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的他》尺牍

3、第 3 章

　　听到回答，沈聿嘴角翘起好看的弧度，他高兴地拉着江桉的手，然后毫不留情把人推出了门：“那晚上见！”

　　“等等，”江桉站在门外，指了指里面，“你这里不需要帮忙吗？”
　　那些箱子里的东西不需要布置吗？

　　“不需要，我请的人很快回到。”沈聿笑着摇头，“你只需要按时赴约就好啦。”

　　对方看上去胸有成竹，江桉也不好意思再打搅，毕竟他们只是邻居。

　　“好，”江桉挥手，“回见。”

　　“晚上见！”

　　那天他距离上班的日子已经不远了，父母催促相亲的电话还在打来，他都不知道父母是怎么找到这么多姑娘的，还个个都条件优秀。

　　这些，他都一一回绝，比以往回绝的速度要快，态度更果决。终于安静下来的时间，再一次感到时光的漫长。

　　以前是几乎没有这种感觉的，因为他一般会在上午和张文边聊天边打开电脑玩点别的小游戏，下午开始直播，一直播到晚上，他俩大约是作息最规律的游戏主播了，这样的日子平凡重复却充实快乐，现在不再直播也放下了游戏，好像心里突然缺了点什么。

　　不过今天仍旧有些不同，因为这种漫长的时光带给他的不似以前的错乱和迷茫，反而有些平静中的美好。

　　时光在暗自流转，门外时不时传来一些轻微的响动，很快他收到了沈聿的消息，那是他退网那晚和沈聿加上好友，对方给他发送的添加邀请加上的。

　　当江桉按下门铃，大门从里面打开时，他看到的是一抹无边无际的黑，当他看着沈聿的笑意跟随主人踏进房子时，原本安静的空间响起了令人烦躁的音乐，随着第一个鼓点落下，他开始看见了黯淡的光——

　　那仿佛是一间老旧的教室，里面坐着二十几个人，讲台上还有老师在讲课，那些学生几乎像很多平凡的学生般在吵闹嬉戏，唯有两位是例外。

　　那两位坐在一起，一位身姿挺拔，在喧闹声中格格不入地在认真听课，另一位别致之处是——他在哭。

　　埋在桌下低声的啜泣，好似雨滴，缠绵地溅落到地面，冰冷而凄凉；又如汹涌潮水，暗自震怒，无声又悲戚。

　　没有人在意，也没有人停止对他的戏弄。

　　后桌的同学一脚踢上他的座椅，旁边的同学用红笔扎进他纤细的手臂，其他人都在起哄，都在笑。

　　老师犹如带着任务的“天使”，他的眼中没有顽劣的混账，也没有被欺凌的学子，只有那个发着光的优等生。

　　江桉发现光突然有了变化，那种黑白黯淡的光变成了微弱的金黄，乐章开始平静悠长，光线与听感将他引入久远的时光——

　　那个优等生或许是不耐烦，或许是忽然良心发现，他忽然伸出了手握住那红笔的那只手，用力将那支笔拔了出来，折断，又用书拍掉揪着头发的手，然后说：“上课的时候，不许吵我。”

　　音乐节奏忽然加快，急剧震动着江桉的耳膜。

　　优等生的声音不大，但教室的喧嚣却瞬间安静下来，两位“恶作剧”的同学并不服气，可是对方是优等生，是学校是老师重点关注的对象，他们不好欺负，需要给点面子。
　　而老师也用书本重重敲在讲台上：“安静！好好听课！”

　　只是上课不许而已，下课他们有的是时间。

　　优等生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创口贴，放在桌上推给了那位同学，可是那位同学似乎并没有注意周边的情形，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
　　优等生干脆撕开包装，帮他贴了上去，然后继续听课。

　　场景的光再次变换成黯淡的颜色，犹如灰蒙蒙的天空，好似惨白无色的脸孔，而江桉的眼睛被人从后面用手遮住了，那双手冰冷清瘦，音乐急剧的变化中他听到场景中有轻微挪动桌子的声音，他听见了身后人有些急促的呼吸，还有遮住他眼睛的手，在微微颤抖——

　　等到他再次重见光明，他似乎看见的是一片浅绿的操场，一个男孩被一群人围着，外围的人在调笑说着什么，气氛热闹激昂，只有里面被围的人在恐惧发抖。

　　在一次次恐吓之中，小男孩纹丝不动，最后那些人不管不顾开始撕扯，路上略有行人，多数起哄帮忙，少数视而不见，只有一个人停在原地，逆着光，看不出神情。

　　小男孩终究抵不过多数人的力量，他被扯掉了衣服，揪下了发丝，脸是红的，身子是青的，唇是紫的，在他像一个精致的布娃娃一样，任由人抬起时终于有人闯了进来，他的加入让原本乱中有序的组织停止了行动——他们的目标不一致。

　　“江桉！这不是在上课！你不要多管闲事！”

　　“他是我弟弟。”

　　“我住你家隔壁，你弟弟还在玩泥巴。”

　　“对！他姓宁，你姓江，你当我们傻子吗？”

　　“是我表弟。”

　　“那你都不和他一起上学呢！”

　　“以后会一起。”

　　后来似乎来了什么人，那群人一哄而散，客厅里也传来了脚步声，他们在陆续离开，整个空间在重归宁静，只剩下昏黄的亮光和两人的呼吸声。

　　无声的暗光中，有人拉着他的手摸到了一截手臂，他大拇指位置的触感有些不同，不如其他地方光滑细腻，有细微的凸起，很小很小，已然结痂、褪去。

　　江桉还有些乱，他的脑袋似乎停止了思考，可是唯一留下的人，轻轻笑了，俏皮的笑声是爽朗的，他说：“哥哥。”

　　江桉抽回了手，他看着眼前帅气阳光的男生：“那只是托词。”

　　“哥哥，”沈聿却凑近了，他眉眼尽是笑意，仿佛春风拂过大地染尽春色，“我生日礼物呢？”

　　江桉终于将视线转到沈聿的脸上，他的手没忍住触及那曾经受过欺凌的地方，那张脸是干净的白皙的，就像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少爷，他真心地笑了：“你后来转学了。”

　　“是啊，我妈怀了她上司的孩子，嫁给了我爸，”沈聿打开了灯，客厅重新进入光明，“结果他上司找来了，也就是我亲爸。”

　　“可是，”沈聿忽然转身，他还是笑着的，“你不记得我了。”

　　“我那时太小了。”
　　江桉说完发现自己说的似乎是借口，毕竟沈聿比他还小，沈聿却记得如此清晰。

　　“我是说......”

　　“理解。”沈聿点头，看上去已经想开了，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快乐开朗的小男孩，可是当他转身走进江桉的时候却忽然抱住了江桉的腰，脸埋进他的胸口，就像那时一样，闷闷的声音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像只受伤的小动物，在委屈地向人撒娇。

　　有些可爱。

　　江桉看着身下的小脑袋，轻轻抚摸了下他的发丝，那颗小脑袋忽然探了出来，语气还有些责怪：“......可是你现在长得好帅。”

　　江桉气笑了：“难道我以前很丑吗？”

　　“不丑，”沈聿摇着脑袋，“就是有点土。”

　　果然是能骂崩队友心态的嘴。

　　原来那些人都是沈聿请来的话剧演员，而这么精心布置的场景就是为了让江桉记起来他，虽然江桉没有做错什么，但是总感觉忘记这么一个会为你专门布置场景的人，是一件令人愧疚的事情。

　　这边江桉还在沙发上自我检讨，那边沈聿已经在拆生日礼物了，拆到一半他忽然跑过来问：“哥哥，是我想的礼物吗？”

　　江桉看着礼盒的眼神晦暗不明，他也没说话，但是沈聿也不客气，独自拆着礼盒。

　　他一边欣慰沈聿长成了现在快乐的男孩，至少看上去是这样，一边在思索这些天的遇见。

　　“哇，”而那边拆礼物的却发出了不一般的动静，沈聿坐得乖巧端正，他专心地看着礼盒，然后从里面抽了一件东西出来，“还有白丝诶？”

　　江桉：“？”

　　江桉大脑空白了一瞬，然后仔仔细细看了三遍沈聿手上的东西，大脑更空白了。

　　更让人头疼的是，他听到了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很明显沈聿也听见了，两人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人——刚才的喜剧演员尴尬地看着他俩，他从桌子上拽了个什么东西就跑：“忘了拿包了，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

　　最后还贴心地给他俩带上了门。

　　江桉：“......”

　　沈聿完全无视了刚才的小插曲，他盯着手上的东西说：“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啊。”

　　这话题是过不去了。

　　“我没有。”江桉百口莫辩，“那应该是店家送的。”

　　“可是，你最喜欢用托词了。”

　　“这次是......”尽管江桉解释得略显苍白，但是他还是倔强地想表示自己是清白的，可当他看见沈聿看着手里的东西眼睛闪亮，好像很喜欢，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沈聿满脸疑惑仰起头：“是什么？”

　　江桉抽了抽嘴角：“没什么。”
　　你喜欢就好。

　　他的清白感觉再也没有了。

　　避免沈聿继续问东问西，江桉赶紧岔开话题：“你生日就请了我一个人吗？”
　　既然沈聿是在这里上大学的，应该有大学同学才对，至少室友也该有。

　　“一个还不够吗，你还想要几个？”

　　“我可以试穿一下吗？”

　　尺码肯定合适，因为当初沈聿居然还给了尺码给江桉，现在江桉才明白他是铁了心要自己送他裙子，所以试穿肯定是指上身效果。

　　当初沈聿对他来讲只是一个未曾谋面的同行，可是现在，他想起了一些关于沈聿的传言，于是强行按压住沈聿试穿的心，拉住了他。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哥哥，分开这么久，这可是你想问我的第一个问题，”沈聿笑了一下，“都说优等生会在心里把所有的疑问琢磨一遍，琢磨不透的才会提问，你就不怕你琢磨错了吗？”

　　沈聿这张嘴就该堵住。

　　“你问吧。”沈聿倒是大气。

　　眼前的沈聿是男孩子的打扮，可是他对女装的喜欢也实在明显，虽然江桉不爱八卦，但是以前还是听说过一些关于沈聿的传言。

　　“你......”江桉的视线从沈聿手里的Lolita移到他的脸上，“是mtf吗？”

　　“不是啊，”沈聿一脸你怎么会这么问的神情，弄得好像反倒是江桉在胡思乱想，可明明是他的癖好不得不让人多想啊。

　　“可是，”沈聿凑了过来，仰起脸，那张脸实在是清纯无辜，搞得江桉有种对方在引诱他的错觉，对方朱唇微启，气息撒在他的喉结上，酥酥麻麻的，“我是g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