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的向日葵》作者枯弥

3、二

　　“我爱你，爱和你兜风时的感觉，爱和你品尝食物时你微微眯起的眼睛，爱你抚摸我头发时偶有发痒的触感。在这里，我用的不是“喜欢”，而是“爱”，深思熟虑的爱，遇见你之后，我才重新认识爱，为什么我会这么说，因为在此之前，我只是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听艺术家说，听文学家说，听哲学家说，可它并不真切，不如说大众即是如此，普遍即是如此，很多人以为自己会爱，可它更像在表演爱。
　　和你在一起最大的感受，就是不需要掩饰自己的聪明，你会耐心的听我说完我的想法，你会发自内心的赞叹我思维的通达。我爱你，爱的不是完美无缺的你。”
　　写到这里，向日葵停笔了。这封信简直充满了欺骗！她实在看不下去了，索性把它锁到了柜子里。分手信写的却像告白，真有你的。向日葵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她撑着一把太阳伞，走进一家咖啡厅。她时常会观察顾客的样子，聆听她们的话语，在她听过的谈话中，有许多爱情八卦，男人们出轨、背叛、失信的故事屡见不鲜，故事的最后，他们大概率会说出“责任感”这三个字，所以责任感是一个多巧妙的词，它可以精准的掩饰男人在感情中的游离而不被谴责。毕竟，相比较“我不爱你了，但我还是要和你一起搭伙过日子，你比较有性价比”听起来好得多不是吗？
　　然而，八卦的同时，她也对这种享受她人痛苦的心态感到恶心，感到抱歉，视她人之痛苦为养分，以她人之痛苦找平衡。或许是为了从中找到些许相同的感受，一种满足感，来安慰自己，不应该过于苛求爱情，追求真实的人是错的，过于清醒的人是傻的，在清醒中找真实的人是病的。
　　有时她也会观察她人的外貌，她总是一副对外貌毫不在意的样子，她总是说“外在并不重要”，天知道这句话有多恶毒！因为向日葵是个美女，不折不扣的美女，是那种一站在那里她的五官就可以开口告诉你“美”的美女，而装作不在意这点可以让她从中得到一种清冷的美感，宛如宋词般婉约，带着雨后竹林般的凄清之美。比庸俗的美更高级，比普通的美更特别。实则上她不愿失去，只想在保持美丽的情况下用俯视的目光，宛如圣母般高高在上的姿态，用平静的话语表达着自己的宽容与出世。
　　尽管如此，她也时常觉得悲哀，拥有外貌的同时意味着她的内在终将被忽视，而若是非得从中选一个的话，她依旧会选择外貌。才华是后天的，美貌是天生的，她更喜欢“天生丽质”这个词带来的伟大象征。
　　““有一个美女死了”和“一个女的死了”，有什么不同吗？”朋友问了一句。
　　“世人会惋惜，会忍不住的脑补她的生平，为她想象今后璀璨的人生，仿佛拥有这样的外貌总是带着先天的选择权和踏上云的阶梯的能力，或许会模仿她，连同她的悲哀，她的痛苦，她的内心一起模仿，又或许会臆想她，如果没有消亡，或许能够成为某个人的女友，而他会充当她的救世主，给予她一段形同神赐的爱情。”向日葵喝了口清茶，“而另一种的可能性，如果她是作出伟大贡献的院士，人们会为她献上鲜花，会歌颂她的贡献和智慧，她的名字会出现在各种报道里，被记录在表彰有功之士的名单中。若她是个普通女孩，即没有伟大贡献，也没有罗马般的出生背景，或许家人会为她而痛苦，又或是达到另一种境界。”
　　“什么境界？”朋友嗤笑一声，“空之境界。”向日葵答道。“无人在意的高级说法？”“是的。”
　　“你想的太黑暗了。”
　　“可她们结果相同。”向日葵笑了。
　　“什么？”
　　“那就是都不在人世了。”
　　“你一定要说的这么文雅吗？”
　　“你知道我喜欢在文字上较劲。”
　　“不止文字。”朋友说。
　　“还有什么？”
　　“你吃饭的样子，走路的姿态很作。”
　　“作？”
　　“又不是古人。”
　　向日葵的笑意更甚了，她托着下巴，望向食堂外的钟塔。“所以我一定要大口吃饭？弯着腰走路？说那些我厌恶的流行词？”
　　“向日葵，你真的不写实。”
　　这是朋友给她的评价。
　　“在所有我知道的画风中，唯一不会的就是写实。”
　　向日葵心想，如果她的朋友知道她会幻想不同的世界，跟不同的人说话，她的思维随时会飘忽到外界，有时是云雾缭绕的山头，有时又是从未到过却又只能凭借所知之物想象出的星球。如果她的朋友知道这些，会不会把她当做精神病看待？所以她没有朋友。
　　她不能用身体交朋友，而灵魂却游荡在身体之外，这是超能力才能做到的事，她只是个凡人。

　　咖啡厅的人越来越少，预示着打烊的到来。向日葵把粉色折叠伞收进包里，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她直起身子，挺起胸腔，整个人笔直的像一条竖线，她迈出咖啡厅，在一排排绚丽的光线中走上电梯。
　　她的视线停留在几公里以外的高楼上，亮起的灯火，看一眼就会觉得无限迷幻。
　　手机提示音响起，叶同学发来的简讯是一张风景照。向日葵空乏的内心仿佛被什么填满了，她握着手机，忽然想自己的想法多么不可思议，他关心自己的同时，她竟想着切断她们的关系，松开手上的红线，她简直不知好歹。
　　躺在床上，她翻动着手上的信封，没寄出去的信变成了说出口的“我爱你”，想离开的想法变成了“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她想“为此，我可以忍耐，可以沉溺，可以迷茫，可以假装没有迷雾，可以想象森林里满是鲜花，可以为你找千千万万个理由来论证爱的真实性。”
　　“我爱你，爱和你兜风时的感觉，爱和你品尝食物时你微微眯起的眼睛，爱你抚摸我头发时偶有发痒的触感。在这里，我用的不是“喜欢”，而是“爱”，深思熟虑的爱，遇见你之后，我才重新认识爱，为什么我会这么说，因为在此之前，我只是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听艺术家说，听文学家说，听哲学家说，可它并不真切，不如说大众即是如此，普遍即是如此，很多人以为自己会爱，可它更像在表演爱。
　　和你在一起最大的感受，是我必须要掩藏好自己的聪明，你不需要我聪明，需要我听话和乖巧，需要我的美貌和我的身体，你厌倦听我说我的想法，在我说完之前，你的双手会搂住我的腰，你的双唇会替你开口说话，你会错误的用你的思维层面看待我，我只是比普通人稍微不正常一点而已。我爱你，爱的不是完美无缺的你。”
　　信的背面连同正面一起被烧掉了，灰烬掉在地上，被风吹走，向日葵枕着手机，心满意足的笑了。
　　他没有出轨，也没有背叛，更没有失信，他只是距离爱这个词还尚有距离，所以我很幸福。
　　我们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