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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漂亮蝴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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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讲讲童趣吧。
      七岁时我恶作剧永惠,钻进了她的裙摆,将独属于她的假面舞会邀请券,掖在她秀停脊柱上刚刚勒束起的内衣银扣里,若永惠不带我上船,我们只好两败俱伤,谁都不要走到灯光与舞台的中央去,她长久地撑着那套规束她内敛灵魂的长裙,只好向我低头,我如愿得到一只黑羽面具,缀在她的身后上船。
      噢,那可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夜,歌舞、烟酒都到了兴致的最尾端,哪怕是□□也应是很尽兴的时候了,人人都歇靡在椅子、沙发或秘密的床上,我拉永惠到甲板上看人抛钩钓鱼,枪响声和鱼跃水面的噗通渐渐连成一片。甩进塑料桶的鱼发不出尖叫,由人来替它们死命的喊。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血,大片的血,雨滴似的血,红花朵一样连着开在船窗、墙壁。永惠拉着我四处逃,血腻在木板上流淌,奔跑时又钻进我的皮鞋里,黏黏热热,我摔过好几次,痛极了后便使性子打算不再逃了,永惠跪在我身边哭,我们隔着窗子看人影像花园里割倒的野草一样躺下,流出丰富的汁液,唯一站着的几个人从血泊中捞起我,拿烧烫的枪口挑着我的下巴玩,血因此蘸在我的脸上,吃进嘴里,温甜又臭苦的味道。
      永惠小鸡似的被牵在手里,他们七八个人,像狼群,我应当是坐在狼王的怀里。身后传来一声枪响,牵着永惠的人忽然也像野草一样倒下了。永惠大约就是这时疯的,子弹壳散碎开的惊吓让她在血地上无措爬行,我又被安放在她身边,接着推塞入隐秘安全角落里。
      一扇好矮好矮的窗口,只有小孩子能发现的,窗内藏着一个受伤的女人,我擦开血迹就能看见她,永惠的哭声像海浪,她呻吟像海风,我隔着窗子看她,靓丽妆容已经被窗面上的血红色污浊了,她的惊恐也扯破了那张精致皮肉,眉眼间也泛起浓郁死亡气的褶皱。她正在对我说什么呢?噢、我猜猜:那好像是哀求呀——
      我伸出了手指过去,像孩子试图讨要一件有趣的玩偶,附耳向执掌生死权杖的人说:看嘛,那里有个漂亮姐姐。永惠是决计没有看到那个画面的,否则这个夜晚她恐怕已不是痴傻这样简单,必然要吓破了胆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或者和我一样,是一具有灵魂的尸体。那座小屋子里只有一扇可供窥探的窗,我看到雪白的兔子赤裸逃出,又被举着枪的猎人逼入她的避难所、她的坟墓,那口浴缸被鲜血灌满了大半,红到发黑的颜色,她被推抵进血水中溺毙,像红蜡泪里淹死的一只白蛾子。
      我常常梦到她,从赤裸,到渐渐长出翅膀,白蝶、红蝶;我也常常画她,那死亡赐予的荒诞和美丽。虽然永爱是我的死亡启蒙者,可惜死的实在暴力和狼狈,残损如埋泥的秋叶。她却是美和艺术的衍生物,是死而复生、破茧而出的蝴蝶,我爱她,爱她死前的惊惧和死后的安详,抛弃灵魂,去献给一幅画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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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这场屠杀的来龙去脉,阿妈将我和永惠从船上接下来,洗澡,喷香水,那艘船在火焰中失踪了,像场午夜的幻梦一样,能让我意识到它真实发生的是,一年后贯穿阿爸和阿妈心门的审判枪弹。大人的世界实在太复杂,这些事都是我后来当笑话听来的,阿妈想要和小叔坑倒阿爸,像当年扶持阿爸一样再栽培一株更顺从、无刺品种的爬藤。可惜永爱死了,阿妈最喜欢也最不疼爱的女儿,她是阿妈和阿爸爱的绳索,永爱、永爱阿,是小叔杀了她,阿妈要复仇,她是个傻女人。所以阿爸被诬陷杀人、贪污后,阿妈连着这跟枯死的藤埋进泥土里了。
      我成了真正的咏宜小姐,和小叔生活,他是实在狡诈的商人,子女众多,我是最小、最受他疼爱,也常被他痛恨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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