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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驿使 ...


  •   这一觉睡得沉,再次醒来时,余子归被正房叫去了,童瑶一人吃了朝食。

      巳时,李叔又推着独轮车来了,上头堆着一车榉木,童瑶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些原木,被砌成一段一段的,有扁的,长的,圆的,还有带着雕刻纹路的,不经有些稀奇。

      “李叔,这又是何物?”

      李叔摇摇头,“童姑娘,五爷只唤老奴送来西院。”

      “唔,那卸下来吧。”

      “哎。”李叔应了声,便开始卸木。

      不到半刻,余子归回来了,他两三下将榉木都抬进了内室。

      童瑶有些吃惊,“要放内室的?”

      “对,得弄张拔步床。”

      “原本这架子床也挺好的,为何还要新做?”

      余子归看着那床,嗤笑一声,“不够结实,睡仙女还行,加上我,我恐它会塌。”

      “……”童瑶立刻给了他一眼飞刀,这人一大早胡说八道什么呢?

      不想再理会他,童瑶坐到扶椅上去,时不时看着他忙活。

      过了片刻,她想起什么,扭捏道:“老夫人说,六月二十二日,宜婚嫁。”

      余子归放下手中物件,向她走来,“娘刚和我说了,她正唤福齐给二哥那边传信呢,时间紧,还有喜服,说下午要唤林大娘来量身。”

      童瑶没有说话,余子归半蹲在她身侧,“家里亲众不多,届时我去庄家那迎亲,可好?”

      女子自古从娘家出嫁,可她举目无亲……童瑶一时有些恍惚,原以为随意弄个酒席就好,没想环节一一不落。

      “庄家……愿意吗?”

      “自然,娘已经和庄老通了气,这才告知我们的。”

      童瑶有些感动,“是老夫人给我体面。”

      余子归扬起个势在必得的笑,伸手抚了抚她的脸。

      “委屈你了,场面不会很大,除了亲友,也就户所一些士兵会来吃酒,今后我都会补偿给你的。”

      童瑶没有多想,那些委屈的情绪,早就被鲁江隔断在了南郡。

      余子归也没再说下去,他示意门口摆放的明瓦,“这些虽比不得你旧时所用,但也是苏县少有的云母所制,采光不错,你在内室也不会闷。”

      童瑶这才看清了那些明瓦,她在南郡时,殿内用的是琉璃瓦,云母明瓦虽不及琉璃,但她也知这是稀有之物,都是富商所用。

      他一个年纪轻轻的百户长,哪来这么多银两采买的呢?

      莫真是山贼不成?

      见她神犹疑,余子归大笑,他起了身便要开始干活,并未将她的猜疑放在心上,只安抚了句。

      “放心,这些都是正规途径所得。”

      童瑶却愈发好奇,她下了榻,像小尾巴似的跟着他来回走动。

      “往日都是从他人口中得知你的过往,总感觉是拼凑出来的,并不完整,阿少,我想听你自己告诉我。”

      余子归将砌好的榉木一一搭好,正研究着方位,听了她的话,知道她怀疑什么,嗤笑一声。

      “幼时好玩,便结识了众多五湖四海之人。”

      童瑶来了兴趣,跟着他蹲了下来,“都是做牙纪的时候认识的?”

      余子归侧眸看了她一眼,“行啊,这你都知晓了。”

      童瑶自是不会卖了张德旺和蒋氏,她喃喃分析起来。

      “所以你认得那些盐商,知道他们都是生面孔,换了一两个不稀奇,多地的盐商都换了,那肯定有猫腻。”

      余子归哼笑两声,将秦木匠砌好榫卯对上,找了件趁手的工具敲打着。

      童瑶见他不接话,又问道:“那些云县的明瓦,也是你做牙纪认识的商户那儿运来的?”

      余子归手中动作没停,“那倒不是,送镖的时候就知道云县廖家的明瓦不错,加之无意中曾救过廖家小儿,廖老欲赠我金银之物,我拒了,这次回来便顺了这个人情。”

      “你还当过镖师?”

      童瑶瞪大了双眸,这可是她未曾听过的。

      余子归见她围着自己这般好奇,心情大好,正好平铺的床板架好了,他一手揽过她的腰,一手撑着她的头,将人抵在床板上。

      有些不怀好意地蹭着她的唇,“夭夭对我这般好奇,莫非是又动心了?”

      童瑶小脸一热,整个人已经被他禁锢住,她微微别开了脸。

      “对你一无所知,让我怎么嫁你?”她哼哼道。

      余子归吸着她的香气,悠悠出声,“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童瑶并不满意,“你才十八,老夫人说那会你也上学堂的,怎会有时日在外奔波,还是这么危险的活儿?”

      余子归深深堵住了她的唇,锢腰的手也不安分起来。

      “唔!”

      童瑶抗议拍他,手又被抓住了。

      “……”

      见整个人都软了下来,余子归才气喘吁吁放过她,“再来招我,活要完不成了。”

      童瑶虽不甘心,但实在没了力气,她脑中划过他说的那句“来日方长”,罢了,她有的是机会弄清楚。

      推开了他,童瑶瞪了他一眼,“那你做吧,我去帮忙磨豆了。”

      磨豆?就她这小胳膊小腿的,有这力气?

      余子归又不是很想放人了,揽住她的腰没有放手,“日头渐晒了,三嫂她们早都出摊了。”

      童瑶嗔他,“这些时日都是福满出的摊,枝枝姐若不磨豆,那肯定就和香儿一同织布呢,我同她们一起也是好的。”

      余子归蹙眉,“不用你,娘说要买些奴仆回来,我修好院,忙完‘剿匪’的事,就去寻人牙子,给你挑人。”

      童瑶拍开他火热的大手,“我是童瑶。”

      怎么感觉他比她还拎不清,她是卖艺为生,好不容易才逃离虎口的舞娘,什么都不会还好推脱,但什么都不做,怎说得过去?

      余子归听她说这名,目光又沉了下去,是他委屈她了,咬了咬牙,终是放开了人。

      三日后。

      西院右厢房的家什物件都被余子归收拾妥当,望着焕然一新的屋子,童瑶的心绪有些复杂。

      最初,她真心认为罗百户遗留的物件没什么不好,一路颠簸都过来了,什么样的住所她不能接受呢?

      能有个安身之地,让她缓口余气,好救出王兄,解了南郡的燃眉之急才是真。

      但这些时日,瞧着屋内一点点变化,她的心境不由自主也跟着变了起来,经过那人数日的捯饬,西院眼下确实是更好,也更……像个家了。

      他甚至还为她磨了一面大圆铜镜,镜外缘镶了一圈金银错的云气纹,一看就是女子才会用的家什。

      这样细致的活,光瞧着就知晓,打造它的那人定是用心,也为此颇费了一番功夫。

      童瑶对镜自望,忽觉镜中的自己有些陌生,但哪里陌生,她又说不上来,望了片刻,这才作罢。

      外头院子里传来动静,童瑶透过云母明瓦,瞧见那健壮的背影还在忙活,他自归家后,好像真没闲下来过。

      想到这,童瑶忍不住向外走去。

      内垂门至厢房门口的石板路已经铺好了,右侧的桂花苗和石桌石凳,也已经有模有样,左侧墙沿种了一排青翠脱俗的凤尾竹。

      他不知又从何地,唤人搬来了些许岩石,大小不一,最大的足足有一丈多高,贴着那翠竹边围了一圈,中间被他挖出了个大小适中的池坑,一旁留了个活水口。

      眼下余子归正铺着泥浆,将一个个卵石按进去,见她站在门口似乎有些好奇,哼笑了两下。

      “这几日天晴,待泥浆干了,唤李叔蓄水,我再去陆家的鱼铺选几尾亮丽的鱼儿,你想要的院落,就差不多了。”

      童瑶想说一开始才不是她想要的,但眼下又确实喜欢得紧,终是没再呛话,只安静看着他按下卵石。

      余子归见她这样乖,哪还忍得住,“过来。”

      都是泥浆,怎能下得去脚,童瑶拒绝,“不要。”

      “一会脏了我帮你洗。”

      让他给自己洗脚?童瑶大概是脑子坏了才愿意这么做,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不动。

      余子归锲而不舍,“来玩玩,以后你赏鱼,说不定还能瞧见哪个卵石是自己亲手按下去的。”

      童瑶眉眼微动,撅起了小嘴,似在思考那个场景,好像也有些趣味?可还未踏出脚,福齐匆匆来了。

      “五爷,外头来了军中驿使,说有信要亲手转交于您。”

      “……”

      童瑶神色瞬变,她一脸期盼地望着余子归,那人眯着眼站起身,“知晓了,将驿使请进客房,稍候片刻。”

      “是,五爷。”

      福齐离去后,余子归从池坑中出来,望着她没再说什么,转身去了耳房收拾更衣。

      童瑶想跟去,但一想驿使还在候着,知道此事不能耽搁,也耐住了性子,只等他再次出来。

      回了耳房的余子归,简单洗净身上泥浆,便更衣出门,可一踏出房门,童瑶就声音切切地唤他。

      “阿少,我等你回来。”

      余子归挑了挑眉,大步穿廊而过,定定看了她几眼,才扬手抚了抚她的面。

      “待你兄事定下,日后,这话要只为我而说。”

      说罢他转身出了西院,童瑶望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久久未进屋。

      客房。

      千户所的韦驿使见余百户来了,忙起身抱拳,“百户,军中有信。”

      余子归颔首示意,“辛苦韦驿使。”

      韦驿使面色肃穆,从怀中拿出两封信笺,抬手于余子归面前,余子归伸手接过,转而坐到案桌旁,拆信而看。

      两封信,一封来自丁千户,一封来自他三哥。

      将军的信如余子归所料,言简意赅,命他清剿山贼,若有诈,将人带回千户所审查。

      而三哥的信则长了些,他先喝斥了一番他隐瞒婚事的行为,说他目无兄长,不知好歹,余子归一目十行,若不是韦驿使还在,真想暗笑出声。

      阅过一页,信中便提及了南郡太子陶瞻,“太子瞻拒与故郡亲人为敌,宁死不降,似有长兄风骨。”

      余子归看到此处,冷眸微眯,长兄……

      敛下心绪,继续看下去,信末,复提剿匪一事,三哥知他心性,隐晦暗示。

      “将军得知户所四周忽现山贼,恐有所诈,盼阿少清除余孽,永绝后患,我深知阿少勇猛,只盼小心行事,顾及家中女眷,切记,切记。”

      阅毕,待他放下信笺,韦驿使才上前抱拳。

      “百户,这是出兵银符,将军不知贼人有多少,若人多势众,您可调动五十五和五十六营所的士兵。”

      余子归对着银符抱拳行礼,如面见将军,他郑重承诺,“余子归,领命。”

      韦驿使终于露出一丝微笑,“那小的就先回营了,望余百户传回好消息。”

      余子归起身相送,“好,韦驿使慢走。”

      ·

      在屋内织布的童瑶有些心不在焉,哪怕是从蒋氏那新学来的描画刺绣手艺,也凝不起心神,一心只留意外头的动静。

      须臾,她听见了脚步声,放下手中绢布,匆匆起身外探。

      是福满和李叔。

      童瑶有些失望,不过也走出了房门,“五爷可回来了?”

      福满摇首,“五爷外出了,吩咐奴婢和李叔来将院中卵石铺好,免得日晒干了,平白耽误了功夫。”

      他又出去了。

      童瑶稳住心绪,见李叔把先前余子归放置的泥浆倒出,平铺在池中,让福满来按池中的卵石,他自己去铺右侧石桌石凳旁的卵石小道。

      抿了抿唇,童瑶回屋换了身衣,再出来时,她直接步入池中,欲同福满一起按卵石。

      福满吓了一跳,“童姑娘,万万使不得,可别弄脏了您,就剩这一小块了,奴婢弄得完的。”

      童瑶笑了笑,“无事,我织布有些累了,出来活动一下筋骨也是好的,这活又不累人,瞧着挺有趣的。”

      她要是再坐在屋内,只会更胡思乱想。

      李叔瞧见池中动静,也直起了身,他忙劝道:“童姑娘您人美心善,可若五爷知晓了,老奴和福满要如何交代?”

      童瑶见他们神色惶恐,心想余子归难不成在府中苛责过下人?怎么各个都很怕他的样子?

      她只好再次说道:“真无事,方才他还唤我来试试呢,就这么些个了,片刻就能好,指不定还没等他回来,院内都完事了。”

      李叔和福满相视一看,见童瑶坚持,嚅嗫了两句,也没再说什么,纷纷继续低头干活了,只是手中动作更快了。

      池中的卵石余子归早已弄了大半边,没等童瑶按上三五个的,福满已经要将池中卵石都按完了。

      童瑶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是真觉得蛮有意思的,但见他们这般,便也收了手,回屋洗去这些泥浆脏污。

      申末。

      院中剩余的杂活早已做完,工具被李叔他们收起了,童瑶将屋门大开,坐在扶椅上继续织布,织了一小帕,本就凌乱的心绪不由得又飘远了。

      她长叹一口气,索性直接放下了手中绢布,开始沉思起来。

      算算日子,从王兄沦为战俘,失去音讯至今,已有小半年了。

      不知他可知晓父王母后都已不在人世?

      他被俘在敌营,有没有受苦受罪呢?

      若知晓陶公侯和曹国公府对南郡的不忠,王兄他又会如何呢?

      没等她琢磨出个头绪,余子归回来了,听到动静的童瑶疾步而出,这次没错了,望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她到嘴边的话竟卡在了喉咙。

      可余子归一眼就猜出她所想,主动交代,“太子瞻拒与故郡亲人为敌,不愿配合东夷行事。”

      什么?为何?

      童瑶微微张口,还没反应过来,余子归又说:“稍后我收拾一番,便要归营了。”

      童瑶回过神,“是要去千户所?”

      “归百户所,丁千户命我清剿山贼,永绝后患。”

      是了,还有山贼,哪怕只是个幌子,南郡的盐商也得探,但王兄,王兄他……

      余子归不喜见她蹙眉,自有定论,“放心,待我清剿完‘山贼’,探出他们意欲何为,便会捆了他们送去千户所,届时,我自会同你王兄好好言明局势。”

      说罢他便转身,欲回耳房收拾他的行李。

      一双玉手从身后抓住了他,“我同你一起去。”

      余子归回首,见那娇人儿眼神坚决,他想也不想就开口拒绝。

      “不可能!那是什么地方?你以为是百户所吗?你就呆在此处,我会解决此事的!”

      童瑶见他口吻严厉,抓着他的手更紧了,环顾四周,便将人拉进了屋中,她压低了声音,言辞却愈发坚定。

      “王兄不会听信东夷任何一人说的话。”

      她仰首望向眼前人,目光如炬。

      “阿少,我知你能言善辩,你想同王兄分析眼前局势,他确实别无选择,但你不了解我王兄,他被俘已有半年,未亲眼见到南郡异变,便不会信你,只会认为这是敌军的诡计,欲让我们南郡针锋相对,你们好坐收渔翁之利,虽眼下事实如此,但本意不同。”

      余子归望着那双眸子,他早知她心性坚韧,甚至能以身诱敌,但她外表太柔美了,又擅装乖示弱,这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决然。

      童瑶见眼前这人身影未动,知道他在思索此事的可行性,继续说道。

      “我亦知你行事果决,你定是想着,王兄一次不听,你可以从各个角度多说几次,可阿少,中原动荡,天下局势不明,若东夷迟迟劝不下王兄,你们又要多费多少部署?不如我亲去一遭,有些话只有我说,他才会信。”

      见他神色无波,童瑶最后又添了把火,她敛下眼,十分委屈。

      “再说,你们等得了,我也等不了,我人都要嫁你了,却无一亲人知晓,这叫我如何不难过?”

      余子归见她的泪如同暑中暴雨,真是说落就落,一时间竟有些哑口无言。

      沉默半晌,余子归终是对自己泄了气,他回握那抓着他的柔荑,轻拭掉那明知是做给他看的泪,嗤笑反驳。

      “还说我能言善辩,也不知究竟是谁,就会挑我的软肋使劲磨?”

      童瑶见他这般,知道他是同意了,破涕为笑,上前环抱住他的腰。

      “我没有,我知道你对我好,日后我也会对你好的。”

      余子归彻底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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