘故，闻洵之把袖口卷了起来，露出两截白皙的小臂，几道虬突的疤痕像嶙峋的树根扎进皮肤，手腕空荡荡，没有戴任何饰品，也没有手环。

　　所以秦茉说的换香水了是这个意思。

　　姜颐抬手，闻了闻手腕，然后低头闻了闻领口，果然闻到若有似无的柑橘香。

　　“......”

　　之前怎么没有闻到。姜颐怔怔的。连秦茉都闻到他身上沾的闻洵之的信息素的味道，他竟然没有察觉。

　　92%匹配度，姜颐很慢地想。是因为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习惯了闻洵之信息素的味道。

　　再或者，是因为他们之前上过/c，闻洵之标记过他，即使分开两年，再次相见，他们仍然熟悉彼此。

　　脑子已经不记得了，腺体还记得。可怕得很。

　　“想什么呢？”闻洵之没什么表情地从姜颐身边走过去，拉开行李箱，在地上打开。

　　“......没有。”姜颐努力控制住完全混乱跳脱的思维，硬着头皮说，“煮了汤圆，你吃吗？”
　　没有回答。闻洵之蹲下身，将行李箱里的衣物取出来，顺手搁在床沿，然后拉开拉链，从行李箱隔层取出一个长方形的饭盒，递给姜颐。

　　“什么？”姜颐接过来，不解道：“你自己带了吃的？”

　　“给你的。”闻洵之说。

　　姜颐这才低下头，打量闻洵之给他的饭盒。是一个款式很老的卡扣饭盒，上面印有小熊和小狗的图案，已经用了很多年，印花都已经褪色，小熊和小狗变成了斑驳的花脸。

　　记忆比直觉落后一步。在想起之前，姜颐已经觉得有一点难过了。

　　他摁开卡扣，打开饭盒，看到静静躺在饭盒里的桂花糕，雪白绵软，上面撒着蜂蜜浸渍的干桂花，甜腻馥郁的香气飘散开。

　　十一月的雨季连绵仿佛掉不完的眼泪，每年在雨季来临之前，舒云就会趁天气还好的日子，把摘下来的桂花放在中秋吃剩的月饼盒里，然后放在姜颐的窗台上，晒干之后放起来，阴凉处密封保存。

　　之后的一整年，无论是雨水或者晴天，只要姜颐想起来，就能吃到新鲜出炉的桂花糕。

　　漫长的时光和饭盒一样褪色，但是记忆很像是图书馆，往事写成的书一本一本数不尽，按时间顺序排列在高高的书架上积灰。那么气味就是索书号，闻到金秋十月的桂花香，就会想起十一月的漫长雨季，想到桂花糕出炉时弥漫厨房的水雾，和戴着围裙的妈妈。

　　柑橘香也是索书号。

　　被忘却的情感被埋在大脑颞叶内侧的海马体，他不记得很多东西，但是仍然活在由过去的记忆组成的巨大图书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