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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这个思想龌龊的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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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何至于此。
依织田作之助的性情,即便送走领养的孩子,也会履行自己身为人父的职责。
这无疑是世初淳当前能追寻的最安全路径,一举达成远离刀光剑影的横滨,又有足够多的经济来源。可在当下这个敏感的节点应承,毋庸置疑会使得红发青年陷入浓重的自我厌恶。
她是希望能够远离危险地带,躲开关于港口黑手党的繁剧纷扰。但这并不代表她能接受自己要以剥夺织田作之助的理想生活为前提,收取她往后风平浪静的安稳日常。
旁人对世初淳散发敌意,她会惊慌失措。反之待她友好,她会受之有愧。
她不是冬季冻僵了,被善心的农夫的体温捂热,就会反过来咬人一口的毒蛇,到底是做不出损人利己的事儿。“我受伤了,得不到一个充实拥抱,织田还要赶我走吗?”
裹着石膏的胖大手掌远离脸蛋,少女的声音压抑低沉。
红发青年赶紧做出解释:“不是这样的!是因为……”
扮委屈的功夫破功,世初淳忍不住笑出声。
“行了。”
审时度势,做出相应的决断,世初淳被包得略显笨重的身躯仿佛也跟着心灵的解放,松快了许多。
“我会待在你的身边的,否则天下之大,哪有我的归处?世界上的人那么多,织田作之助只有一个。父亲假若愧疚得难以入眠的话,就多买几箱牛奶囤在家里吧,我有要赠送的人。”
“可是——”织田作之助张口欲言。
都说一孕傻三年,担任父亲角色的杀手,也会跟着傻掉吗?世初淳摇着包得胖嘟嘟的绷带,示意织田作之助向前。在男人依照她的动作,体贴地探过来脑袋时,要求对方张开双手,牢牢抱紧她,耳朵放在她的胸口处。
世初淳用明晰的心跳声,向男人证明自己完好地存活的事实,用亲密如常的举动,安抚对方担惊受恐的灵魂。
“不是父亲的错,是我疏忽大意了。你不要焦急,也无需为我的安危忧虑。我保证,以后我会更加地小心谨慎,仔细留意周边情况。如非必要,绝不让自己陷入危机的。”
什么叫如非必要,他的女儿小小年纪,未免谨慎过头了吧?织田作之助双手托住女儿的腰,使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
许诺长辈,还带前提条件的。倘使真的如此谨慎,又怎么会……
是啊,织田作之助蓦然醒悟。
不论世初淳多么谨慎小心,以她的才能,薄弱的先天基础加上后天的勤勉,奋起直追,满打满算也只能摸索到寻常女孩的赛道。其本人压根儿就不适合每日上演着激战的横滨。
前顶尖杀手,现老父亲的红发青年要再说些什么,用他事先想好的说辞。
少女直接发挥不听、不管、不理会的独断专行,堵住对方接下来的滔滔不绝,“再深重的外伤,能由医疗技术愈合,心灵增添的伤口,则长期地堆存。织田你执意要伤我的心吗?”
“最后一句好像是某个八点档电视剧的台词吧?”一同看过剧的织田作之助敏锐地指出。
被发现了。难怪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那么酸。
世初淳想要扮作西子捧心的可怜样,看到裹成大福的双手后无奈作罢。
啊,想吃大福了。抹茶味、巧克力味和冰淇淋口味的糯米团。金枪鱼寿司、八爪鱼寿司加上芥末和酱油。
刺激味蕾的辛拉面,清口的海带汤,搭配涮干碟的里脊肉。
还有芝士焗红薯、榴莲披萨、青椒炒茄子、砂锅粥、冰糖炖雪梨、茶树菇汤、麻辣土豆块、椰子鸡、大麦茶……
唉,饿了。
本身不大适应乞哀告怜的世初淳,哪怕仗着身形缩水了的便利,可以名正言顺地和无愧于父辈身份的领养人撒娇,蓄力半天,依旧撒不出来。
好比赛车游戏要跑在前头,起步就得先漂移,她尝试过没能成功,反延误时机,被远远地抛在最后。
快饶了她吧。
太羞耻了。
“对不起……”织田作之助注意到孩子眼神停留处,到底是没再一意孤行。他为自己的谬失诚挚地表达了歉意。
“没关系。”扳回一城的世初淳,轻快地吹散病房里沉闷的空气,“只是织田下次再胆敢抛下我,我会生气地报复回去。”
事实证明,做人不要逞一时口舌之快。否则很快就会遭到报应。
由于世初淳经历了绑架、捅腰、车祸等严重事故,她昏迷再苏醒,距离绑匪被逮捕的时间点已过去了七天。
等昏迷的患者恢复意识,进行一系列精密仪器复查,整个人虚弱成半身残废。
因此,在接下来的住院期间,上厕所、洗澡等私密性行为,无法单凭她个人的能力完成,全部都是由织田作之助抱着她进行的。
倘若她的手掌没受伤的话,世初淳定当要扒拉着门板,用行动表明自己的坚贞不屈。
可惜,冷酷的现实并不以个人顽强的意志为转移。耻度同样不会。
她被人从后背捅了个正着,被塞在重力掀翻的车辆内来回颠簸。被送到医院时,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还检测出了中度的脑震荡。
毕竟载着她的那辆车是在高速行驶中途被抛到半空,整个翻了过来,跌在田埂里。被塞在后车厢的她又没有安全带。
与之而来的后遗症频发,头晕、反胃是常有的事,昏迷、发冷亦如影随形。
这种情况下,织田作之助绝无理由放任孩子自力更生,让其发挥自强不息的精神,施行自我清洗。何况手脚被捆成球的世初淳,也断然做不到这种事。
世初淳不是没想过出笔钱请护工,问题是没有钱。
真是一件悲伤的事。
织田作之助是港口黑手党的底层成员,没能积攒下足够多的金钱。更别说额外掏一笔钱出来,单独请个女护工照料世初淳。
而世初淳本人一穷二白,兜里比脸还干净,自然不可能凭空变出一大笔钱财。
在仁和医院住了两个半月,世初淳对钱财的重要性有了更为深刻的领悟。
虽然她百般宽慰自己,大病当前无自尊,但是每次洗漱完成,都难免羞得满脸通红。
织田作之助会挨个替她扣好蓝白条纹的病服纽扣,单手揽着她的腰部,另一只手越过她的腿弯,打横抱出洗手间,世初淳则埋在他宽厚的胸膛里,整个人羞愤欲死,几乎难以见人。
春寒料峭,低矮的灌木换了新装。世初淳拆掉石膏出院,大而重的轮椅刚压过家门,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太宰治就拎着老早购置好的彩带炮,对准天花板的方向,一拉一放。
“轰地”一声,哗啦哗啦地糊了进门的两人全身。
女生大病方愈,被刺耳的炮火声吓得全身发颤。好歹是克制住了,没有惊叫出声。
替出院的孩子换完居家服饰没个把小时的织田作之助,没有训斥好友。
他上手扯掉缠绕在女儿四肢的彩带,阐述炮仗里夹杂的炮火味过重,波及范围太广,他收拾收拾,重新给她洗澡。
“等等……”
世初淳无论被洗了多少次,都没能免疫他人帮手的羞耻感。她活动着康复了的双臂,左手摁着红发青年企图打捞自己的手臂,右手抵住他石壁般贴过来的胸膛,用尽浑身解数表示拒绝。
她是很抵触乱糟糟的气味,可和被洗澡这件事比起来,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大巫见了都要嘲讽一句,“你还太嫩了些。”
“别闹。”
织田作之助三下五除二,挑拣好女孩子的更换衣物。
他无视女儿小猫挠人状的毛毛雨反抗,单手捞起她的臀部下方,扛在肩上,走向空出来的洗手间。“炮火粒子附着在伤口处,会引发二次感染。严重情况下要截肢的。”
这也太严重了吧。这和喝水有概率导致死亡的说法有什么差别,不是没可能,只是不一定?
何况,在闹的也不是她啊……世初淳被强行抱进浴室,在浴室门被关上之前,羞愤地剜了罪魁祸首一眼。只不过两颊因过度的羞臊显得红扑扑的,蒙上了水色的眉眼春光潋滟。
没什么杀伤力不说,还隐着点秀色可餐的韵味。
在好友家里,等候友人女儿出院的坂口安吾,瞅着看起来心情格外明朗的好友。“太宰君你是故意的。”
“怎么会……”恶作剧成功的黑发少年,打着哈哈推脱。“怎么可以平白无故地怀疑清白无辜的我?人家可是冰——清——玉——洁的哟。”
他只是想欣赏会惹人怜爱的学生难为情的样子,又何错之有。
坂口安吾不接招,“你听到了是吗,世初小姐在医院和我交谈的那番话。”
太宰治扭着手臂装糊涂,“没听说过哦。好过分,安吾和小世初背着我和织田作进行了什么私密对话吗?是什么,是什么?说给我听嘛……”
他张开右手手掌,贴在耳边,做喇叭状,身子与坂口安吾越贴越近,然后突然跳开,“讨厌啦,人家和小世初都只是未成年,你说的什么话!”
“安吾你这个思想龌龊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