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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   召唤完成时,君士坦丁身处一地东罗马风格的教堂之中。教堂是石制的,墙上的圣像似曾相识。房间内华光四射,他脚下是遮蔽视线的魔法阵,面前是一位身着戎装的男子。
      男子比君士坦丁高一点,相貌英俊、气质温和,如果在罗马的时代,一定是皇亲国戚。他的戎装是近代欧洲的毛呢军服,右臂上用希腊语绣着一个常见的名字,“乔治”。
      君士坦丁在英灵座和迦勒底都具备当代希腊的常识,他知道民族的认知已经改变了,罗马不复存在,希腊就是希腊,罗马和希腊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认知。这意味着他在这特异点最先发生的冲突未必是和异教徒,反而是和他同宗同源的人——说希腊语、信东正教的人。
      考虑到这一点,君士坦丁在开场白里施展了轻微的欺诈,某种摒弃罗马正统、更接近近代希腊刻板印象的狡猾。
      “从者,Rider,君士坦丁·德拉加塞斯,响应召唤而来。请问你是魔术师吧?”
      德拉加塞斯是君士坦丁母亲那边的姓氏,所以这开场白称不得撒谎。他切实感觉到了从者契约的存在,也能感觉到面前的召唤者在魔术上的造诣绝对是超过藤丸立香的。
      但是如达芬奇所言,草率,或者直白一些,草台班子是世界的常态。君士坦丁对面前的魔术师的契约联系是很稀薄的,甚至不如远在迦勒底的藤丸立香,这让他有藤丸立香还在身边的错觉。所以那句通常圣杯战争从者现身的开场白,他说不出口。
      “乔治·奥东尼斯,”身着戎装的魔术师回答,“我母亲是摩利亚人,父亲是君士坦丁堡人。”
      乔治的话很亲切,不像是常规的御主对从者那般,反而像是初识的新朋友。他的发言没经过魔术调整,是流利没有口音的希腊语,所以君士坦丁听懂了。尽管对军服的制式陌生,但由对方的发言大抵可以判断,此时应该是在希腊独立、统一官话之后的年代,也就是19世纪之后。
      君士坦丁做出了初步的判断,但又摇摆起来:这判断不一定准确,他需要更多信息。
      君士坦丁向窗外望去,高耸的宣礼塔让他皱起眉头。时过境迁,他对异教徒应该麻了——应该吧?只是现状告诉他,先前的猜测确实错了:尽管对方的发言亲切,但此地应当是奥斯曼治下的某处,否则那违章建筑早该拆掉。但是塔之后的山峦相当熟悉,是泰格图斯山,山的另一侧是斯巴达城邦。
      根据君士坦丁的记忆,在他生前,摩利亚地区没有哪座教堂的内室能眺望泰格图斯山的,没有吧?他不确定,一方面是客观的变迁,另一方面是召唤可能带来的错乱。异样的感觉增加了。
      “您能再自我介绍一下吗,”乔治问,“您是什么英灵?生前有什么事迹?”
      通常而言,一个能这么流利讲出希腊语的人理应知晓君士坦丁十一世的中间名。
      “我曾迎战过伊庇鲁斯的托科,”君士坦丁礼貌回答,谦虚在市井并非美德,所以这步是以退为进。
      “您要是说这种话还不如念段《伊利亚特》能让人听得懂。”
      君士坦丁不太喜欢这阴阳怪气的风格,但莫名其妙地似曾相识。可能讲希腊语不分古今,骂人到了某个段位都是一个套路吧。
      “或者说,您在魔术师身上栽过,”乔治一挥手,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先前的温和初印象彻底消失了,
      君士坦丁记得藤丸立香在时钟塔是有排位的,虽然她不以魔术知名,但这席位也算得上魔术师的正统。
      至于栽,怎么算得上栽?君士坦丁作为从者的第二人生之中,大多数时间是和藤丸立香度过的,要么和她在一起,要么在某处等待她。生前他可没把自己的爱情放在祖国故乡之外的什么地方。但是和应当背负的命运比起来,他的爱情并没有那么重要。何况藤丸立香的回应很温暖,让他觉得心灵有所安放。
      想到藤丸立香,君士坦丁就想回迦勒底去,就算没有亲吻,在房间里等待她也称得上好。
      根据迦勒底资料库中的圣杯战争文件,处理御主也是中止的方式之一。想当然一些,这是只需要他一个人处理的特异点,那么处理方式简单粗暴,也是理所应当吧?
      君士坦丁没有意识到的是,他在迦勒底见过太多超人之物,加上先前的预测,所以潜意识里没把面前这位魔术师放在眼里。

      “又或者,您不想见到罗马人,他们总是让您失望,我说得对吗?”
      这话让君士坦丁嗅到轻佻的玩笑气息,他怀疑这是对他的某种对等报复,紧接着魔法阵消弭,教堂恢复了正常的色彩,泰格图斯山依旧巍峨,窗外的宣礼塔消失,君士坦丁面前的是一块被围栏围起来的白色浮雕,上面雕刻着双头鹰的形状。
      君士坦丁皱起眉头,撇除了干扰,他认出此地为米斯特拉斯的圣迪米特里奥斯教堂,他生前的加冕之地。
      “圣遗物我收好了,”乔治又说,“想怀旧,我随时能拿出来。”
      君士坦丁猜得到,圣遗物大概是他遗骨的某个部分。否则一切不会这么顺利。所以这话兼具威胁和从容,是生前在外交场合才有的多重意味。这么一来,他越发讨厌面前这位魔术师了。
      上次行动至今休息太久产生懈怠了?君士坦丁问自己,没有答案。他只是知道自己嫌烦,想回迦勒底去。

      “好吧,好吧,我是虚数魔术师乔治·奥东尼斯。这场圣杯战争,需要从者是因为规则要求有从者。”
      乔治的话拉回君士坦丁的注意力。这话的语气虽然难听,但提供的信息却颇具价值。通常而言,虚数魔术师自身就有超乎寻常魔术师的战力,能达到从者之列的不在少数。
      “从者,君士坦丁·德拉加塞斯·巴列奥略。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哎呀,让您说句话真不容易啊,陛下。”
      乔治掏出一根魔杖,那魔杖更多充满现代魔术师的风格,距离权杖的感觉很远,所以和他的戎装也全然不搭,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角色扮演失调的可笑感。
      但君士坦丁笑不出来,他在迦勒底见过前任所长奥尔加玛丽·阿尼姆斯菲亚的正装画像,画像上有相同的魔杖。奥尔加玛丽是伦敦时钟塔天体科的君主,魔术师中的名门正派,强者中的强者,魔杖理应按实力挑主人,那意味着面前这位大概是魔术能力差不多的正派同门。
      “时空”是虚数魔术之中的分支,加上先前消失的宣礼塔,君士坦丁确信乔治是个不可小觑的魔术师,但他不喜欢对方的说话方式,尽管那种兼具市井和外交感的话语并不陌生,他生前身边也有这样的人,只是面前这位确实让人喜欢不起来。
      君士坦丁知道这不是对方的问题,而是他自己被藤丸立香娇惯太久了。不过,娇惯怎么了?双方都没有错,但是相互看不对眼,这样的情况还少吗?
      “陛下,您看好了。”
      天色骤暗,漫天流星雨轰然而下,照亮群山,轰然落地,教堂的地板也随之摇动起来,经典的地震,君士坦丁生前习惯了。乔治先前所言非虚,他需要从者确实是因为规则要求有从者。但是这种魔术师要圣杯做什么?
      就算魔力水平为D级,君士坦丁也能感受到这天体魔法对魔力消耗甚巨,但“看看本事”不至于到这个程度,他确信双方的看不顺眼是对等的:为了恶心对方不惜一切、纯粹的情绪、甚至足以抛弃利益,典型的希腊人刻板印象。
      “魔术师乔治,够了。”
      白腿的阿拉伯母马从身边冲出,君士坦丁示意乔治上马,离开教堂避难。
      “看看您的本事,”乔治笑着说。
      “取决于你。”
      君士坦丁回敬一句,他对自己的魔力消耗颇有信心,现在也是结束任务、返回迦勒底的机会。根据迦勒底在奥林波斯异闻带的记录,天体大魔术会把魔术师抽干,基尔什塔利亚就是个例子。通常的魔术师也不可能免俗,所以片刻之间,君士坦丁考虑的竟然是用宝具还是用终焉特权对付对方。
      与此同时,一片坠落的陨石击碎教堂穹顶,直奔两人而来。君士坦丁看到了陨石的动向,那绝非陨石,更像是活着的星体,主动搜索着敌对目标。
      君士坦丁翻身上马,夹起乔治向外而去。另一束陨石接连而至,毫无休止。流星呼啸,白马在山路上颠簸。
      “停止天体魔术!”
      “要是没看到您的本事就停下,我不是白干了?”
      烦死了!

      陨石溅落,如同机枪扫射般紧跟不舍,君士坦丁挥剑格挡、弹走多数,但仍有遗漏,他调整身位,护住乔治左右躲避。无论怎么不合,他还想保持些身为从者的体面,而体面通常不能带来胜利,溅射的陨石逼近他的脸,并非出自魔术师的刻意计算,而是自然和物理的结果。
      “停下!我的防御会把你的魔力抽干的!”
      “不!”
      迦勒底有句俗话:“魔术师都是疯子”。君士坦丁和藤丸立香的关系太过健全,所以他一直没能领会这话的实质。如果一项考验要让出题人自己也置身危险,那就堪称疯狂。今日得见,可谓是常识。
      碎石越来越多,交织的溅射形成骇人的火力网。君士坦丁别无选择,要么抽干乔治作为最近御主的魔力,要么退场。他没想过这么退场,他要回的地方是迦勒底,而不是英灵座。但是现在用那招杀手锏有些离谱了。
      君士坦丁是罗马最后的孩子,有些偏爱很正常。索多玛之兽德拉科到达迦勒底之后,他多了一张兽权限的单程票,是神祖罗慕路斯·奎里努斯为他讨要的,一样连藤丸立香都没有的东西。
      但是用在此地,实属浪费。
      在君士坦丁犹豫的时候,乔治的反应更快,随着魔杖和短暂的咏唱,群星静止、陨石悬停,白腿的阿拉伯母马冲破漂浮的石砾,拾阶而上,最终停在另一处教堂门前。等到他们下马,天穹又恢复原本的颜色,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君士坦丁望向乔治,对方的表情恢复平静,全然没有先前的疯狂。君士坦丁很清楚,乔治或许不理智、或许是为了展露实力做出戏剧化的表演,但最终还是恰当收场,堪称手下留情、魔术师的冷脸洗内裤。

      “你怎么样?”君士坦丁先开了口。
      “罗马人乔治见到您的本事了,所以一切安好。”
      话里的阴阳颇为挑战君士坦丁的修养,但他忍住了,转而问一句:“是吗,今年是什么年份?”
      “2020年,陛下。”
      “好了,你是当代的希腊公民,不要再提以前的事了。”
      罗马人的认知确实在认真和玩笑之间动荡,说玩笑,是因为罗马已经灭亡五百多年了;说认真,是因为此时自称罗马人的多少要通过地缘或历史的难关、方能领略民族或心灵的向往。
      至于一位现代公民可不可以是名义上的罗马人,君士坦丁是有最终解释权的。因为现代希腊经历过巨大的变迁,经历过奥斯曼的殖民统治,更有过地理的迁徙,和东罗马时期的公民堪称两个物种,所以这话细品竟然有股“杂种”的味道。
      乔治倒没往辱骂的方面想,他理解的是另一个意思:罗马皇帝亲口除你罗籍。这对任何皇罗精罗都是沉重打击。

      看着乔治的表情复杂起来,君士坦丁感觉自己是不是无意戳到对方雷点了,从先前的反应来看,对方不会给他好脸色,他等着对方的反击。
      通常而言,圣杯战争的魔术师如果发现从者相性不佳,有一个选择:以令咒命令从者自裁。
      当然,君士坦丁离开迦勒底之前得到了相应的保底对策:迦勒底给他配置的魔术礼装会自动抵消三次令咒,足够废掉一名御主对从者控制的保底机制。
      君士坦丁等待着,这反击会给他下一步行动的契机,但是没等到。
      “走吧,”乔治招招手。
      君士坦丁感到意外。乔治行事太癫了,他愿称之为摩利亚最快的狗。此刻,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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