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不见》扮骨

7、决裂

　　喘不上气，好难受。
　　像是要溺水了，浮浮沉沉，骤然下坠。

　　宁嘉雪猛地惊醒。

　　啊，是梦。她转了个身。
　　身上的毯子滑落下去，又被她捞起。

　　不知怎么地在沙发上睡着了，睡得有些沉，好像是做了个噩梦。
　　家里很安静，安静得有些诡异。宁嘉雪一点也不想动弹。

　　裴呈鹤去医院了。

　　这几天他总是自己出门，说是要做什么检查，也不需要宁嘉雪陪着去。每次出门都要小半天，回来时身上总带着消毒水的气味。

　　天气也越来越冷了。
　　真不想动弹啊。

　　宁嘉雪慢吞吞地起身，回房间换了身出门的衣裳。这段时间不用陪裴呈鹤出门，她一直轮换穿着各种毛茸茸的睡衣，如今穿上利落的衣服，总有种小孩儿偷穿大人衣服的违和感。

　　洗把脸，扎个头发，手机、钥匙、充电宝，挎上包准备出门。
　　楼道里的风就已经好冷，不想出门。宁嘉雪一边往外走一边这样想着。

　　约见的地方是步行街新开的那家奶茶店。这个时间小一点的孩子们都放学了，步行街上还挺热闹，银饰店的店员搬着凳子在门口敲敲打打发出叮叮当当的有节奏的响声，烧烤店门口围着不少眼巴巴的孩子。

　　奶茶店里倒是没有多少小孩子，二楼的人更少，几个不上晚辅又或者已经不上学的大孩子凑在一起打游戏，还有几个手里还夹着烟。

　　看见宁嘉雪上楼，那几个凑在一块大声叫嚷着什么的孩子声音小了些，有人甚至掐灭了烟，里头那个看上去比较大的女孩笑盈盈地跟宁嘉雪打招呼：
　　“姐，坐，我们玩游戏有点吵，你别介意啊。”
　　她又抬手狠狠拍了一下还没掐烟的男孩，把人拍得一个趔趄，“要抽死外面抽去！”

　　宁嘉雪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随便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要等的人迟了很久才来，一来就扯开嗓子和她吐槽起婚姻中的破事，宁嘉雪低头喝着奶茶，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朋友叫方青青，高中认识的，那时候她是个一呼百应的小霸王，是大人们口中的“假小子”。
　　她们曾经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宁嘉雪甚至以为她们会一直这么好下去。

　　方青青原生家庭不好，重男轻女，妈给她生了个弟弟后受不了爸的家暴跑了，爸爸是个烟鬼酒鬼，对他们姐弟动辄打骂，因为冬天喝太多晕倒在路边，等第二天方青青的奶奶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曾经的方青青和宁嘉雪一起坐在校园里的角落，愤懑地诉说着过去，然后期待地畅想未来。方青青说她才不要结婚，落得她妈那个下场，不是被打就是被骂，最后还得亏空身子给方家生个带把的。

　　宁嘉雪看着愤愤不平的方青青笑笑。
　　方青青又拉起宁嘉雪的手，说着正好宁嘉雪也不打算结婚，等长大了，她就和宁嘉雪一起去环游世界，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到处浪迹天涯，当个侠女。

　　她现在嫁人了，生了两个孩子，女儿六岁了，儿子还牙牙学语。她龇牙咧嘴地揉着留下后遗症的腰，又讲起她的抗争故事，讲她是怎么据理力争地让女儿随了她的姓。她将婚姻里的烦心事挑挑拣拣说了一通，然后又朝宁嘉雪笑：“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看我女儿都快上小学了，你还没有打算吗？”

　　宁嘉雪摇了摇头。手里的奶茶只喝了一半，已经有些腻了。
　　方青青又拉起她的手感叹起男人来，说着全天下就没有一个好男人，话头一转又吐槽起了她男人。她说着话，脸上的神色似怨似痴，埋怨没有几句又开始替她男人找补。

　　“唉，我男人就喜欢你这样的，知书达理。”方青青看了宁嘉雪许久，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宁嘉雪把手从方青青手底下抽回来了。

　　今天能相遇，是因为方青青的丈夫放年假了，带一家子来这里寻亲戚。方青青想起宁嘉雪就住在这附近，于是跑出来跟她见面。

　　喝完奶茶她们去外面逛了逛，像回到了曾经。高中时期不少无聊的周末，宁嘉雪和方青青就会这样约着逛街，这里走走那里看看，可以什么都不买，就是要到处转转。

　　没走多久，方青青就走不下去了。
　　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唉声叹气：“生了个小的，一会见不到就担心，真是想死我了。”
　　她拨通了她丈夫的视频电话，接的是她的大女儿，孩子正拿着爸爸的手机刷视频。方青青指挥着女儿把手机对准了在奶奶怀里抱着的弟弟，小男孩儿正哭着，眼眶红红的，一看见屏幕里的方青青就喊着要妈妈。

　　方青青心疼坏了，匆匆聊了几句挂断了电话，对着宁嘉雪说：“真是心灵感应，我就觉得不舒服，是我儿子想我了。唉，我得快点回去。”
　　宁嘉雪笑笑，点了点头。
　　她们朝街的尽头走去。

　　离别之前宁嘉雪叫住了方青青。
　　她问：“我的地址，是你告诉我妈的吧？”

　　方青青愣了愣。

　　宁嘉雪定定地看着她。

　　方青青笑了起来。
　　“阿姨不是找你吗？我知道我就说了。”她说，“而且，不是我说你，宁嘉雪，自从我做了母亲这才知道，没有一个妈妈不爱自己孩子的，她把你养大不容易，你不见她不是伤了她的心吗？”

　　宁嘉雪等她说完，轻轻扯了扯唇角，扯出一个有些哀伤的笑：“可是你知道的，方青青。”
　　你知道的，我的情况是不一样的，我差点死在她手里啊，你当初还帮我骂过她呢。

　　方青青嘴角的笑意僵住了，再也维持不住。
　　她的嘴唇都发起抖来，她尖声道：“可是那是你妈！要不是她生了你你都来不到这个世上，没有她你能走到今天吗？穿得这么光鲜亮丽，用的不是你妈的钱？怪不得你不招人喜欢，阿姨真是没说错，你就是个白眼狼！”

　　风真的很冷，吹在脸上像是扇了一个巴掌，脸颊麻木地泛着疼，连带着心脏都在抽痛。
　　方青青还想语无伦次地说些什么，宁嘉雪打断了她。

　　“青青，我现在有的一切都靠我自己，花她的钱我也还清了。”宁嘉雪说，“到此为止吧，祝你幸福。”

　　像往常一样，宁嘉雪没有回头，靴子踏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细响，她踩着秋风离开了，和方青青朝着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