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又见花开》允之

8、第八章

　　李元哼着小调从外面观棋回来，一进门就看见唐彩瑛手里若有似无的抻着衣服，站在晾衣绳前发呆。
　　“瑛子，干嘛呐？”李元冲着走神的唐彩瑛问道，“这是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
　　唐彩瑛听到声音，此发现眼前一条麦色的手臂挥来挥去。她恍然回过神来，嘴角浮起苦涩的笑容来。手里抻着衣服，装作没事儿一样说：“没想什么。”
　　“我看不像。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秀儿不在家，有什么事你和我说也成。”李元说完，也不见唐彩英搭话，讪笑着，站在原地不动。

　　午后的太阳，发出耀眼的光芒，略显倾斜的晒进院子，照在唐彩英的黑发上，使其显得尤其的亮丽。李元就这唐彩英弯腰的姿势，视线顺着略敞的碎花棉布衫看下去，眼神都有些发直。光滑的白色肌肤，从平地到微微鼓起的小山，掺进自己那么点的臆想，让他挪不开脚步。

　　从弯腰拿起衣服到直起身将它挂上晾衣绳，如此简短的时间里，李元却拿唐彩英和陈秀秀做了个彻底的对比。单是前面蹙眉应自己的那一声，又有多少风情在里面呢，李元数不清。
　　“瑛子。”李元叫了这一声，手如同长了胆子一样上前附在唐彩英的纤细的手指上。“有什么事你和哥说，这十里八乡，谁我都能和他打上交道的。”
　　触碰像是灼热的炭火，让唐彩英往后退了一小步。她很想冲到水井在那压上来甘冽的井水，不断地冲洗那两根被抚摸了的手指。
　　见李元弯身从晾衣绳下面钻到这边，她一边往后挪步子，一边眼神四下里看去。大门错掩着，对面墙壁的青苔像是晕开的水彩，绿的模糊。

　　屋内的木梯子发出吱呀呀的声音，唐彩英知道这是穆嘉毅睡午觉醒来了。
　　李元看见从堂屋的暗影里走出来的穆嘉毅，笑着向他招手，“吆，嘉毅在家呢。”他有点回过味儿来，这唐彩英的心事大概也就是穆嘉毅的上学问题了。
　　“嘿，你要是为了嘉毅读书的事儿发愁，就该早些张口了。”李元的大手掌摸着穆嘉毅的发旋，看起来认真又严肃。
　　“嘉毅，过来。”唐彩瑛冲儿子喊了一声，伸手拉过他的手。
　　“教育局说是户口不在原地，要办好了才行，可是这落户哪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当时自己为了生下这个孩子，躲到农村去教书……想到这些，唐彩英悲从中来。

　　李元歪头看向对面的女人，心里就冒出一股怜惜之意。他拍了拍胸脯，许诺一般：“这事交给我了，保准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的。”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唐彩瑛一眼，回屋里去了。

　　偌大的院子，母子二人伫立在夏日的阳光里，唐彩英却不觉得热。她觉得有簇希望之火，从冰冷的四周传来，想要暖和一下自己疲惫的心，却又很快被惧怕的冷水扑灭了。
　　“妈妈，我能上学了吗？”穆佳怡转过身，抬起脸来看向妈妈。
　　那种希冀之光，毫无保留的从小嘉毅的眼睛里流露出来。唐彩瑛蹲下身，紧紧地抱住儿子。

　　傍晚的时候，穆嘉毅复又坐到门槛上望着巷口。从这边沿着青青的石板望过去，三二一，一个斜跨着书包的男孩子就出现了。
　　这次真的很准时！他很开心的站起来，主动忽略掉了自己前头数了那无数个三二一。“李小龙，今天老师教什么了？”
　　李小龙隔着三两户人家，甩着胳膊跑过来。他抓住穆佳怡白净的手腕，很是激动。“穆嘉毅，今天老师夸我了啊。”
　　“是吗？怎么夸的？”嘉毅如同那个被老师夸奖的孩子，兴奋的问。
　　“老师说。”李小龙顿了顿，跳离穆佳怡的身边，学着老师的样子，半弯着腰，一手在空中指着什么，“恩，不错，李小龙，这次的作业写的很好。”
　　穆嘉毅看着李小龙笑，小龙顿觉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他从包里翻出来那本土黄色的数学作业本，说：“是你教我的。”
　　本子上都是红色的勾，像穆嘉毅弯起的嘴角。夕阳像个鸭蛋黄挂在天际，周边是红红的火烧云……
　　李小龙看着穆佳怡的脸，问：“嘉毅，你什么时候能上学啊？”
　　“我妈妈说，快了。”他把本子合上，放到李小龙的书包里，含着稚气的言语钻进李小龙的耳膜，“到时候，我能去你的班级就好了。”

　　隔了几日，李小龙放学后嗖嗖的跑回来，在巷口就开始喊穆嘉毅的名字。
　　“穆嘉毅，晚上去看电影吧。”跑到门口，看见坐在堂屋口择豆角的唐彩英，他跨进门。“阿姨，晚上去看电影吧。”
　　穆嘉毅早听见了李小龙在喊自己，才跑回屋里拿浸在冷水里的西红柿。鲜红的果子被他的小手勉强握在手心里，像是稀世珍宝。
　　“什么什么，看电影？”他跑出来，差点被门槛绊倒。
　　“慢点！”唐彩英伸手扶住他，跟他说：“对，小龙说看电影。”

　　街上的空地上架起了两根大柱子，几个男人正在往上面吊幕布。几个闲散的老人搬着板凳靠墙坐着，看着他们忙乎。
　　穆嘉毅挨着李小龙站着，顺着他的目光朝那块布望去。直到幕布被四角的绳子栓牢在两根大柱子上，两个男孩子才低下头来，互相揉着酸痛的脖子，傻傻的笑。

　　回去吃了晚饭，穆嘉毅被妈妈领着到大街上的时候，幕前已经是黑压压的人群。李小龙在前面用凳子给他占了个位置，旁边都是些差不多大的小孩子，只是他并不熟悉。
　　播的是《龙门客栈》。
　　嘉毅只见一束光从人群中央的木桌子上投过来，还未到幕布，就消失不见了。他的脑子随着转动的胶片运转，但是不明白其中的原理。

　　李小龙拿着李大志给的2毛钱，去后面买了瓜子，放到腿上，和穆嘉毅分享着。一捧瓜子颗颗饱满，从薄薄的塑料袋里散发出刚炒过的香气。
　　他们并看不懂剧情，没一会儿几个孩子就跑到幕后面闹成一团。李小龙再次验证，从反面也能看到影像，就跑回来想拉着穆嘉毅也去看。到他跟前，才看到坐在凳子上的男孩子，和他的妈妈一起，脸上都流下泪来。

　　那只笛子，取代了金镶玉的罗裙，在大漠的沙尘里，显得尤其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