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又见花开》允之

2、第二章

　　夜里，穆嘉毅躺在铺着毯子的木板床上，看着妈妈叠放衣服。湿润的空气飞进窗户，掺杂着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他轻轻的挪了个地方，木板床就发出细小的吱呀声。
　　唐彩瑛听到响声回过头来，看到昏黄的灯下儿子明亮的眼睛。
　　“嘉毅，坐了这么久的火车，累的很，怎么还不睡？”妈妈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妈妈，我还不想睡。”他又动了动，想要找点凉快的地方。
　　“是不是太热了？”唐彩瑛顺着嘉毅的脸颊摸下来，湿湿的。她拿起一张旧报纸，折了一下，坐到床边，缓缓的扇起来。
　　“嘉毅啊，明天妈妈出去买个凉席，就不这么热了。”唐彩瑛满是歉疚，又拿了毛巾给儿子擦汗。
　　穆嘉毅笑笑，听话的闭上眼睛。他不知道妈妈给他扇了多久的风，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天也大亮。

　　巷子口有个店面，母子俩买了些许杂物就返回来继续收拾。唐彩瑛铺着凉席，回头对蹲着擦地的小嘉毅说：“里面热，你去大门口坐着板凳凉快凉快。”
　　“哦。”穆嘉毅把抹布扔进水盆，站起来。汗水顺着他的耳鬓往下流，划过白皙的脸颊。7岁的小嘉毅，好像就等着妈妈的这一句赦免，他内心欢呼着，表面却装出平静的样子，噔噔噔的跑下了楼。
　　李爷爷还在院子里编竹篮，见小嘉毅从水管那边过来，满是皱纹的脸上堆起了笑。“来，坐。”
　　穆嘉毅挪过去，坐在多余的小凳子上，看着老人瘦弱的手指在竹条之间穿来穿去，编织出简单的花纹。“爷爷，你编这么多篮子，做什么？”他伸开双臂，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圈，好奇的问。
　　“卖钱啊。”老人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说：”我老了，重活干不了了。”
　　穆嘉毅伸手摸了摸那些剥好的竹条，想着哪一天可以亲眼看到画册里郁郁葱葱的竹林，笑了。

　　南方的天说变就变，刚刚还火辣辣的阳光被大片的乌云遮住，很快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穆嘉毅和李爷爷一起，把编好的篮子摞起来，收拾好材料，就听到屋里陈秀秀大声的吩咐：”李元，你还不赶紧把衣服收进来啊，大中午的就知道睡！”
　　穆嘉毅手里拿着凳子，不一会儿就看见急匆匆跑下来的李元，手忙脚乱的从晾衣绳上把衣服扯下来，搭在胳膊上。陈秀秀穿着无袖的汗衫，站在厅堂口，一脸嫌恶的说：”这天，不是热就是下雨，我是做了孽才嫁到你们这。”
　　雨点打在身上，小嘉毅的白衬衫很快就湿了几块，他看着依旧堵在厅口的陈秀秀，放弃一般朝着大门的屋檐跑过去。
　　放好凳子坐下来，小嘉毅把手放在膝盖上，端正的坐好，扬起小脸看着从屋檐上落下来的成串玉珠。顺着水流，他的视线慢慢往下，想起妈妈给他讲的那个“水滴石穿”的道理。雨滴砸在石板上，碎了，溅起朵朵的水花，煞是好看。透过雨幕，他清楚的看到对面的墙壁，高高的隔开了他的视线。没有木制的篱笆院墙，肥沃的黑土，只有这灰白的石砖，绿色的藓类…..还是小孩子的嘉毅，第一次有了恍然如梦的感觉。他确实是从遥远的东北，置身于秀丽的江南了。

　　“嘿，小孩儿！”声音不大，混在雨声中就仿佛是从天际飘来的，嘉毅以为自己幻听，可是很快他就在地上看到一双穿着黑色方口鞋的脚。在往上是脚踝，挽着的墨绿裤子，白色的无袖坎肩,……还有“黑黝黝”脸。
　　“……”嘉毅没吭声，心里嘀咕，你才小孩呐！
　　“你是哪来的，我怎么没见过你？”站着的男孩子挠了挠后脑勺，带着疑问。
　　“我是新来的。”穆嘉毅讲完，站起身来，拿了凳子就要回去。
　　“哦，别走啊。”男孩一把拽住小嘉毅，看到他的白衬衫然后又松开来，“听你口音就知道你不是这边的。你住这里啊？你叫什么啊？你看我在这边站了这么久，都淋湿了……”
　　“我要进去了，我妈妈会担心的。”穆嘉毅皱着眉，往后缩了缩。他看着男孩子湿了的衣服，忍不住说：”你往里点站着，站到这下面就淋不到了。”
　　“你是不是住在李爷爷家里啊，他们家是在往外租房子的，对。”男孩子站进来，甩了甩胳膊的水，说：”我是想来送西瓜的，看我们是邻居，梅雨季，西瓜卖不出去就会不好吃了……”
　　他说着，看着旁边的穆嘉毅没动静，接着说：“三个哦，我一次性也拿不过来，你帮我好不好？”
　　“喂！”他再也没了耐心，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家伙儿，都不愿意说话。
　　“啊？”穆嘉毅听到他说邻居，第一跑到他脑海里的就是，那树艳丽的花朵，自是没听到他说的话的。
　　“我说，我要送西瓜，你能不能去帮我拿？拿来给你们吃。”男孩子比穆嘉毅高了半个头，他低下脑袋，冲着穆嘉毅的耳朵喊。

　　穆嘉毅实在想看那棵大树，他跟着男生快跑到隔壁大门，就看见门口屋檐下放着几个装满西瓜的筐。树呢树呢？穆嘉毅顾不得渐小的雨，跨过门槛，去看靠近墙的那棵大树。
　　男孩儿瞪大了眼睛，奇怪的跟在穆嘉毅的后面，问：“你找什么呐？”
　　“原来在这里。”穆嘉毅冲着男孩儿指了指那棵6米开外的乔木，笑的一脸灿烂。他仰起脸，巨大的树冠，透着紫的红色暗影，在霁雨之时，水淋淋的映下来。树干表面光滑无皮，筋脉挺露。小嘉毅轻轻抚摸一下，枝摇叶动，浑身颤抖，发出微弱的“咯咯”响动声，吓得他“呀”的叫了一声，缩回手来。
　　“哈哈！”男孩子在他望着树流露痴迷的时候，很配合的没有讲话，这时候看他被吓到，不由自主的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嘉毅回过神，扭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只一眼，他自己反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嗫嚅着说：“它，它怎么会叫？吓死我了。”
　　“呵呵，你不知道吗？这是紫薇花嘛，有人叫它‘痒痒树’”，男孩子讲完上前一步，把手放到树干上轻轻的抚摸了几下，果不其然，大树又动起来，发出了声响。像是要证明自己说的话，他道：“我说的对吧。”

　　穆嘉毅很是惊奇，他不可思议的又看了几眼那棵大树，默念，原来还有这样的树呦，晚上回家告诉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