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仃谣》苏洛邪

24、24

　　翌日午后，茜娘正在应苔楼里晒着太阳和千雪闲话家常，却被告知宋湛带着钱平来了，正在大厅。不禁同千雪有些疑惑地对视一眼，旋即便往大厅而去。
　　甫一走近大厅，便瞧见宋湛身着红色的官服，同钱平坐在那儿，神色严肃，不像是来赴约的模样。
　　“宋湛。”茜娘走上前，朝他点点头招呼道。
　　“阿茜。”“茜老板。”宋湛和钱平站起身来，同茜娘打过了招呼，这才由宋湛开口，“今晨有人在城东的巷子里发现了两具尸体，初步核实，是外乡人。调查后有人声称见这二人在三日前来过闲潭阁，还闹了些矛盾。因而吾等前来按例询问一番。”
　　说完，钱平拿出了两张画像，在茜娘面前展开，“茜老板可识得这两个人？”
　　茜娘闻言，定睛一看——可不正是三日前来闲潭阁闹场的那几个败类么？还被自己下了药，整个人肿的像是猪头一般。
　　“见过，这二人的确三日前来过闲潭阁。”茜娘点头，“但是他们并不认同闲潭阁的规矩，又不肯走，还好生折腾了一番。”
　　宋湛听完，对那“折腾”二字若有所思——茜娘的手腕他是稍许知晓一点的，虽然没了武功，但是在用药上，却是始终让人叹为观止。再瞧若溪在一旁忍笑的模样，宋湛不由清了清嗓子，问，“折腾？”
　　茜娘知道这些事情瞒不过，毕竟当时那么多人看着，因而很是坦然地开口，“当时这二人拔刀威胁，不得已时候，我给他们下了点药粉，让他们的武功使不出来，随后又洒了些会身体浮肿的药。仅此而已。”
　　“后来呢？”宋湛让钱平将这些事情一一记下了，又问。
　　“后来？后来就让护院将他们赶出去了。”茜娘说着，朝千雪确认，“是老李带人赶出去的？”
　　“正是。”千雪点头，转而对宋湛道，“当时茜姑娘吩咐下去后便走了，我始终在场，看着老李带着人将两个人架出去的。他们出去的时候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呢。”
　　宋湛看着钱平的记录，若有所思，随即抬起头看着茜娘，“那个药……可会有什么伤人性命的效果？”
　　茜娘闻言，挑了挑眉，“除非是有人看着他们那副样子实在好笑，最后笑死了，或者是他们照着镜子，只觉得自己无颜活于世，于是自尽了——否则，这药绝对不会伤人性命。”
　　钱平一面记录着，一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遭来宋湛一记白眼。“老大，这个……要按原话写上去么？”钱平问。
　　宋湛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地看了茜娘一眼，随即吩咐道，“就记最后一句了吧。”

　　问过了老李和其他几个护院之后，钱平收起了笔墨。“打扰了。”宋湛朝茜娘拱手道。
　　“这是我们该做的。”茜娘微笑点头。
　　“那我们便告辞了。”宋湛道。
　　“好。”茜娘依旧笑意盈盈，目送着二人离开。直到听到远远传来的一声关门声，这才吐出一口气，在大厅里坐了下来。
　　“今晚的菜式尽量清淡些吧，酒也换成桃花酿，莫要太烈了。”她吩咐道，“看他那个样子，定是要忙得上火了。”
　　“知道了，我这就去通知厨房。”阿七很是自觉地接话，随即便走开了。
　　千雪走到茜娘面前，“姑娘……”
　　“怎么了？”茜娘抬起头看着她。
　　“这两个人……”她想起之前闲潭阁发生的事情虽然自己有幸躲过一劫，但是在外头焦急地等待的心情也不好过，她生怕这二人的死会再一次把闲潭阁牵连进去。
　　“没事的。”茜娘微笑着摇摇头，随即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这才安慰道，“这两个人三天前来了闲潭阁，三天后才发现了尸体，这三天之间，他们遇到的不仅仅是我们闲潭阁的人而已。想必衙门也只是按程序调查罢了。你们莫要担心。”
　　“正是呢，”若溪开口道，“别忘了，咱们还有个安王府的郡主在这儿呢。有什么好怕的？”说完，朝千雪眨眨眼，“千雪，奴家们的性命可都在你手里了。”
　　“行，”茜娘笑，“先请你这个‘奴家’掏个几千两出来，我们千雪才考虑要不要帮你一吧。”
　　“哎哎，姑娘，你又打我的主意。”若溪佯装苦恼地皱着眉头，引得一旁的人都笑了出来，大家伙儿调笑了几句后方将此事放下不提。

　　掌灯时分，换上一身便服的宋湛出现在了闲潭阁门口。正在探头张望的千雪一时间有些怔怔的，缓了片刻后才绽放开一抹灿烂的笑容。“宋大哥。”
　　“千雪。”宋湛笑容温和，朝千雪点点头，“在等人么？”他问。
　　千雪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低下头，随即说，“没有，随便走走。”
　　“哦。”宋湛仿若没有瞧见她的神色一般，“一同进去吧？”
　　“嗯。”千雪眯起眼睛笑着，用力点了点头。

　　站在远处走廊上的茜娘远远望着这一双人的离去，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似有若无地伤感缠绕在她的身边，挥之不去。
　　“叮”一声响起，一道寒光一掠而过。茜娘下意识就往后躲闪了一步，定睛一看，是一名黑衣蒙面人手执长剑朝自己而来。她忙避闪着长剑，手伸进衣袖就要掏出药粉来，但谁知蒙面人竟然一个掌风就打掉了她手中的纸包。
　　茜娘难以置信地望着对方。似乎想要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什么来，但是还不等她冷静下来，那黑衣人又是一剑刺来，她又往旁躲闪了一步，旋即便感觉自己被逼到了墙角。已换上轻薄的衣衫，因着闪避的时候磨到了墙壁，隐隐带来一阵痛。
　　谁会相信，昔日里的苏茜，今日也会有这般束手无策的情景？
　　如果让叶青玄瞧见了，定然会装作从未认识自己一般地走开吧。
　　她的脑海里没有惊慌，没有害怕，只有那一张冷漠的脸孔。
　　“铛”一声，随即便是剑“哐啷”落地的声响。茜娘别过头朝着声音的来源，只见一袭白衣迎风而立，背后的月将所有的光辉都投到了他的身上。
　　茜娘张了张嘴，终于没有唤出那一个名字，因为她瞧见唐清的脸，带着些微的笑意，更多的是不解。
　　“华山派枉论名门正派，竟也是要用这般的阴谋诡计么？”平日里听来温和、甚至有些孩子气的声音套上冷冽的语气，竟有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势。茜娘望着唐清徐徐走来，手里举着一盏灯。柔和的光，衬得整个人温暖极了。但那令人背脊一阵发凉的语调依旧冷冷清清的，令人不禁要怀疑，这样的声音，和这样的人，是不是真的是同一个。
　　“你……”黑衣人受了伤，右手捂着胸口，神色痛苦，整个人踉跄着往后退一步，“你是什么人……？！”
　　“回去问你们掌门，他会告诉你，我是谁的。”唐清挑了挑眉，随即望着茜娘，笑意盈盈，“我难得来一趟，可要请我吃顿便饭？”
　　茜娘怔忡了一下，随即也勾起了嘴角，“好。”说完，带着唐清一路往大厅而去。在经过黑衣人的时候，仿若没有瞧见他一般，就这样平静的走过。除了与她并肩的唐清略一扬嘴角。茜娘知道，唐清定然是瞧见了自己方才的动作——她可不是什么善心人，有人伤了她，她自然是要加倍还回去的。
　　“这药闻起来，似乎不那么善意啊。”唐清呢喃了一句。
　　茜娘闻言笑了，“也不算坏，只是三年内行为举止性格爱好会同女子一般而已。”
　　唐清听完，不敢认同地皱了皱眉头，心想着万一自己惹急了这女人，指不定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但，既然这样的伤害从未接近过他，对他而言，她这样的举止倒是透出一股率性与可爱了。
　　“你……为什么不还手？”唐清想了想，终于还是问。
　　茜娘斜眼看了看他，紧抿着嘴唇不说话，直到唐清以为再也听不到那个答案的时候，耳边才淡淡掠过一句，“我的武功早就已经被废了。”说完，不等唐清做出反应，茜娘便抬脚走进了热闹的大厅里，当里头如白昼一般的光照在她身上的时候，那语气里带着的些微哀愁早已换上了一副笑靥，“唐公子方才恰巧来拜访，我便请他一道来了。”
　　“诸位。叨扰了。”唐清随之走了进来，朝众人点头打了个招呼，末了目光落在了宋湛身上，抬了抬眉，拱手道了句“宋捕头。”
　　“唐公子。”宋湛对唐清的到来表现出一些警惕，茜娘虽然察觉到了，却佯装未测感受到一般。而千雪则忙着应对姐妹们的灌酒，亦是没什么机会去留意。倒是后来酒喝得凶了，引得了宋湛的注意，忙上前去挡酒，反而是带走了不少的敌意。

　　“少喝些酒吧。”不知何时，唐清竟走到了自己的身边，茜娘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望着他，目光里透着不解。
　　“受伤了，就不要饮酒了。”唐清说着，看了看她的后背。今日她身着一件桃红色的衣裳，左肩下的地方透着诡异的妖艳的鲜红。没有人发现，甚至在瞬时的痛苦之后，连茜娘自己都忘了。她扭过头看着伤处，只能瞧见零星半点的色彩。终于还是放弃，将杯盏中的酒一口饮下，然后抬起头看着唐清，微微一笑，“最后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