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牵》佩*

127、妖影如歌 28

　　殷紫焰不曾料到，再见那画中之人，竟是在这样一种剑拔弩张的境地。更不曾料到，自己那所谓的遗忘了的爱人，竟是就是他恼恨了至极的魔物。

　　为了一举除掉这杀人如狂的魔物，他命人提前推断方位，撤走了城中居民，暗中布下了重兵，只等甕中捉鳖。即便是一举不成，也可大伤这魔物的元气。

　　本是都计划的好好的，所有的行动也都是按照预定好的方案来执行。可眼下，他却直愣愣的望著前方，茫然无措。

　　自荧鸾翩若幽蝶的身形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殷紫焰的目光就紧锁其身上，一瞬也不曾离开过。

　　这该是那可怖的魔物麽……洁身如玉，俊颜似水，傲然不可冒犯。这样的人，会是他们一心想要扑杀的魔物麽。

　　更何况，这人的美，他在画中品视了无数次，这人的好，听在耳中也可倒背如流。即便是曾心存疑惑，也曾有心阻止，可该听见的该看见的还是一样不曾落下。

　　只是黄粱一梦，不敢贪欢，他也只道，既然忘记，便无需再记得。谁叫他是至尊的帝王，九重之上，位高寒重，岂能容得对著徒留的画卷增点相思，添许惆怅。

　　画中星点的笔墨也曾写道，此人只应天上有，人世红尘不可寻。既已如此，将之遗忘，许是幸事。他是这般想著，尔後三年岁月苍苍，他只圆儿时狂梦，不填心中空洞。

　　而如今，这谪仙般的人儿，活生生的从那纸薄墨浓的画中走出。白衣飘飞，长襟笼风，一个点足，一个旋身，便立於包围成一圈的兵甲铁马。冰冷的视线睨视众人，不发一语，却足以使人胆寒怯肠，又豔慕如痴。

　　殷紫焰不知荧鸾的眼中是否有他的存在，可他的眼中就只有荧鸾一人的存在，似梦似幻，缥虚如烟。眼前的一切都被隐去了，只有那一人，遥遥於彼端，明明是三五步的距离，却好比天涯之隔。

　　寒风灌胸，冻肌彻骨。心隐隐生痛。

　　荧鸾立於包围中央不动，殷紫焰坐於马上不动，士兵们手握利器更不敢动。莫名的僵持在这略显诡异的气氛中持续著，就连众人原本因紧张而沈重的呼吸都凝滞了。

　　直至一人因汗湿手心而握不住手中的刀，刀柄落地，铿响鸣鸣。所有的人才似如梦中惊醒，汗湿後背，浑身打颤，重喘难平。

　　“皇……皇上……”有人小声嗫嚅，声如细蚊。

　　殷紫焰一向耳力甚好，此刻明明听见却装做未闻，迟迟不下命令。旁人无奈，只得继续等待。

　　荧鸾逡巡一圈，所视之人皆如蝼蚁。长袖一拂，便欲离去。

　　可他身形一动，那些紧绷如弦的士兵却是风声鹤唳，以为他要袭来。又恰恰就有人在极度紧张害怕之下，手中的穿云箭就嗖的一声射了出去。

　　这一箭，竟成了进攻的信号，百来只穿云箭就跟著射了出去。眼见著就要射中荧鸾，他却只是身形一晃，白光一闪，人已经轻松的避开了箭雨。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弓箭手还欲再搭箭，却是身体摇摆，纷纷倒地。每人的颈项间都有一道红色的割痕，汩汩的渗著鲜血。

　　就在这惊惧的怔忡间，不仅是那百来人的弓箭手，连弓箭手前後的重甲兵都在一瞬间毙命，同样的是一线割喉。

　　此时再也没有人能安稳的原地待命了，可手中明晃晃的利刃在那蹁蹋翻飞的白影间如同无物，只有地上的尸体逐渐增多，却没有一人能碰触到荧鸾的衣角。

　　“住手！”殷紫焰望著眼血肉淋漓的惨状，提足丹气，厉声大喝。心头说不出是怒是悔是恼，眼神仍是不自主的追随著荧鸾的身影。

　　惊鸿一瞥，触目相接。他想唤他的名字，却如梗在喉，呜咽无声。喉头一甜，呕出了一大口血。

　　荧鸾的五指如爪，没入了殷紫焰的胸口，停滞了一下，却又很快的抽了回来。身影一退，避开了刺来的长枪，转身又继续那无止境的屠杀。

　　殷紫焰连呕几口鲜血，面无血色，胸口不住的起伏。双手紧紧的攒著缰绳，使力坐稳，才能避免摔下马去。

　　他胸前一股燥热，体内似有什麽东西要破胸而出，以至气血翻腾暴走，胸前渗出的血怎麽也止不住，反而越涌越多。

　　“皇上，皇上，请您先行离开吧，御医正在外候著呢。”旁边的人焦急的劝说著。

　　殷紫焰摆了摆手，倒吞了几口血沫道，“拿玄弓来。”

　　玄弓是樱钥耗费数日才研制出的圣器，弓身银白，弓弦闪金，是平常弓的三四倍之大。弓箭也是特制过的，只有三支，箭头不是铁器而是冰晶。弓身和箭身都篆刻满了咒言。是以充满了灵气。

　　他弯弓拉弦，凝气与双臂间，只犹豫了一瞬，下一刻箭已经飞射而出。只是箭射中的目标并非荧鸾，而是荧鸾所在位置的上空。

　　箭在最高点时，爆裂出耀眼的金色光芒，无数的金线从冰晶制的箭头倾泻而出，笼罩在了荧鸾的周围，将他困与其中。荧鸾连击几次那由金线制成的牢笼，都无果，但那光芒在他的不断的击打下已经黯淡了许多。

　　不过趁著这个间隙，暂时逃过一劫的士兵们已经迅速的向外撤离，只是每个人都是连滚带爬，神色仓惶，惊恐未定。

　　殷紫焰边退边频频回首，竟萌生出一种想要靠近荧鸾身边的冲动。心底泛起一股涩涩的苦楚，弥漫於整个心头，却又茫然不知为何而苦。

　　那牢笼的确是只能一时暂缓荧鸾的行动，并不能彻底的困住他。很快的他人已经破笼而出，却驻於原地，只微扫了一眼仓惶撤离的残兵，人便消失不见。

　　殷紫焰见不到人，反而一急，来不及多想人就已经策马奔了回去。

　　原地，只有弥漫著血腥味的尸体横七竖八，许多人都是死不瞑目，触目惊心。殷紫焰却不管这些，翻身下马，来来回回的左右寻找，似要找出那飘飞的白衣身影。

　　心头惘然，神色癫狂，眼角眦裂。一摸面颊，竟是一手湿意。不知何时，有泪滑落而不自知。唯有失落之情郁积於心，苦味四溢，痛骇百身。

　　殷栎和樱钥赶来见殷紫焰时，他正卧於榻间，手握画卷，双目无神又似汇聚於一点。胸前颤裹的白纱还在往外渗血，可他毫无感觉，口中只反反复复的念叨著一句话，“是他……是他……”

　　两人面面相觑，叹息於无声，心头亦是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