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番外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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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还未过半，却让我觉得十分漫长，情节跌宕起伏，已然可以抵过别人的一生。
故事要从很久以前说起，我小的时候，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被不同的亲戚轮流抚养，小学六年，我换过七次学校。如果说颠沛流离的生活有没有好处，也是有的，我唯一学到的是学会尽快地适应环境，后来也养成了我随遇而安的性格。
总而言之，我像一颗野草，不起眼也不遭人待见，但偏偏就顽强地活了下来。
记忆往前追溯，第一次以妈妈形象出现的人，不是我的母亲，而是我的后妈。
依稀记得，某一天下课时间，老师突然把我带到一个女人面前，告诉我，这是我妈妈。虽然不认识她，但因为对老师的信任，我还是跟着那个女人回了家。
她把我带我家之后的第一件事情，是烧热水给我洗头发。因为我太久没洗过的头发已经开始打结，里面藏着数不胜数的虱子。也是因为那时候我还太小，意识不到自己的处境，也不懂得难堪。
在此之前，我一直是奶奶抚养的，奶奶很疼我，但是她已经年迈，没有太多的精力去把一个不知事的孩子照顾好。
后来，后妈把我带回家，我开始跟着后妈的爸爸妈妈一起生活，当然，还有我的亲生父亲。
我的亲生父亲是一个没什么能力的人，但长了一副好皮囊，恰好我后妈家庭条件好，我爸就跟着后妈住到了自己丈母娘家里，顺带还有我这个拖油瓶。
后妈脾气很好，外公外婆也是。记忆里，她们好像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即便我做错了事，也不会凶我骂我。
我不记得和他们生活了半年还是一年，只知道那段时光应该是快乐的，我有了新衣服，每天干干净净，身边还有很多玩伴。
可是快乐的生活很短暂，后来他们出去工作，我的抚养权也被转手了，我到了自己的外公外婆家里。
所有人都把我当作烫手的山芋，把我当成拖累，幸好那时候我年纪小，不然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外公外皮脾气不好，说话也凶巴巴的，但是我不怕他们，可能因为当时年纪小，无所畏惧，又或者，我知道他们是我的外公外婆，是可以依靠的亲人。
他们总是在别人面前夸我乖，那时候的我，就会在一旁傻乐，不知道为什么，但被夸奖了就觉得很开心。
后来自称我妈妈的女人回来了，一开始，我很抗拒她，不愿意她签我的手，后来是她带我去小卖部买了一大包零食，我才乐呵呵地跟着她走。
她带我嫁给了一个男人，又很快离婚了，因为那个男人不愿意送我继续读书，她离婚了。她走了，把我留了下来，于是我又重新回到了外公外婆家。
再回到外婆家的时候，我不再是一个人，家里多了一个比我小几岁的表弟。表弟很讨厌，我们经常吵架，外公外婆总是护着表弟。
她很久没有回来，也很少有电话回来，有一次她打电话回来，我在旁边听着，外婆催她赚钱，我的学费和抚养费。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性子有点慢，上学总是迟到，迟到就会被罚蹲马步。可能钝感力也是一种天赋，至少我从小都不会觉得难为情。
我上学总是最后一个，学费也是最后一个交的，后来拖了太久，上课的时候被老师赶回家催交学费，然后我背着自己的书包，像以前每天上学的时候一样，慢悠悠地走回家。
结果当然是没有，然后我在家吃过饭，然后又慢悠悠地去学校找老师。
后来的后来，也不记得了。小时候缺衣少食已经是常态，冬天脚冷的时候，就趁着同学不注意，偷偷把脚坐在屁股底下。因为鞋子有破洞，冬天的时候里面都是湿的。
我没见过别人的生活，没有对比，所以不觉得苦。
后来我收到了来自后妈和亲妈的过年礼物，最时兴的短靴。所以那年冬天，我同时拥有了两双好看的靴子，那是我以前都没有见过的款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两双靴子没有一双合脚，不是大了就是小了，但我也只能勉强换着穿，大的那双还好，多穿双袜子也没什么，只是小的那双，每次穿都会挤得脚疼。
等我再记事一点，她回来了，可能在外时间久了，就想回来成个家。亲戚给她介绍对象，相看的时候，她都带着我，见男方，见男方的亲戚。
她长得好看，瓜子脸，大眼睛，樱桃嘴，可惜我的长相中肖似父亲的部分特征，中和掉了她长相里的柔美。
虽然带着我，但是还是有不少人中意她，一个大龄单身汉更是对她一见钟情，两家商谈许久，终于凑成了他们。
因为上次失败的经验，在结婚之前，她向对方提出要求，希望带着我嫁过去，并且要供我上学。
所以，她是一个聪明有主见的女人，对我这唯一的女儿也算尽职。这也是我后来对她爱恨交织的原因，每当我对她失望的时候，幼时的记忆开始攻击我，为数不多几次，她站在我身边。
因为我的身世，又或许是因为我的性格本身本来就不讨喜，我在双方亲戚眼里，是异类的存在。
他们不喜欢我，但也不会冷言冷语，他们只是忽略我，当我不存在。
忘了说，在我之前，也有一个表姐也被外公外婆带过几年，他们提到那个表姐总是鄙夷居多，拿着表姐做过的糗事打趣。那时候我在旁边听着，还会跟着笑，不知道自己在他们眼里，也是一样的存在。
许多事情太久远，我已经没有了记忆，还是通过大人的嘴拼凑出细节，有些事情不可追溯，我也不想再提。
我妈妈是一个很要强的女人，对我也很严格，但是因为我野蛮生长，导致她看我怎么都不顺眼。和她生活在一起真的好让人窒息，她开始不停地指责我挑剔我，辱骂我，和她同处一个空间都变成一件痛苦的事情。我想反抗，但是总会遭到更严厉的谩骂和殴打，我想反抗，甚至离家出走，最后无奈地发现，我不得不依靠她。
她告诉我，只要我不听话，她就不让我继续上学。
我恨她，也害怕她，却又反抗不了她，于是只能把这种仇恨深埋在心底。
后来事情开始发生变化。
高中的时候，家里突然来了一群亲戚，他们一支很早就搬到了国外，因为年纪大才想要回乡看看。
继父操持了宴席，宴请亲戚上门，我被带着在他们面前露了个脸，然后就躲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等到宴席结束，我看到她躲在角落偷偷抹泪，我走上去问她发生了什么，她说：“所有的小辈都有红包拿，只有你没有，他们这是没有把你当作一家人。”
作为当事人的我并不能感受到那种愤怒，但是我的情绪却无端被牵引着，看着她抹泪的样子，竟然也开始掉起眼泪。那是一种莫名的情绪，不受自己控制，眼眶就开始泛酸，眼泪也一并留了下来。
我后知后觉，那是母女连心，血脉或许就是如此神奇，往后每一次，只要她在我面前哭，我总会跟着不自觉开始流泪。
忘了说，外公也有一个远在国外的兄弟，时不时也会回来探亲，大学的时候，我看到表姐手上带着一条黄金手链，随口问了一句，才知道那个长辈给所有女孩都送了一条金链子，但是我一直没收到。
这事我没有告诉她，不想她无端再哭一场，至于她本来知不知道，我也没问。
我从小就知道，这一生我无人可依。
我的亲生父亲，对我有些慈爱之心，可是他无能又懦弱，维持他现在的家庭已经很是为难。距离产生美，我们极少见面，他指缝里溜给我的那些父爱已经难能可贵。
我的母亲，像个反复无常的暴君，霸道地想要掌控住我，掌控住这个家。
放假在家的日子，关门上锁是一件极为可恶的事情，偶有几次都会让她变得敏感多疑，甚至有些歇斯底里。她蛮横地踹着门，强迫我开门，在房里逡巡着，试图找出些许不对劲的证物，以此证明我的不安分。
继父是爆裂的性子，在同样爆裂的母亲面前，两人之间爆发冲突是难免的，这种时候，我会激励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以免被波及。
在外唯唯诺诺，对内重拳出击，这些都是我妈对继父的形容。人性是复杂的，他对我，仁至义尽，供我上学，教养我长大，我十分感激。
可是我害怕他，同样因为他喜怒无常的性子。
在家的时候，每天早上，他都会准时敲响我的房门叫我起床，有时候脑子不清醒，再度昏睡过去，等待我的将会是他的暴怒，他会和我妈一样踹门，然后是无尽的谩骂。
我十四生日那天刚好是周末，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那天看电视不会挨骂，他回到家看到洗衣机里面的衣服没晾，他暴怒着走到客厅，将电视机踹到了地上。
大人从来不把自己的孩子当作单独的个体，肆无忌惮地在孩子身上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我也曾窃喜过，以为自己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家，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那天我挪动了卧室的书桌，在木质地板上留下了浅浅的一道痕迹，她突然变得很愤怒，然后告诉我一个残忍的事实：“你现在住的是我的房子，不是你自己的。”
那时候我就知道，那不是我的家，我只不过是寄人篱下，不得不忍气吞声的应声虫罢了。
我想，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总要有一些例外，只不过是我运气不好，我认了。
世人常说三岁看老，但我三岁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在泥地里打滚，天生地养的野孩子，没人教我道德礼仪，伦理纲常。
她没有好好教过我，却期望我变成一个完美的小孩。
我人生开始的十几年就是这样度过，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平庸的小孩，不算讨喜，性子也慢。但是后来长大了，我开始感谢自己小时候的钝感力，保护了一个小孩的自尊心。
她曾经和旁人提起我，也对我的性子表示肯定，她说：“现在还是庆幸，她的性格没有因为我的几次婚姻受到影响。”
那时候的我在旁边玩她的手机，对她的话表示赞同，因为我也是这样觉得的，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阳光开朗外向的人。
现在回忆起来，都是一些琐碎的片段。我的人生开始转变，是从一次摔跤开始。
那次我独自骑着自行车去往外婆家，路上遇到一个陡坡，我心急捏住了前刹，我连人带车飞了起来，摔出好几米远，等晕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人在路旁的灌木丛里，我忍着痛爬起来，突然有了一种玄妙的感觉。
原本混沌的脑子开始变得清醒，世界在我眼里也变得真实而清晰，回想起摔跤之前的事情，竟然像看着另外一个人的故事。那种感觉像是，我的身体里一直住着另外一个人，她替我思考行动，而我只是一个没有身体控制权的旁观者。
等我再回头看自己的人生，发觉自己这一手牌真是稀烂，没有亲缘没有朋友，孤家寡人一个。所以说乐天知命的性格好也不好，既是铠甲，也是负累。
我终于从一场大梦里面醒过来，开始重拾起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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