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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暴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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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呈鹤手足无措,他茫然地睁大眼睛,显然没有想到第一次与宁嘉雪的母亲见面会是这么个场景。他察觉到宁晓华似乎把他当成了什么可恨的货色,于是他有些急得红了眼眶。
他刚想开口,衣领被松开,他没站稳跌坐在地上。
宁嘉雪攥着宁晓华的手腕,一把将她拉开,推出了门。
房门被关上,门外传来一阵推搡的脚步声和宁晓华崩溃的喊叫,然后是宁嘉雪的一声“闭嘴”。
裴呈鹤一点一点爬到门后。他将身子靠在门板上,耳朵贴着门缝。
宁嘉雪拉着宁晓华走了。
这是裴呈鹤第一次听到宁嘉雪发这么大的火,光是听着就让他的心脏不安地剧烈跳动,无端的恐慌弥漫在心头。
*
“你怎么找到这的。”
宁嘉雪面无表情地望着宁晓华。
宁晓华呵呵笑了两声,抬手抓住宁嘉雪的手腕:“什么话!我还不能来看看你吗?”
她的话锋一转,“那个人是谁?为什么和你住在一起?你们什么关系?”
宁嘉雪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从她的桎梏中抽了出来。
“你愿意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吧。”
“混账!”
响亮的巴掌声响起,宁嘉雪被打得偏过头去。
宁晓华满带着嫌恶的眼神居高临下地投过来,几乎是恨得牙痒痒。
“你和他进行到哪一步了?你必须给我搬走!……真是不知检点的当付!”
“你难道还想搞出未婚先孕的笑话是吗?我说过了,结婚之前你要保持贞洁!”
宁嘉雪的脑袋一直维持着被打偏的方向没有回头。她用舌头顶了顶被打得发麻的脸颊肉,这个力度应该已经肿了。
她垂眸听着这些不知道听了多少次的辱骂,几乎都能倒背如流。
这种事情发生过很多次,一般来说,闭上嘴等宁晓华发完疯就会结束,心情好的时候兴许还会给她擦些伤药,或者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说妈妈爱你。宁嘉雪一直都能很好地应对这种情况——在逃离家乡之前。
宁嘉雪缓缓将头回正。她抬手理了一下垂落在脸颊的发丝。她抬起眸子,定定地直视着还在滔滔不绝、唾沫横飞的宁晓华,淡淡开口。
“我不会结婚。”
宁晓华的表情太过滑稽。她没说完的话被堵在嗓子眼,还维持着张开嘴的姿势,瞳孔骤然紧缩,又迸发出巨大的惊怒。
“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的,您放心。”宁嘉雪揉了揉发麻的脸颊,明明没有高出多少,她的眼神却压得宁晓华抬不起头,“我记得几年前我就已经闹过一次了吧?您安稳了几年,我以为您想通了,不会再来打搅我了呢。”
“我给您买好了回程的机票,待会送您去机场。您回去了就不要再找我了……如果再像这样打扰我的生活,那我们就鱼死网破好了,我把所有的……全部捅出去。”
宁嘉雪用平静得诡异的声音,淡淡地说完了这番话。她最后一句话的咬字很重,说到“所有的”时,扫了一眼已经从暴怒变成惊惧的宁晓华。
“到时候,让大家看看,多么可怕的一对疯:子母女,不是吗?”
宁晓华其实也很好拿捏。
宁嘉雪成长到可以与宁晓华对抗的年龄后,宁晓华就管不住她了。
宁晓华一辈子最追求她的脸面。
她是从最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有时候无所不用其极,所以最听不得别人揭穿她的伪装,看到底下那个最为软弱的她自己。
恰巧宁嘉雪手里掌握着太多宁晓华丑陋的证据。
*
直到回到家里,关上门,宁嘉雪紧绷的身子才骤然放松。
她径直走向沙发,把自己扔进柔软的垫子上,一动也不动。
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宁嘉雪听着他从房间里一步一步走到沙发前,然后摸索着摸到她的脊背,顺着握住她的手,再在沙发边跪坐下来。
裴呈鹤的手指在发颤。他捧起宁嘉雪的手放到脸颊上,轻轻蹭着。
他什么也没说。
就像默默陪伴着主人的狗。
宁嘉雪觉得裴呈鹤有些可爱得好笑。这种事经历得太多,除了心累,其实她已经不会有什么感情了。威胁了一通,至少近几年不会再被烦扰,其实有一种松一口气的舒心。
可是裴呈鹤在发抖。宁嘉雪又想起了出门前被攥住衣领的裴呈鹤。他当时错愕茫然地睁大了无神的双眼,慌乱地伸手想要找她。
她把宁晓华带出门时听到了一声扑通,关门时那匆匆一瞥看到了他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蝴蝶跌坐在地。
他应该从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吧,大概是吓坏了。
宁嘉雪坐起身,几乎是扑进了裴呈鹤怀里,手臂紧紧揽着他的肩膀。
裴呈鹤也紧紧回拥着她。
完全分不清这个拥抱是渴求还是给予,或者只是一个纯粹的相拥。
不知道多少年前的那个雷电交加的暴雨夜,在逼仄的出租屋里,闷热的天让人喘不过气。
小小的宁嘉雪第一次萌生了绝望的念头。她望着被铁丝网禁锢着打不开的窗,望着路灯折射进来的刺眼的光,一直盯到眼睛酸涩泛红。
她那时只能将自己蜷缩在被窝里抱住自己,如今她也可以抱住别人了。
*
接受手术,即使有死亡的风险。
王女士骂他疯了,劝他再等一段时间,等技术成熟了再用。裴先生也这样说,告诫他万事不要心急,要耐得住寂寞,磨炼心性。
不管怎么说裴呈鹤都坚定地要接受手术。
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他本以为今天宁嘉雪只是将宁晓华带到门口交谈一会就会回来。
只是她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很快连宁晓华的喊叫也听不见,等了不知道多久,宁嘉雪也没回来。
裴呈鹤出去找宁嘉雪了。
一步一步地,步履焦急地。
直到走到小区门口,他对不上刷脸的机器,保安叔叔特意帮他开了门。
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宁嘉雪。
他连门禁都刷不开。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让他一时之间愣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