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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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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听竹瞳孔骤然一缩,巨大的欣喜让他的脑袋昏昏涨涨,全身上下如同被电流击中,心神完全失了平静,脑海里只回荡着她的声音。
如同天籁。
他不禁战栗着,心脏仿佛要从胸腔上飞腾出来,甚至他在一瞬间便想象今天就是他们婚礼。
“芝兰,取琴来。”刘红缨见孙听竹呆在原地,便知他激动得不知怎么办了,于是吩咐身边宫女取了自己的琴。
她俯身,轻轻为他擦去眼泪,笑道:“高兴傻了?金州司马大人?”
刘红缨的身上,飘来一股香味,像是栀子花,清甜却不失优雅。这股味道令孙听竹回过身,他自知失态,窘迫地低下脑袋,整个人像红透的虾子。
“哦不,如今,已经是门下省的纳言大人了。”她打趣道。
孙听竹摇摇头,眸子晶莹剔透,如同琥珀,他缓缓开口,眼神坚定:“殿下,臣原以为,丹心寸意,愁君未知。”
“现在呢?”
“最是凝眸无限意,似曾相识在前生。”
刘红缨笑了,不言。她起身,走到大殿中央,用她高亢的声音说道:“陛下,太后娘娘,臣欲献曲一首。”
“善。”万隆帝一顿,目光惊讶,眼珠一转,瞟了坐在长公主坐席边上的男子,又回过神,饶有兴致地看向刘红缨。
刘红缨已经坐在圈椅上,盯着琴弦,调整好了手势。此时,众人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了。
灯光下,她如同自月而来,华贵清雅。
“铮”的一声,温劲雄厚的琴声如月华般倾泻于清凉殿中。清冽明净,时而如山泉中泠泠之水,时而如黑夜里皎皎之月,本是如怨如慕的《凤求凰》,在刘红缨的演奏下,直爽而畅快,就如她的人一般。
一曲结束,琴声久久绕梁,少数不能欣赏的,心中暗讽不尊古意,更多人听着,觉得也别有一番风味。
“一弹流水一弹月,水月风声松树枝。善啊,善!”万隆帝眯着眼睛,似在回味。
“陛下,容臣斗胆讨个赏。”
“哦?还有什么是你要向朕讨的?”万隆帝睁开眼,面上诧异十分,心中隐隐有了成算。
平日里,不都直接“抢”吗?今日,怎么礼让上了……
“臣想讨个赐婚。”
话音一落,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孙听竹上。整个大殿寂静万分,就关注着孙听竹的动作。
只见孙听竹正襟危坐,面含笑意,目光灼灼,起身,撩开袍子,跪在了刘红缨身侧。
“公主不还没说是他吗?”有人小声道。
“孙大人爱慕公主天下皆知,不是他的话……”
孙听竹恍若未闻,只笔直地跪着。
几道敌视的目光扎向他的后背,他却毫无察觉。
“臣于孙听竹两情相悦,想求陛下恩典,赐婚于我二人。”刘红缨叩首,柔光便笼罩在她的身周。
孙文在一旁听着,老泪纵横激动万分,以至于忘情地摇动着房为仪的胳膊,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家犬子,可算把人追上了!
彭太后也湿了眼眶,这两个孩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虽然算不上青梅竹马,可这几年的情谊,整个京都都看在眼里。
万隆帝喜上眉梢,本来他就欣赏孙听竹,此刻直接起身宣道:“镇国公主骁勇善战,才德兼行。秀外慧中,行孝有嘉。闻门下省纳言孙听竹,人品贵重,经明行修,为开国元勋累世忠勇之后,正合公主下降。命择吉日备典。便就十月初九吧。”
“谢陛下隆恩!”二人齐声跪拜,满堂接贺。
吉日良辰,一个月后的初九就是黄道吉日。也不是她二人心急,而是万隆帝,想让自家姐姐早早出嫁,接着赶紧回归朝堂。
而文武百官想的是,女子备嫁,这可是人生中的“头等大事”,应该会专心致志,便不上朝了吧。
可刘红缨,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清晨,房为仪站在宫门外,等着宫门开启,早早上朝去。
“公主今天上朝了吗?”他问。
另一位同僚摇摇头,他便开始心惊胆战起来。
“是不知道,还是……”
“不知道啊……哎……”
千万别上朝,千万别上朝!
房为仪在心中默默祈祷,长公主若是上朝,从前阻挠她踏入金銮殿的,她看不过眼的,若是一一被她纠察针对,指不定掀起多大风浪!
可天不遂人愿,一踏入金銮殿,刘红缨便穿着绛纱单衣,白袜乌靴,站在刘正身旁,俨然一副官员打扮。
刘红缨远远看见房为仪,拜拜手打了个招呼。
房为仪平日里吹胡子瞪眼的,这回反倒淡淡地点了点头,很是回避。
“这老头儿怎么转性了?”
“许是公主战功赫赫,令房大人也折服了。”
“有道理,今日我便不揪他小辫子了。”
刘正正要说些什么,突然,远处钟鼓之声响起,殿中众人便即刻回到位置上。
随后大殿里升腾起一段雅乐,接着文武百官悉数跪地,待万隆帝落座,乐声方止。接着众人皆叩首呼“万岁”,万隆帝赦“平身”后,每日一场的朝会,就算开始了。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霍廿五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如钟磬之声,令人心中激荡。
刘红缨眼神扫过手持笏板,低眉恭顺的众人,神色锐利幽深。这群与她同穿着官服的臣子们,两个月前还在朝堂上义正言辞地骂她“牝鸡司晨,有篡国之心”。若不是当今圣上是同她一起长大、同母所出的弟弟,这脑袋还真不够她掉的!
如今,她有军功傍身,这些人便一反常态,虽说不巴结她,却也把她当空气,不再刁难了。
刘红缨收回视线,她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若从此这些个安安分分的,过往种种,她可以既往不咎。
正以为无人奏事,刘红缨打算说说北方边境屡屡受侵之事,便有一位文臣,举着象牙笏走出队列了。
“臣,门下省散骑常侍杨竭行,有事启奏。”
刘红缨抬头看向杨竭行,老人胡子花白,精神矍铄,虽低着头,眼里却冒着精光。
门下省的散骑常侍,是门下省长官纳言大人的副手,如今新任纳言之人便是孙听竹,她的夫君。
只是原纳言——常越,于半月前病逝,孙听竹刚刚走马上任,各项工作还未完全交接,这位杨大人便越过孙听竹急着于朝会奏事,很难不令人怀疑他的目的。
如果是想逼走孙听竹,挑他们夫妇二人圣眷正浓之时未免太蠢……刘红缨目光犀利,但要她相信这杨竭行只是单纯有事启奏,也并不可能。她悄声问刘正道:“我记着,常越大人似乎有个儿子也在门下?”
“正是,常屯,字云雷,任给事黄门侍郎。”
给事黄门侍郎,官居正四品,现在也应在朝会的队伍中。
“之前,呼声最高的继任纳言,是杨竭行?”
“还有常屯。”
“云雷,屯;君子以经纶。”刘红缨冷笑一声:“希望他不负此名,如此卦所示吧。”
刘红缨抬头,在众人中一眼寻到了孙听竹。孙听竹也正望向她,见刘红缨看过来,便向她投了个安稳的目光,她眯了眯眼,轻轻点头。
“你想好了?”上方,万隆帝声线有些许愠怒。
这反常的语气让刘红缨眉头微蹙。
显然万隆帝知道他要说些什么。说明杨竭行一早递了折子,但万隆帝并未表态,视而不见。
刘红缨回忆着,自她回朝的第一天离开寿安宫后,封赏的圣旨就送到了各处。接着,算上九月初九的宫宴,万隆帝罢朝三日,庆夺回召西一带,令举国同欢。再接着,便是今日。
这几天她没做什么值得朝会上参奏的事,若说还有什么能让万隆帝不想当众讨论的,除了她,那可能,就是她提拔上来的几个臣子了。
“臣,禀右骁卫中郎将文钰尸位素餐,中饱私囊,罔顾圣上信任,罪无可恕!”
文钰,被困于蓬明,后虽敌寇于蓬明江的兵力削减,却也因为她在长义一带周旋而不敢贸然出兵的右骁卫中郎将。
是刘红缨暗中一手提拔上来的大将。
刘红缨嗤笑,果然,还是冲着她来的……文钰如今被她调派去北方,正是她下一个计划征战之地,如今弹劾文钰,对她北方战事的准备打击不小。
不过,文钰的父亲文林泉,是五品治书侍御史,司纠察白僚,虽品阶不高,却手握实权,无人敢得罪。众人看来,杨竭行弹劾文钰,或许是冲着文林泉来的。没人知道文林泉握着多少东西,这些东西中,可能有切中杨竭行命脉的证据,这才惹得他被迫先下手为强。
可刘红缨却知道,文林泉如若文林泉真在乎他这儿子,也就不会令“璞玉蒙尘”了。
“确有此事?可有证据?”万隆帝瞥了眼面色如常的刘红缨,语气不善地问道。
“如果没有证据,臣怎敢断言面敕陛下!臣……”杨竭行低着头,眼珠转向刘红缨:“臣有证人!”
刘红缨挑眉,她想到了杨竭行可能伪造证据,却没想到能找到证人。若有证人,为文钰辩驳就困难了。
“杨大人,你看着本宫做什么?本宫是你的证人不成?”刘红缨嘴角牵起一丝笑容,眼神透着寒气。
众人屏气,没想到这镇国公主,就连弹劾别人的事都要说嘴。这大殿的气氛,即刻凝重起来。
“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证人,是本宫的人吧。”刘红缨冷笑一声,目光直直刺向杨竭行。
“怎么跟公主扯上关系了?”
“证人怎么会是……”
大臣们议论纷纷,他们也许想不通是怎么回事,可她明白。
远在北方的文钰收到被弹劾的消息,出面弹劾的人,是孙听竹的下属,证人还是长公主的人,不论结果怎样,不说反目,隔阂是一定会有的。
军营里,最忌讳的就是将领扯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