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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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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苗青和母亲大吵一场。
痛苦的哭嚎,呼喊撕心裂肺的呼喊,涕泪横流的面庞,葛苗青如同一只癫狂绝望的小兽。
李三娘愣愣地看着,竟觉得喉头被堵住,喘不过气来。
她没见过阿青这副样子。
不管是在牙牙学语的年岁,还是如今待嫁的年纪,葛苗青都鲜少在李三娘面前落过泪。
外面的人都说葛苗青是个硬骨头,和他们夫妻截然不同,也不知道是像谁。说这话的人被葛苗青提着扫把在岛上追了一整天,骂得再不敢乱嚼舌根。
岛上的人都说葛苗青蛮横。
大人躲着她,也叫孩子离她远点。这么多年来,葛苗青居然没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玩伴。
李三娘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做娘的怎么会不知道,阿青是为了这个家才不得不立起来的。她做的,甚至比她父亲还要好。
明明小时候,也是一个被人欺负了后不知所措的孩子啊。
她本觉得别人看不清,但她了解自己女儿。纵使她们的日子过得不如意,可葛苗青却长成了个爱笑的姑娘,她喜欢跑到小山坡上看海,一看就看入神了,有时能看一整天。她有很多的想法,也常常问一些天马行空的问题,让李三娘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双目明亮,总是看着远方。李三娘问她在看什么,葛苗青会笑着撒娇,说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李三娘她不明白。
她不明白为什么此刻的女儿会几近崩溃。
她不是没有否定过葛苗青的想法。
葛苗青想要的总是很多。小时候,葛苗青说要搬家不要住在结瑚岛上。再长大一点,她说想打扮成男娃,以后就当她是个男的。被耻笑了后,她又偷偷攒了银钱,和在岛上小居的商人说想学点字。两年前,得知她们家本有一条船,只是被大伯拖走了后,葛苗青又说想要一条船,一张网,自己出海捕鱼捕虾。再后来,她把李三娘请来的媒婆提出了家门,和李三娘说她一辈子不出嫁。
不要,不许,万万别。
她多么想在女儿满含希冀地提出请求时,她可以笑着点头。
可是她不能,阿青只是一个年少的姑娘,比起那些不切实际的美梦,李三娘更希望葛苗青能够好好活着。
她对着葛苗青那么多的请求都摇了头,小姑娘最多也就是生闷气,过不了多久,又会笑着喊阿娘。
修炼的机缘对于她来说,如此重要特殊吗?
李三娘手脚冰冷,脊背发麻。
明明在这么多年里,她已经明着暗着让女儿远离这些玄门道人了!之前怨恨修仙弟子的女儿,怎会突然渴望修炼到这个程度。
葛苗青悲鸣着、踉跄着扶门而去,身影瘦小却决绝。
一瞬间,所有的力气都从李三娘身上抽离。
事情怎么就变成如今这样了?李三娘跌坐在地,眼神空洞麻木。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像被人剜了一刀又一刀那样疼。
她们只是普通人啊。
李三娘想起了丈夫。他从空中跌落溺死在海中的画面和他志得意满的笑容相交叠,直令她痛不欲生。
“该如何是好……”
李三娘捶地哀鸣,此刻竟然有些怨上崔仪了。
她心知这是没道理的事,可是除了崔仪,她还能怪谁呢。
她什么都做不了,就让她在心里恨一恨罢。
……
乔无忌含恨摔上房门后,崔仪若有所思地抬头,视线停留在乔无忌方才站的位置上。
掌柜虽然因为崔仪解决了三人霸占客栈的问题而喜上眉梢,但该说的还是要说:“姑娘若要两间房的话,一晚共七十八文钱。我感激姑娘,给您抹个零头,七十文便好。”
崔仪收回目光,重新掏出那枚青玉,递到掌柜手中:“暂且先用我这玉抵着,明日我应当就有钱了。”
掌柜欣然收下,不停抚摸着青玉:“虽说是碎了一角,可还真是个好东西,摸着竟有暖意呢。”
崔仪张口就来:“可不是,传家了十几代的宝贝。”
掌柜依依不舍地收进袖中,转身叫小二把门口的灯笼点起来。
人点完了灯笼,她又叫小二跑去海岸边。
“后日有集会,今天两条商船靠岸了,来了不少人却只能住船上,”掌柜对崔仪解释道,“如今店里能住人了,得赶紧告诉他们。”
崔仪:“这店里住得下吗?”
掌柜:“放心,要住的也没几个,都是些做生意的。船工定是舍不得来的。”
确定了住所之后,天色也快暗了。崔仪转头回葛苗青家搬谢三,瞧见街上全点上了灯笼,许多劳力搬运着货物,比下午还要热闹几分。
葛家算是佑石村里较为偏僻的一户,崔仪脚步不快,到门口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院内静悄悄,没什么声息。
一点昏黄的光亮从纸糊的窗户晕出来。
崔仪叩了叩门,过了半晌,才见李三娘颓唐地端着油灯走出来。
“阿青呢?”崔仪知道李庆林是不住在这里的,可天都黑了,葛苗青不在家就有些奇怪了。
李三娘低头,提起袖子掩了掩红肿的双眼,装作是被劣质的油灯熏的:“阿青她估摸是去看星星了,应在山头上。”
崔仪看出了怪处,却并未多言。
李三娘仿佛是很不想面对崔仪,扭了头,指向谢三休息的屋子:“怪我不好,懒怠,竟然睡了一个下午,也忘记做些饭食给谢公子。方才瞧了瞧,谢公子烧退,睡着了。”
说完这些话,李三娘温温吞吞,似乎有想说些什么。
“不碍事,”崔仪满不在乎,“我找到了客栈落脚,正要带他过去。小谢,你醒了没!”
“醒了。”谢三虚弱的声音从屋中传来。
李三娘闻言心下一安,又怕被崔仪看出来,便把油灯拿给了崔仪。
崔仪大步朝谢三的屋子走去,还没进去,就见谢三扶着门框,身形羸弱地立在那。
他换了一身粗布衣服,应当是李三娘拿了亡夫或李庆林的衣物给他。谢三的身形修长,这衣裳在他身上显得短了几分,配上他惨白的面色,看起来像是逃难的灾民。
“走吧。”崔仪向谢三伸出手。
谢三靠在了崔仪身上,慢慢挪步至中庭。
李三娘就在这看着,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话来,所有念头在脑中转了一圈,只漏出来一声叹息。
临走前,崔仪同谢三对李三娘道了声谢。
崔仪很热情:“若阿青想来找我,只管叫她往客栈去。”
李三娘面色煞白。
谢三冷漠地看了她一眼,下一秒又恢复了温润的神色。
他下午并未睡着。谢三心思重,在陌生的境地不可能安枕而卧。于是李三娘与葛苗青的争执一字不漏全进了他的耳朵。
谢三觉得崔仪看葛苗青的眼神不一般,仿佛她很感兴趣。对谢三来说,这不是一件好事。
他敏锐地察觉到,崔仪之所以救他,必定是因为他之后对她有用。但如若葛苗青可以替代他呢?
谢三眼底寒芒尽显。
不论这一点,就逃亡而言。葛苗青、李三娘、李庆林,所有见过他和崔仪的人都不应该继续留着。
谢三本打算在伤好后偷偷处理了葛家三人。可若是崔仪对葛苗青感兴趣,他下手起来就麻烦了。
毕竟崔仪说他是百年积善之家的子孙,那么他在崔仪面前,他就会是一个大善人。
他斯斯文文,瞧着温柔无害,对着李三娘深深一躬:“多谢婶子照料,只是希望若是有人问起我们,还望您只说我们两个是普通百姓。”
李三娘点了点头,身心俱疲。
……
崔仪搀着谢三回到客栈时,正好碰见陈弘毅在一楼吃阳春面。
陈弘毅低头呼呼吃面,装作没看到崔仪。
崔仪看他吃得香,又想到谢三今日粒米未进,向掌柜要了一碗面,叫她送到楼上。
谢三强撑着神智走了一路,待到房间内已经有点恍惚。
“为什么在结瑚岛停留?”谢三努力睁开双眼,“我观姑娘有更要紧的地方要去。”
崔仪率先躺倒在谢三的床上,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怕你死了,先养一养。再说了,那只小蛟不是说这岛上可能有神机匠么。听着就不错,要是他能给你做一条手臂,以后也会方便些。这楼里另住了几个不知道什么门派的弟子,也知晓些消息,明日问问他们。”
宗门子弟……谢三神志模糊。
不可。不可。会暴露。
等到面上来了,谢三勉强吃了半碗,彻底晕死在桌上。
崔仪给他丢上床,拍拍手,合上了房门。
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崔仪如愿用热水擦了身子,一扭一扭地窝进还算柔软的被褥中。
三更半夜,月上梢头。
吱呀一声,一个人忽然打开了崔仪的窗户钻进来。
崔仪扯扯被子,又是揉眼睛又是打哈欠。
“来了?欢迎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