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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死神祝你 ...
朱莉捧着托盘在外面敲了敲门,预料之中的听到一句意义不明的话,接着便开门,侧身进入。
“死亡,熄灭,死去……”她垂着眼,呢喃的重复着说关于死亡的词汇。
闻君看着她,意识到她在说些不成词句,他听到了许多类似于“喝”的发音。
什么意思呢?
闻君看向了朱莉手中托盘的食物,觉得这些应该是每个食物的法语名词。
朱莉跪到他的床边,把托盘放在铺设柔软毯子的石质地面上,闻君坐起来,看着她。
“mourir”
事到如今,朱莉却是出乎意料的镇定下来,她用刀叉切下来一片面包,分为小块,一块一块的递给闻君,每递一块都说着这个发音。
“木黑喝。”
如果是英语闻君还能猜测,但是法语他实在是一点涉猎没有。
于是他含住叉子上的面包,便觉得这就是面包的意思。
而实际上。
这是“死亡”。
明灭的烛火摇曳着,猩红与明黄交错,惨白的蜡泪滴落,它所带来的“光明”冰冷而吝啬。
卑微而大逆不道的女仆以最柔顺的姿态跪伏着,她又那么胆大妄为,用平静的话语篡改事物的本名,教导给一个不曾怀疑她的人掺杂恶意与诅咒的另一些词汇。
可她的那双蓝色的眼睛又是那么温柔而包容,在烛火的照耀下甚至闪烁着文艺复兴时期圣母的仁慈光辉。
也或许是这个原因,没有察觉恶意,天生在和平年代温床上长成的少年被她蛊惑,毫无防备走入了这个难以挣脱的陷阱。
她用最轻柔,最平缓的话语说:
“s'eteindre”
熄灭生命。
“trépasser”
去世。
“périr”
彻底的丧生。
她将这些语句用牛肉、蔬菜、奶链接,教导给模样精致的仿若人偶的少爷虚假的知识。
……
她的毅力逐渐说服了闻君,他随着她的话语也开始鹦鹉学舌的响应。
“rendre l'?me”
交出灵魂。
“让当,辣么。”他重复,目光看向了朱莉递过来的餐巾。
“rendre l'esprit”
放弃精神。
“让当,辣斯扑锐。”朱莉把奶与茶混合。
女仆将制作完毕,本餐最后的茶抵到少爷苍白的唇边:
“rendre le dernier soupir”
最后的叹息,然后死去。
“让当辣得尼喝孙皮。”闻君接过来,捧着茶杯。
用餐时间很长。
将近一个小时。
朱莉跪坐的腿早已经麻木,她体会着难以忍受的麻痛,再看着一无所知的少爷。
啊……他是真的忘记了。
朱莉已经是确信了。
她缓缓挪动着自己的腿脚,由跪坐变为伏卧,在和缓的时候又一次次的对着闻君重复着,目光有些空茫而颓然:
“死亡。”
“我要去死。”
“交出灵魂,放弃精神。”
……
闻君看着已经神经质的女仆,心中柔软的弦被触动,他想:
或许原身和她的感情深厚。
女仆的模样实在是太可怜了,泪珠在她蓝色的眼睛中滚动,其中情绪复杂而迷乱。
于是,闻君不厌其烦的跟着她重复。
这是个因语言不通而包裹着蜜糖的毒酒。
闻君一无所觉的一饮而尽。
………
焦糊味是什么时候传来的呢?
闻君本能的以为是自己床头的充电器又烧的,然后他回头看到繁琐的花纹后。
闻君:……
差点忘记已经穿越了。
焦糊味越来越重,仿若灵魂出窍的女仆也终于有了反应,她站起来去查看烛火,又向窗外张望,似乎是看到什么,慌张的跑了出去。
闻君有些好奇了,他赤着脚下床,扶着床站起来,踩了踩长毛兔皮缝制的地毯,左腿感觉有些落空,身体晃了晃,但没有在意。
他把身体探出窗口,很快发现了是楼上的房间在着火。
闻君发现的已经有些晚了,他看到有许多提着水桶的男仆和女仆快步往这里跑,外面吵吵嚷嚷一片。
他听不懂那些话语,于是目光转向了更远处。
天有些暗沉,风也有些潮湿的意味,似乎是雷雨将来。
远处是种植着不知道什么作物的农田、白色羊群遍布的牧场,以及稀稀落落的房屋。
更远处没有什么大的地势起伏,也没有河流,隐约可见教堂的尖顶。
闻君感受着这片异域的气息,叹口气,又看向了楼上火势稍弱的房间,说:
“让我死……”
“这火怎么不烧下来。”
房间中没有多少光亮,赤红的的烛火未能照亮的暗处有不为人所察的黑袍如波涛般涌动。
闻君看够了风景,拉上窗户的帷幔,便又回到床上,没有盖被,呈“大”字仰躺,不在意形象,视线落在房顶上,似是在无意识的描摹花纹,似是在透过石板想要去看那个着火的房间。
无法被观测到的高大的非人生物兜帽下是一片宛如虚无的漆黑,祂从斗篷下深处一根惨白的,似是指骨的东西,轻轻点在闻君的额前。
“如你所愿……”
烧死你……
那个活活烧死老人和他近乎所有儿子的房间中有一块不知哪里的轻盈的纱帐从窗户中飘落。
它本身洁白,然后被熏染的漆黑,又在边缘处隐藏着暗火。
它犹如一只漂亮而堕落的蝴蝶,轻轻亮亮。
潮湿的风在吹拂,把它吹向了这个庄园唯一的幸存的继承人的方向。
激烈的雷在云中翻滚,似乎随时可以唱一首哀歌。
轻纱落在了花纹繁杂的帷幔上,风逐渐柔和下来,轻纱中存在的暗火如蛰伏的毒蛇在慢慢抬头。
“啪。”
珍珠般大小的雨点忽然砸碎了这条火蛇亮出的毒牙。
“啪—啪—啪——”
下雨了。
“哗啦———”
磅礴大雨。
闻君听着雨声,想了一会,翻身坐起来,走下床,把窗户关上。
他没有急着上来,反而漫无目的的想。
下雨需要凝结核,凝结核可以是烟雾颗粒。
闻君想到了在地理课本上学习这课时老师举的一个例子。
三国演义中的上方谷之战。
诸葛亮最后一次北伐,马上可以火烧司马懿,大败魏军,结果因为火烧了太多东西形成凝结核,再加上身为山谷水汽充足,满足降雨条件,导致火焰被扑灭。
如今呢?
闻君想,或许是因为楼上那个房间被烧形成的凝结核吧。
但若因为这而降雨其实是不合理的。
首先,房间太小了,其二,烧的时间太短了。
但这或许也是合理的。
或许是爱“卢卡斯”的老父亲的鬼魂发现自己招来的死神要杀死自己最后孩子而降临的庇护。
或许是他的哥哥们在幻觉中死去的不甘和怨念化为了一场临别的狂风骤雨,对一切发泄不满。
……
总之,那位非人生物想要敷衍的杀死闻君,没有成功。
尽管闻君可能不感激这种巧合,反而真心的期待祂杀死自己,也衷心的希望自己面临死亡。
对于这种意外,向来无往不利的祂也颇有些惊讶,但并没有在意,遮盖在轻盈而厚重的兜帽下的,或许不能被称作是视线的东西落到了惨白的烛火上。
烛火上的火焰漠然拔高,想要舔食着垂落的丝线。
那便让你继承父辈的死亡方式。
祂无所谓的想。
“呼。”
轻轻的气流在房间内流通。
烛火熄灭了。
“说对了,我睡觉就是不能有光。”
闻君回想起地震前舍友对他的调笑。
【神说:要有光】
【于是神创世第一日,闻哥就死了。】
闻君极有耐心的挨个吹灭蜡烛,检查灯线。
他也曾审视过自己的这个习惯,最终总结着大概是属于一种没有安全感的显性表现。
也挺符合的。
不算很影响生活,闻君也懒得纠正,在吹灭所有的灯火后他忽然感受到莫名的心慌。
他站在原地,磅礴的雨声似乎掩盖了房间中除他之外的人的呼吸声,昏暗的环境的每一个阴影覆盖的地方都像是有充满恶意的目光在注视他。
那个……或许是那些人,他们潜伏,窥探,恶意揣测,手里的刀似是平举在闻君脖子前。
闻君停下脚步,感觉着这股毛骨悚然,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只要前进一步,刀尖就会刺入皮肤,捅破气管,最后逐渐死亡。
……
“别害怕,这就是你期待的。”他如此说,然后再次迈开腿,穿过这片由想象堆积起来的危机囚笼。
果然的。
没有人把刀竖在他的面前。
闻君似是庆幸,似是可惜的叹息一声。
他知道这是什么。
被害妄想。
不知道是出于心理还是病理,闻君从某一日开始就会过度解读和想象身边发生的事物。
喝着水,他会想是否有人投毒。
吃个饭,猜测里面会不会有刀片和铁屑。
坐在有人的地方,会觉得所有人都在注视并谈论他。
哪怕只是道路花坛旁一处普通植物投下的阴影,他都疑心里面是否有人在默默注视他。
……不知道什么原因引发的被害妄想,时常让他焦虑,惊恐,紧张……
“但死亡,正是我想要的。”
或许是闻君的心态,或许是他的症状并不严重,这个症状并没有给他的生活带来多大的烦恼。
他早就习惯了。
“不要怕,没关系的……如果真的有在黑暗中夺我性命的人才是好事,不是吗?”
“不要怕,往前走,死就死了,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闻君的这番话他早就不知道滚瓜烂熟的说过了多少遍了,但就是很好用。
他没了对黑暗的恐惧了,缓缓的爬到床上,一个翻滚,用被子把自己包起来,接着便是娴熟的蜷缩着,没了动静。
或许闻君曾经的被害妄想只是妄想,是一种对于其他恐惧事物的联想,除了让自己精神紧绷外没什么别的作用。
但这次的被害妄想就不是妄想了。
阴影中真的涌动着袍角,三米高的非人生物不被人发现但又与他近在咫尺,尤其在于给闻君策划的两次死亡方式都被若有似无的打断。
这位祂总算是来了兴趣,饶有趣味的目光投射给闻君带来了与被害妄想相似的注视感。
他那对于脖子前的刀尖的想象也不是无的放矢,因为祂的视线犹如实质,落在了那里。
这位非人生物看着闻君用柔然的锦被覆盖自己的皮肤,乌黑的头发琐碎的垂落在额角,姿态脆弱而乖顺。
祂并不是人,也没有“人”的审美,这位能轻易触发“人”怜爱的皮囊祂也同样无动于衷。
但这位仁慈的拿走所有祈死者生命的存在还在看着这具祂品不出美好的身体。
祂想:
既然如此……
那么,我祝你。
今夜将因无法安眠而面临死亡。
现在的死神:人身有什么好的?真不懂有什么好看的地方。
以后的死神:老婆贴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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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死神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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