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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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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罗林斯站在城堡巨大的窗前,鹰般的眼俯瞰着窗外。
夜雾深浓,漂浮在东森王城内。一辆灰扑的马车,停留在出城的甬道上。
少年和高大的同伴站在车边,十六个换下铠甲的东森士兵正在连偌将军的带领下前来会合。
少年转过身,回头向城堡望了一眼,遮上黑色斗篷,和同伴上了马车。
城门开出细缝,伪装的商队静谧穿过,循着夜色向西行去了。
“为什么选他?”步入中年的亚瑟王面容阴骘,鬓角如刀,语调显示出王族理所当然的崇高与傲慢。他举起夹心木制的酒杯,红色的酒液在黑暗里愈发清冷,一如他眼里透射出的光,直视窗外。
房中坐着一个男人,宽大的灰色袍服遮住躯体和脸面,与身体不成比例的黑影在身后拉长。他注视着面前摆放着的巨大镜盘,冰兰的荧光从盘中射出。
水在波动,规划出复杂的咒文,片刻后,水静光消。镜里印出男人的面容。
一半俊眉星目,另一半,竟是森然白骨。
男人抬头,声音如鸦,在空旷的房中回荡,“这事只有他能办到。”
“传说只有凤族族长才拥有那种能力。”国王针锋相对,强调“只有”这个字眼。
他放下酒杯,跪在墙角的仆人立时匍匐着上前斟满。
男人站起身,袍服下发出骨骼挤压的声音,好似对君王的质疑感到不满。“信我。”
这个桀骜不驯的乌纳斯!
国王回身,换了话题,“如果瑞知道我把齐洛派去西川,一定不会高兴。”
乌纳斯走向门边,肩上蹂制的披风吸尽一室黑暗,迤逦在身后:“那就别让王子殿下知道。”
“你要做什么?”
“我的陛下,不用紧张,我只是想让他晚两天从北漠回来而已。”
门开了又关,房里只剩下国王和仆人。
亚瑟仍看向窗外,极目远处的深山里,天空已经露白,好似一方巨大帏幕,正悄然开启。
四国纷争,弱肉强食,欲在乱世求存,唯有先下手为强!
鹰眼里闪出一丝平时不容一见的噬血光芒,亚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国王安寝,仆人小心翼翼关上沉重的殿门,穿过长长的木造走廊,巨大而粗旷的褐色原木,压迫着他拘偻的身影。
他出了城堡,回到自己住处。
点燃油灯,鸽笼般简陋的地方有了些微光亮,印出他眼里与其卑微身份截然不同的冷笑。
从床底拖出一口藤箱,打开,里面飞出一只小巧的织叽鸟,扑哧两下,停在床头。
仆人在床前跪下,双手拢在嘴前,轻声道:“我王,亚瑟派出奸细欲混入西川,一辆马车和十六个乔装士兵,四月十七日晚出发,二十日后将从卡拉镇进入西川边境,您永远的忠仆迪姆敬上。”
说完,手中亮光一闪,掌心多了一颗晶莹小球。
织叽鸟从床头飞来,一口将小球吞进肚里。
仆人打开房里唯一一扇木窗。
鸟飞走了。
切尔是个喜欢说笑的年轻人,这个特征,与他壮实的躯体全然相异。他是凤族的武士,和齐洛不同的是,他曾经出过底比离斯山谷。
因此一路上齐洛还不至于太闷。虽然大多时候,他并不加入切尔与连偌将军的交谈,只是坐在马车里看着两人,或将目光掉向窗外。
东森一如国名,全境分布无数大小森林,商队已在林里穿越了十几天。
底比离斯山是东森唯一的例外,一个禁地般的存在。凤族不属于东森,自从族人在封闭的山谷里栖居下来,十八年里,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齐洛曾以为底比离斯便是自己全部的世界,可这十几天旅途漫漫,他才知真正的东森国,原来如此辽阔。
西川呢?
那片自己即将踏上的土地,那个因水润丰沛而富饶的王国,那片被“一个冰冷的暴君”统治的世界,究竟又是怎样?
齐洛望着窗外,愣愣猜想。
其实他到现在仍不明白,东森王亚瑟为何会让他去执行这个任务。
因为自己的治愈能力吗?
低头看了看掌心,心里立刻否决了。
刚过十八岁的他,一次都没有动用过那个力量,究竟能发挥几成仍是未知,要说因此中选,似乎有些勉强。
那为何——当夜问来访的国王,亚瑟鹰般的眼里也闪过强掩的迷茫,他却回答说:“你是命定之人。”
命定?齐洛有些想笑。
只是少年个性恬淡,性子里有股天生的随遇而安,因此对一时不会有答案的问题,他决定不再去想。
斗篷里的手悄悄摸到腰间,那里紧紧系着一个小布包,布包里有一片已经干涸的枫叶。
叶子虽然干涸,颜色仍无比鲜艳。
少年心里暖暖。
连偌看着一直静静坐在马车一角的齐洛,非常想不明白,为什么国王挑了这么弱不禁风的人来执行这次任务。
从他的角度看去,少年的长发隐在斗篷里,只余一缕浅棕随着马车的凛动落出来。他脸庞纯净,五官分明,有一双让人过目不忘的蓝眼睛。面对生人时,眼里会透出些不经世事的敏感和纤细。可一旦当他长时间注视窗外,眼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自然孕育的淡定和宁静。
身为东森大将,即使战场严酷,血溅五步,也从未撼动连偌一分一毫,可这几天看着这少年,却觉得心头平静。
是的,莫名其妙的,平静!
装扮成商旅的队伍悄然行进。这日午后,终于抵达卡拉镇。完备的通行令无懈可击,队伍轻易通过卡拉镇的防卫,成功进入西川领地。
两日前,耳边不时传来粼粼水声,空气里开始有了浓厚的湿意。当马车行驰在卡拉镇通往西川边境城市丹蒙的独行山道上时,齐洛终于见到了水声的来源——白河。
西川最大的两条河流,白河黑水,贯穿全境,衍生出大小支流,一如东森的森林,数之不尽。
此刻,宽阔的白河在崖壁下流淌,川流不息,每道金色的波光在阳光照耀下都好似蕴藏着无限活力。
在东森,没有这样的大河。
“好美。”齐洛和切尔透过车窗,看得入迷。
连偌笑道:“到了首都丘迦,你们还会见到黑水,那才叫波澜壮阔。”
忽然马车一震,速度慢下来。
连偌探出头,变了脸色,骂一声该死,拉门下车。
剩下两人忙探头向外望,只见前方山道转折处,犹如天降般,齐刷刷候着一排黑骑军,彪撼黑马,严酷铠甲,士兵的脸隐没铠甲之后,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玄光。
被发现了?
齐洛和切尔互望一眼,皆在对方眼里见到惊恐。
连偌上前说着什么,隔得远听不清。
情况突发!
对方领将忽然手势一下。顷刻,无数利箭疾驶而来,惨烈的哀嚎声清晰传入马车,一蓬鲜血刷地溅在窗外。
“别出来!抓牢扶手!”切尔把齐洛抓回车厢,取剑探身出去,跃上驾座,原本驾马的士兵已被一箭穿吼。地上已躺了好几具热血尸体。
破空之声仍在继续。
切尔一手挥剑挡住来矢,一手猛拉缰绳,硬让马车转头,他发狠一剑戳在马臀,两匹牲畜惨烈狂奔起来。
箭停,山体震动,黑骑兵踏了飞石在后面紧追。
坐骑被雷霆万钧的战马惊骇,慌不择路,切尔声嘶力竭,想要控制走向。
却再也控制不住。
马头一偏,石破天惊向悬崖掠去。巨大闷响!连人带车,直直从崖上奔落,流星般坠入白水。
黑骑军在崖边勒马。身后长段殷殷血路,无一人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