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仃谣》苏洛邪

33、33

　　“来者何人？”靠近门口的人不自觉退后了几步，让出一条路来，但行动间还是透着满满的敌意。
　　“我是谁？干卿何事？”来人微微一笑，藐视众生一般的姿态，一路走到了茜娘的身边。
　　“唐清。”茜娘蓦地觉得松了一口气。原本她并不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毕竟这里除了一群不入流之徒，也有不少高手。自己这副模样，只消动了刀，便会被发现武功尽失，所靠的，不过是一些药来对抗罢了。但这么多的人，总会有人躲过。
　　更甚者，她不否认，她并不介意自己的示弱。她甚至希望自己处于弱势，至少，她可以看看，那个人会不会出现，一如当年熊熊大火包围着自己的时候那般。
　　但是，每每此时，出现的人似乎都是唐清。
　　茜娘有些无奈地笑了。
　　唐清撇撇嘴，耷拉下脑袋有些受挫地看着茜娘，“这么不想见到我？”
　　茜娘的笑一怔，旋即迎着他的目光，倒也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末了还是摇摇头。
　　“那就好。”唐清一阵欢喜，但面色上却并没有显露出来，只是一双眼睛明亮了不少。茜娘看着，竟是有种说不清的情绪慢慢滋生起来。
　　“请问阁下可是唐门门主唐清，唐少侠？”岳丛在此时上前一步，拱了拱手，礼貌问道。
　　“你们都是这么说话的么？”唐清挑挑眉，言语间却已将茜娘护到了自己身后，“好好一句话，非要说的这么绕口？”
　　岳丛陡然间脸色尴尬了几分，旋即笑了笑，“此乃礼数，不可越了过去。”
　　“那这么晚了还将一个姑娘家留在这儿，威胁逼迫，盗取并不属于你们的东西，这也是你所谓的礼数教你的？”唐清勾起唇角，笑容里透着股冷意。
　　“你……”岳丛一时间无言以对，正在这时，一旁的慕容少卿倒是开口了——毕竟年少轻狂，又一心想要夺得秘籍，免不住少了些耐心，多了分急躁，只见他抽剑而出，直刺唐清，口中不忘道，“旁门左道还得意忘形，叫你一声少侠还是抬举你了，别不自量力。”
　　唐清闻言，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旋即迎着他的剑便踩步上前，一个闪身，右手迅即点住了他身上的几处大穴。一时间，竟是没有人再说话，整个山庄都安静了，连微风拂过，都是一阵喧嚣。
　　“啧啧，正派人士的后起之秀，原来只是这种水平罢了。”唐清状似惋惜地摇了摇头。
　　茜娘在一旁观察着岳丛等人的表情，只觉得好笑，但面上也只是浅浅勾起嘴角，并不多言。
　　“唐门主莫要欺人太甚了。”慕容无情见自己的独子竟然被一招制住了，不由得觉得恼怒，拄着龙头拐杖便站了起来，在发现那穴道的点法极度诡谲而自己竟是无从下手的时候，更是火冒三丈——平日宠着的儿子竟然被这般奚落。她冷冷哼了一声，转而望着岳丛，“岳庄主，同这些人说什么道义都是枉然，众多英雄在此，老婆子我倒是不信了，竟是逼不出一本秘籍来！”
　　“可是瞧见了，名门正派最厉害的功夫就是以多欺少。”唐清凑上前在茜娘的耳边轻声调笑，又仿佛故意要被人听见一般地挑衅地看了看慕容无情。
　　茜娘只是因着他垂在耳垂的热气而不由得缩了缩脖子，随即笑了，带着鄙夷，“想要秘籍？你们之中，谁有资格问我要秘籍？”
　　“苏姑娘，既然你不识好歹，可别怪我们不顾江湖道义了。”岳丛终于提起了剑，收敛了温和谦恭，露出了杀气。
　　“岳庄主，我们分头行事，我来对付女魔头的情郎，这女魔头，便交给你了。”慕容无情说着，率先舞起了龙头拐杖，下一刻，岳丛亦飞剑而出。唐清本欲替茜娘挡住岳丛，却谁知慕容无情一心要为儿子一雪耻辱，故而动作格外的狠厉，而不愿独坐一旁的林一平也朝他而来，招数并不致命，却硬是拉开了他同茜娘间的距离。
　　岳丛见那二人都在同唐清周旋，心心念念着叶青玄秘籍的他心中顿生一计，手中的招式也减弱了不少，只是一味地将茜娘逼到了远离二人的地方。始终在闪躲的茜娘迟迟没有拔刀，而早已没有武功的身体也在闪避下显得有些疲惫，岳丛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虽然心中疑惑，但是他知道这只会对自己有利而已，故而并没有张扬出去，以免有人同自己争夺秘籍。
　　“苏姑娘，何以不拔刀呢？”岳丛笑，显得格外的优哉游哉。
　　茜娘瞪了他一眼，旋即笑了，“既然岳庄主这么想死，那么，我倒也不介意成全你。”她说着，目光一扫，拔刀出鞘，同时也弹出了手指甲中的粉末。岳丛虽然觉得此举叵测，却还是避闪不及，中了药粉，脚步登时踉跄了几步，给了茜娘机会闪走。
　　意识到情况的慕容无情和林一平对视一眼，同时收招转身朝茜娘而来。唐清轻点脚步正要赶上前，却怎知慕容无情手腕一翻掷出一枚飞镖，意欲阻挡他的步伐。
　　茜娘看着拐杖和长剑朝自己而来，本以为自己是在劫难逃，却怎知竟是毫发无伤。
　　一个有些陌生的怀抱将她拦腰抱住，旋即就是足尖一点跃上了屋檐。
　　“唐清？！”茜娘有些吃惊——慕容无情的飞镖竟是被他躲了过去？可若这般，他怎还有时间来救自己……旋即，她的视线落到了唐清的手臂上，顿时一切都明了。
　　“何必……”她低声呢喃，话音还没有落下，便感觉喧闹离自己愈来愈远。
　　“不好，五毒散！”只听到林一平大喝一声，旋即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而下一刻，耳边只剩下了风声。

　　“嘶，莫非这寡居的老女人都是这么出手狠辣的么？”一处郊外的竹居里，唐清拔出了手臂上的飞镖，龇牙咧嘴地说，旋即又有些小心地看了茜娘一眼。
　　“哎。”唐清带着些讨巧的语调，“一只手真是不好包扎呢。”
　　茜娘听他这么说着，也不多言，只是上前要帮忙，看了眼飞镖，不禁有沉下了脸，“将上衫脱了。”
　　“嗯？”唐清带着些欣喜，又有些羞涩地望着茜娘。
　　“这镖上有毒，”茜娘装作没有瞧见他的表情，冷着脸，“这样包扎，只会废了手臂而已。”
　　唐清闻言，笑了，满不在乎，“我知道。”
　　“你知道？”茜娘挑眉。
　　“嗯。”唐清点点头，“你放心，自小我便是在药罐子里头泡大的，寻常的毒对我早已毫无威胁。”
　　“所以你就这么不顾自己安危来挡这飞镖？”茜娘问，语气有些尖锐。
　　唐清挑了挑眉，“换来你的关心，也不错。”
　　“我并不是关心你。”茜娘索性剪开了他的衣袖，重新上了些伤药，这才用绷带替他包扎，“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
　　唐清闻言，紧抿着嘴唇不再说话，只由着茜娘替自己包扎之后起身回到屏风后换了一身衣衫。
　　这是他在临安所住的地方，亦是唐门的产业。
　　只是此处隐蔽，并无人知晓，所以他才带着茜娘到了这里。

　　看着桌上的药瓶，茜娘默不作声地坐了下来。孤灯一豆，随着吹来的微风飘飘荡荡，像是被掏空了的心，轻飘飘的，怎么都着不了地。
　　看到唐清宁愿挨着那飞镖也要救自己，她并不是不感动，只是这样的感觉旋即就被恐惧所淹没了，甚至，还有些反叛的情绪。
　　三年前的唐家。三年后的唐清。
　　她仿佛瞧见凌可岚那笃定的目光——她这一辈子都会按照她的意愿来么？即便三年前反抗了，三年后还是躲不掉？
　　叶青玄，为什么你不来？
　　为什么？
　　即便我死了，你也无动于衷么？

　　“闲潭阁只怕已经不安全了……”重新从屏风后走出来的唐清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淡淡笑意，只是眉眼更深邃了一些。
　　茜娘抬起头看着他，“你不用管这些了。”
　　“嗯？”唐清有些不解。
　　“那支绿檀木簪子，我会尽快还给你。”茜娘背对着他，说。
　　“呵，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值得你为我受伤，更不值得你为我考虑周全，其实他们说的对，我就是个杀人成魔的恶人。”
　　“那又如何？”唐清微微一笑，走到她面前，“反正，我亦不是什么好人。”
　　茜娘听完，倒是有些惊讶，抬起头，正对上他微笑的模样。旋即，也忍不住笑了，摇了摇头，“我做出的决定，不会改变。”
　　“这么巧，我也是。”唐清的语气很轻松，仿佛是在开玩笑，但眼神却坚定无比。
　　“你……”茜娘一时间竟有些泄气。
　　“时候不早了，你先在这里歇息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唐清说完，站了起来，作势要离开，却被茜娘唤住了。
　　“你所求的，是什么？”她问，语气里有无奈，还有些微的妥协。
　　“我早已说过，我所求不多，只是你而已。”
　　“唐清……”茜娘笑，分外苦涩，“你我都是聪明人，何必再说这种谁都不信的话？”
　　“同一株绿檀木，做了两支簪子，本准备等到你进了唐家门，再使两支归于一处，也算是寓意罗带同心结成。只可惜……”唐清说起过往的事情，不由得带着些自嘲的笑意，“没了簪子，没了新娘……”
　　茜娘闻言，早已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看着他。
　　他知道，他竟然知道！
　　“当我知道本要成为我妻子的人，竟然一夜之间成了武林公敌的时候，我以为只是同名同姓罢了。赵家人还亲自登门道歉，说你身染怪疾，无法履行婚约。”唐清望着茜娘，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淡然自若，但那紧握的双手却微微有些颤抖。
　　“当时我想，这样也好，如赵家婶婶那种大家闺秀，也许祖母会欢喜，但并不和我意，相反，那个嗜血成性的苏茜，倒是更让我好奇。”
　　“于是我一直在留意她的消息，可谁知竟是没了消息。直到后来，有传言说叶青玄的武功秘籍和苏茜同时出现在了临安。我便借着调查父亲的死因，找了过来。”唐清说着，嗤笑一声，“素昧平生，竟似着了魔一般。”
　　他说完，抬起头看着茜娘，“如今，你可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