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仃谣》苏洛邪

18、18

　　是夜，茜娘半梦半醒间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睁眼一看，青衣的少年站在自己的面前，笑意盈盈。
　　“你怎么来了？”茜娘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看着他。
　　“嘻，好些日子没吃着你的糕点了，想得慌。”阿笙嬉笑着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才几日而已，何必如此夸张。”茜娘整了整衣衫，摇摇头道，“我瞧你这般活灵活现的，大抵是有什么有趣的消息等不及要来献宝了吧？”
　　“这回还真是被你猜对了。”阿笙笑了，“我的确听到了些有趣的消息，不知道你可有兴趣？”
　　“说吧。”茜娘一副长辈的表情，含笑看着阿笙。
　　“你可知你进大牢几天了？”阿笙问。
　　“开始时候还会算着，后来渐渐不那么放在心上了。”茜娘答道。
　　阿笙的目光掠过一丝暗淡，旋即笑了，“已经是第四天了。宋湛那个家伙为你不眠不休奔走了四天。”他单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望着茜娘，“要不是当年亲眼瞧见他在沈家小姐去世时候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我真会以为他对你深情不移呢。”
　　“你要说的不会是这个吧？”茜娘挑眉。
　　“呵，玩笑而已，”阿笙耸耸肩，“照理说，明州和临安相隔并不远，而宋湛也是个有能力的，可是过了这么些日子，那个卖茶叶的，到现在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你说，这可是奇怪？”
　　“你是说，吴全消失了？”茜娘不禁问，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担忧，“那璎珞呢？”
　　“连卖茶叶的都不见了，那他的夫人，你觉得还能找到么？”阿笙背靠在冰冷的砖墙上，微微仰起头望着铁窗的栏杆，“况且，如果只是找到了璎珞，那至少可以说明，你们全都被骗了，那也是件好事。”
　　“但，现在的情况是，石沉大海。”阿笙侧过头看着茜娘，说完了最后四个字。后者低着头，将自己的情绪埋进了阴影里。末了，又自嘲地笑了，“我还以为这么多年后，我看人的本事有了长进，没想到……”
　　“阿茜，事情并没有那么糟。”阿笙抓着茜娘的手，安慰道。
　　“还不够么？”茜娘反问，“千雪也至今没有消息。四天，整整四天，她去了哪儿？”
　　“我不知道。”阿笙摇头，“这些日子我也去查探过，但是一无所获。有人见她去过了青麓书院，随后是太白居，再之后……便没有消息了。”
　　露出些微疲态的女子双手撑着额头，将脸埋进了手掌里，沉默了许久。
　　“你可知，我为何要开这闲潭阁？”
　　“为了钱？”
　　“不。”茜娘摇头，早已无力去应对阿笙的玩笑，“自从千雪起，到后来的璎珞、若溪、清幽……我以为闲潭阁可是是她们安身立命的地方。至少，不用漂泊，不用受欺负……但是没有想到。”她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这几间牢房里睡着着的女子，“没想到，她们还是因为我的一时错失，而到了这里，甚至不知道之后要面对的会是什么。更何况……千雪和璎珞，杳无音讯……”
　　“你也不必这般自责，”阿笙收敛起了玩笑的意思，忙打断了她的话，“我还有第二个消息。”
　　“什么？”茜娘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地看着他。
　　“在我派人调查的时候，感觉到有另一股力量正在介入这件事情。”
　　“其实我也有疑惑。”茜娘由此将孙培和王胜元以及阿全的事情说了出来，最后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即便王胜元真的是看闲潭阁不惯，哪怕清幽的存在真的对孙培有威胁。但是……何必赶尽杀绝这么狠？而且……我怎么也想不通，阿全在王胜元和孙培身边都出现过，那么是不是说这二人已经有了合作，那他们又是何时联系上的？”
　　“这件事情，我会去注意。”阿笙沉思了一会儿，点头道。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在她们身上用的药也快到了时候，还是快点回去休息吧。”茜娘说着，伸手揉了揉阿笙的脑袋，“再不睡，仔细明儿个下午都起不来。”
　　“啊，又摸我的脑袋。”阿笙笑着躲开了，站到两步远的地方，回过身看着茜娘，“阿茜，要是还在从前就好了。”
　　茜娘有些不解地抬起头望着他。
　　“如果还在从前，哪怕是被关进了戒备最森严的地方，我也可以带着你离开。”阿笙的双眼蓦地深沉了，“但是……现在我却只能在夜深人静时候，让周围的人都陷入醒不来的睡眠，才能和你见上一面。”
　　“阿笙。”茜娘微微一笑，“会好的。”她说，虽然心里的不确定一次次地敲击着她脆弱的坚定感，但对于别人，她总是呈现出最笃定最自信的姿态。
　　“会好的。”她再一次重复。
　　阿笙静静看着她，末了眯起眼睛笑了，“会好的。”他说。随即转身离开了牢房，又重新锁上了门。
　　夜色寂静，人心却不见得安定。行走在凄清街道上的少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若是真的逼不得已，他不在乎浴血将她带走。无论她是愿还是不愿。

　　坐在干草垛上，茜娘望着身边熟睡着的阿七，不由得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这个姑娘来到闲潭阁的日子最短，却最是依赖她。还记得一开始的时候，如果晚上她不在她的身边，阿七便会睡不着觉。这个颠沛流离的孩子，终于有了一段稳定的生活，可是如今又眼看着要被颠覆。
　　茜娘不禁想起了暗室里那一把沉寂了许久的刀，最后却又无力地垂下了手。
　　正如阿笙所说，如果还在从前……
　　可惜，已经不再是从前了。

　　翌日一大早，茜娘便在杂乱的脚步声中醒了过来，抬眼一看，宋湛虽然神色潦倒，但双眼里透着满满的喜悦。
　　她不由得笑了，勾起嘴角，走到牢门前，“好消息？”
　　“是。”宋湛点头，“这次有贵人相助，所有的人都可以走了。”
　　“贵人？”茜娘并没有如别人一样欣喜雀跃，而是疑惑地看着宋湛，耳边回想起昨夜阿笙所说的另一股力量。
　　“出去再说吧。”宋湛打开了茜娘所在牢房的门，对她伸出了手。后者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微微摇了摇头。宋湛猛然间察觉到了什么，收回了手，站到了一边。茜娘这才迈开步子走了出来。
　　他伸手迎接的，只会是沈梦言。
　　茜娘深吸一口气，带着众人迈进了这一天的阳光里。
　　即便外头没有青衫的男子执着刀等待着自己，哪怕眼前的路只有她一个人在走，但是……这毕竟是一个好的收尾，不是么？

　　“千雪可有了消息？”直到所有的人都上了马车，茜娘这才回过头问道。宋湛微微一笑，“你回去就知道了。”
　　“那就是没事了？”茜娘也笑，“你口中的贵人相助，又是怎么一回事？”
　　“一切等你回到了闲潭阁，自会有答案。”
　　“看来……这件事情可不简单了。”茜娘说完，登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闲潭阁而去。

　　妆成街依旧是原来的模样，没有因为谁的离开或者归来而有丝毫的变换。
　　闲潭阁大门上的那一张“东主有事”的条子依然贴在那里。茜娘上前一把撕下，只听得那脆弱稀薄的声响钻进了耳朵，如同松了口气一般。
　　“好了，大家伙儿都回去泡个柚子叶澡，洗了晦气，好好休息一下吧。”茜娘绽放开一个笑容，对众人说道，随即伸手推开了闲潭阁的门，一抬眼，却见千雪身着浅粉色衣衫站在那里。
　　“千雪？”茜娘不由得吃了一惊，但见她面容里虽然透着些焦急，可那也只是对她们的担忧而已。茜娘顿时明白，这些日子，千雪始终都安然，悬着的心不由放了下来。
　　“姑娘。”千雪热泪盈眶，上前几步，却又怯生生的停下了脚步。只见茜娘收去了惊讶地神色，换上沉静的面容，“你这些日子去了何处？”
　　“姑娘……我……”千雪低下了头，“姑娘，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就会明白的了。”说完，她侧过身，期盼一般的望着茜娘。后者点点头，迈开了步子，随着她一路走到了大厅。

　　但见一名装扮雍容华贵的妇人坐在大厅里，自在地喝着茶，瞧见茜娘和千雪走来，只是微笑点头，然后放下了茶盏。
　　“茜老板，我们又见面了。”妇人站起身，对茜娘道。
　　茜娘闻言，跪了下来朝妇人行了个大礼，“民女见过安王妃。”
　　妇人挑了挑眉，有些欣喜，又仿佛早已料到这个场景，她伸手虚扶了茜娘一下，“免礼。”
　　“谢安王妃。”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安王妃重新在椅子上坐下，好奇地看着茜娘。
　　“那一日在林子里，民女正准备让护院将那些人送去官府，却意外见到了掉落在地上的信的碎片……”茜娘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因而民女擅自推测了您的身份。”
　　“原来如此。”安王妃若有所思地笑了，“茜老板果真心思通透。”
　　“王妃谬赞了。”茜娘屈了屈膝，“民女还要多谢安王妃此番出手相助。”
　　“哦？你如何确定是我出手相助？”安王妃的笑意更浓了，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