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尽阶途》沐燕风吟

4、渔村四

　　一阵清甜的花香扑鼻而来，于添缓缓睁开双眼，微风轻拂，只见洁白如雪的槐花纷纷扬扬的飘落，原本高悬太阳，散发出柔和的光，渐渐靠近地平线，湛蓝的天空已浮上淡淡的灰。

　　摸了摸腰侧，寒影还静静的待在两侧，于添不由的松了口气。

　　缓缓站起身来，环顾四周，他身处一片小槐花林中，遥远处的天边，依稀可见老槐树茂密的枝冠。

　　在记忆中不断翻找着，于添终于确定了自己所处的位置，是早上那个村民带他绕路时，经过的那片小槐花林。

　　不过他怎么在这？

　　脚边散落着闫烨的黑斗篷，已经变得灰扑扑的了，沾满了灰尘。

　　于添随手捡起黑斗篷，搭在肩上，离开了小槐花林 ，往大厅方向走去。

　　一路上，于添不停的思考，眉头微拧，因为这次晕倒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就算他是中午一点多才晕倒，到现在也都过去五六个小时了，晕倒期间，自己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白白浪费半天的时间，让于添有点懊恼，不过他很快便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听听别人发现了什么线索。

　　行至大厅，推开门，看清大厅内之人的面容后，于添挑了挑眉，倒是没想过，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端端正正的坐在木椅子上，正直勾勾的盯着于添。

　　是宋心梦的女儿。

　　从登录渔村起，于添就十分关注这个小孩，这是他第一次，用临危不惧来形容一个孩子，即使二人还从未有过交流。

　　四下望去，宋心梦不在，这屋子里除了他和这个小女孩，没有别人。

　　“我早上看见你去湖边了，没回来，但是中午，‘你’在老槐树底下杀了袁叔叔，小江姨姨崩溃了，很多人都看见了，我觉得肖叔叔不会放过你的，你快走吧，去找那个黑斗篷大哥哥，他好像受伤了。”小孩用稚嫩的嗓音说着，语气却没有一点波澜，仿佛只是为了完成任务的通知。

　　“你认识肖麦？”于添问。

　　与之前不同，闻言，小女孩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眨了眨眼睛道：“好久好久以前见过的，我还记得他，但是他可能不认识我啦，因为我长大了！他是坏蛋，大坏蛋！”小女孩像是想起来什么不美好的事情，气鼓鼓的嘟起了嘴。

　　虽然于添不知道这个小女孩进过多少个这样的世界，但可以肯定，她绝对不是个新手，一个能有如此强大的洞察能力，推理能力，和心里素质的小朋友，绝对不可能简单。

　　眼见小女孩从凳子上跳下来，准备离开，于添不再思考，问：“你看见的那个我，拿什么杀的袁漏？”

　　“指甲呀”小女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手，摆出爪子的样子，放在脸边“就这样一下一下的把那个叔叔给挠烂了。”

　　于添：“……”多么朴实无华的作案手法。

　　听到这，他终于可以确定，在老槐树底下行凶的人不是他，他就算神志不清，也不会蠢到拿手去挠人，更何况他还有寒影。

　　“谢谢，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放下小手，歪了歪脑袋说：“不客气的呀，但是......我没有名字的哦，妈妈没有给我取名字。”

　　于添听出了女孩语气中的失落，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递给小女孩，表示安慰，然后就离开了。

　　他一直都有这个习惯，无论多忙，都会在口袋里装上几颗水果糖，每次执行完任务，都会吃上一颗糖，拿纸巾把寒影上的血迹擦干净，将糖纸和纸巾包在一起，烧掉。

　　于添作为白鹰的老大，手下有很多人，何义和江频是他最得力的副手，他们几乎会帮他把一切都打理好，但唯有这份坚持，是他不知道从何而起，却会每次亲力亲为的。

　　离开大厅的于添并没有直接回住处，就小女孩那了解到的信息来看，众人现在都认为在众目睽睽之下作案的是他本人，消息共享就不可能了，要想出去，就必须靠自己。

　　好在，对于独来独往的状态，他倒安之若素，并不讨厌。

　　于添记得，大厅的隔壁就是村委会，黄婆说过，有需要的可以去找她“不知道打听线索可不可行？”

　　与大厅相比，村委会的构造就朴实多了，简简单单一个小院子，一个小二楼。

　　推门而入，一楼只有几张桌子和几个柜子，于添屏息凝神，仔细听了听，没有人，整栋楼都没有人。

　　村委会里肯定会有有关村民基本信息以及村里重大事项决策记录的资料，于添当机立断，立马动身，开始翻找。

　　找了很久，只在柜子里翻到了《办公物资清单和记录》记录了办公用品的采购记录。

　　于添大致翻了一下，发现最后一次流水在十天前，渔村走海运购入了大量的物品，大多都是正常祭祀要准备的蜡烛，纸币什么的，但有几个，显得格格不入。

　　物品：黑色蜡烛 数量：50
　　物品：新鲜鱼眼珠 数量：100
　　物品：特制银铃铛 数量：10
　　物品：红色丝线 数量：5

　　来不及仔细思考其中作用，于添粗略的记了一下，就将其塞回原处，离开了。

　　夜色渐浓，于添赶在最后一缕阳光消失之前回到了住处。

　　推门，一丝淡淡的铁锈味便钻入于添鼻中，不易察觉，但对于添来说，不可忽视。

　　是闫烨血的味道。

　　还记得小女孩之前说的，闫烨好像受伤了？

　　窗边还摆着昨晚闫烨给的木桶，于添没有开灯，此时的木桶正发着幽蓝色的光。

　　于添轻握寒影，朝木桶走去。

　　“别过去，别开灯，别害怕。”黑暗里传出闫烨的声音。

　　声音感觉像飘在空中，于添听出来，闫烨受伤了，气血不足，伤的不轻。

　　于添没说话，示意闫烨继续说下去。

　　“我的斗篷呢？给我”

　　于添把手里沾满灰尘的斗篷，扔向黑暗里闫烨声音传来的位置。

　　没有物体落地的声音，应该是被闫烨接住了。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安静的可怕，所幸于添也没催，他平静的注视着面前的黑暗，梳理着所得的线索，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中的声音再次响起。

　　闫烨：“你不好奇吗，对我，对祭祀，对渔村，对你的那些同伴们？”

　　“你没有害我，祭祀我在查，渔村是被程序设定好的，我改变不了，他们和我的目标不一样，走不到一起”一一答完闫烨的问题后，于添补充道：“想活下去，好奇，没用。”

　　啪的一声，屋内的灯被打开，有些刺眼，于添眯了眯眼睛，看见一个披着斗篷的闫烨缩在角落里。

　　他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坨，整个人都被斗篷包住，遮的严严实实的。

　　于添心里咯噔一下，心中的疑惑愈加浓烈，没忍住问道：“你是外面的人，还是程序的人？”

　　角落里的一坨闫烨动了动说：“忘了”

　　于添：“这斗篷是谁给你的？”

　　闫烨：“忘了”

　　于添：“很重要？”

　　闫烨：“忘了，啊，应该是”

　　于添：“……”他有种想要刀人的冲动。

　　于添忍了又忍，才强撑着开口补充道：“有个叫小壹的孩子托我带话，他想你了。”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

　　此时，墙上时钟的指针“啪”的指向某处，看不清数字，分针与时针紧紧相依，夜色如墨，万籁俱寂，所有的一切都被融入这无尽的黑暗。

　　于添没再搭理角落里的闫烨，再三思索确定自己没忘记什么事情后，便起身去了卧室，按时间算，程序的强制睡眠快来了，与其被程序影响，不知道晕倒在哪，还不如自己先躺在床上，还能整理一下思绪。

　　猫，大雾，老槐树，祭祀活动，以及奇怪的采购记录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是他没发现的。

　　什么关系呢？

　　如果祭祀是和猫有关，大雾是为了保护祭祀活动，那老槐树充当什么角色？

　　于添：“……”思考真的好麻烦。

　　咕噜噜噜噜，一道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炸开，沉重，空灵，是球体滚动的声音。

　　还没等大脑反应过来，手已经把寒影的其中一把朝声源处扔去了。

　　“嗷呜——”一声惨叫从楼上传来，尖锐刺耳，包含着无尽的悲楚。

　　是猫。

　　楼上是猫。

　　于添从床上跳起，手握单刀，面无表情的打开了灯。

　　还未等他看清寒影戳中了什么，一道黑影划过，寒影干干净净的被放在床上，地上什么也没有，只有耳边回荡的话语告诉他，这不是幻觉。

　　是闫烨说:“关灯，小心眼珠子，藏好，别被它们看见了。”

　　于添嗅了嗅刚扔出去，又被闫烨放回床上的寒影，散发着淡淡的鱼腥味儿，是鱼眼珠，再结合闫烨刚才说的，一切都已了然。

　　渔村购入大量的新鲜鱼眼珠，是为了当猫的眼睛，那被猫发现又会怎样？

　　思考之余，于添关上了灯，不禁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时，窗边站满了瘦瘦长长的黑影，每一道黑影都散发着幽幽绿光，它们就那样伫立在窗边，用绿色的眸子静静的看着。

　　寒影在手，于添很想宰一只看看，但是闫烨走之前说要藏好，为了不惹事端，他还是万般不舍的将刀别回了腰侧，然后平静的和窗外的黑影对视。

　　不知道对视了多久，于添就因为程序的强制休眠，睡了过去，直到屋内的灯又重新亮起。

　　于添看见，窗外的影子都短了一截儿，然后迅速散开，消失了。

　　他们都是猫，站着的猫。

　　“噗——咳咳咳咳”此时的闫烨哪里还有人的样子，浑身是伤口不说，衣服已被鲜血浸湿，脸色也是极其的难看，他瘫倒在床上，大斗篷不翼而飞。

　　于添知道，人一般成这个样子，再不治疗就死了，但他也不是医生啊，怎么搞？

　　“谁伤的？”于添的话语依旧没什么温度，即使是面对这样一个病人。

　　谁知床上的人居然笑了“哈哈哈哈，怎么，我说了，你知道了，然后呢？你要给我报仇？我要说是程序干的，你还把程序毁了不成？”

　　于添听出了他话里别的意思，第一，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第二，他应该是有自己的方法活下来，第三，他在这个世界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但终归是受程序的限制。

　　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添拿寒影割破了自己的手臂，递到闫烨的嘴边。

　　寒影认主，旁人触碰，论时间长短，轻则刺痛，重则腐蚀，且痛感不会消失，闫烨刚刚把寒影从地上拿到了床上，就平时这点小伤肯定不算什么，但现在嘛，他应该再经不起折腾了。

　　寒影认人，自然也认血，他的血，就可以说是解药。

　　于添没有给闫烨解释什么，手臂递到嘴边，鲜血便自然而然的滴入闫烨嘴中。

　　得知对方不会死于自己的武器后，于添心里便没有了顾虑，抛开摊倒在床上几乎不省人事的闫烨，起身去往客厅。

　　住了两晚两晚都坐沙发，于添也是没话说了......

　　不过这后半夜他倒理清了思路，论玩家身份，肖麦和宋心梦母女之前是见过的，并且可能结下了梁子，至于为什么肖麦现在不认识她们了，应该是她们母女二人，利用程序使用了什么手段，而陈大彪应该是和那个朝大雾中跑去的女人一起来的，并且那个女人应该是知道了关于他的什么事情，至于袁漏他们三人，应该是独立于团体之外的普通的，没有什么纠纷瓜葛的单纯玩家。

　　论这个世界来说，他们现在要做的应该就是走完祭祀的全过程，但是要走完祭祀，就要先弄清楚祭祀的原因，背景和目的，而调查这些，便需要四处打听，了解，调查。

　　至于调查对象有谁呢？

　　村长，作为祭司的负责人迟迟没有露面，可疑；
　　黄婆，本该身居村委会，可他去时却不在岗位，可疑；
　　小壹，认识闫烨，而且背的童谣正是今晚发生的场景，难道是一个预知？可疑！！！

　　至于闫烨嘛，想到这，于添瞅了瞅床上半死不活的人影。

　　算了吧......

　　反正都住他屋，有什么问题应该挺方便问的，一个优秀的杀手，从不趁人之危。

　　当机立断，于添确定了明天的目标，他还是需要去见众人，找到黄婆，找到小壹，最好再能抓只猫。

　　……

　　又是一个平安夜。

　　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