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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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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歙幺子?”
小姑娘坚定地点头。
刘红缨揉了揉眉心,她有些愠怒,觉得自己被看不见的敌人耍得团团转。
“你亲眼见过?”
小姑娘点头。
“长什么模样?”
男死士终于下定决心了似的开口:“面如桃瓣,鬓若刀裁,一双杏圆眼……”
刘红缨仔细回忆了一番,记忆里的叶千寻还真就是这人描述的模样。
“这次行动的指令怎么下达的?”
刘红缨眼中闪过锐利的光,对于接下来的答案已有了几分预料。
“十月十五,飞鸽传书。”
果不其然,正是她派去的眼线跟丢了半个时辰的日子。自叶千寻被判流放,到达了目的地后,刘红缨便派人盯着他,自然也包括叶弃烟。
不过叶弃烟自昨日未时便突然失踪杳无音讯,如今还未找到。
思绪回到叶千寻身上,当时刘红缨就觉得奇怪,为何一个可以逃脱眼线半个时辰的人还要主动暴露呢?远走高飞岂不是更好?
“殿下,这案子该怎么结?”魏云志面色难看,艰难地开口问道。
“无妨,明日提叶千寻来。”刘红缨压下眼中丝丝缕缕的燥意,故作气定神闲地给众人吃了颗定心丸。
……
天色黑沉,月明星稀。偶有尖锐可怖的鸮号之声盘旋在半空。魑魅魍魉肆无忌惮地隐匿于黑夜,恍若蛰伏着,只等着给林中迷途之人致命一击。
刘红缨已然走在回府的路上,头顶盘旋着不知名的鸟,鸮啼鬼啸,令人心烦意冗。她皱紧眉头,不耐之情流于面上。
“弓来。”
孔令勤递上一张可射巨雕的弯弓。
弓弦满张,绷出铮然之声,刘红缨咬紧牙关,将箭头对准了那轮高悬于天的弦月。寒光扎破,刘红缨右臂倏忽卸力,箭矢刺破银光离弦而去,弓弦震动与箭头破空相和相鸣,紧接着,遥远的夜空传来凄厉的鸣叫,随后可听那巨鸟垂死挣扎地扑扇翅膀,滑翔过一片林子,然后重重坠落,“啪”地一声摔在了远处的地面上。
寒风凛冽,刘红缨滚热的血和心逐渐平息,此刻竟有些发冷。她随手拽来一件披风,如同闪电一般奔向那具仍温热的鸟的尸体。
是秃鹫。
长京地处金江以北的星洲,多山地,虽有鵙(伯劳)、白头鹞、雕鸮等大型鸟类,却绝没有同秃鹫、兀鹫的猛禽。
刘红缨小心地探了探这只大鸟的脖颈,确认已经毫无声息。
可悲的秃鹫,那令人懊恼的声音并非由它发出,而它却死于箭下,濒死弥留仍挣扎而显现出绝望的圆瞳中,只倒映着一轮血色的月亮。
“殿下这——”
孔令勤紧随其后赶到。
“秃鹫,以腐肉为生,你该见过。”
孔令勤点点头,闷闷地应了一声。见魏云志眼神疑惑,他忍下喉咙中的干痒,解释道:“战后战场的天空上,总成群盘旋着秃鹫,等他们吃完了腐肉,就轮到乌鸦。”
“只有一只在这,恐怕是星洲人豢养在家中的,不过为何跑出来……莫非?”刘红缨心下一沉,望向秃鹫原本盘旋打转的那块空地。就在林子的对面。
“殿下,属下去看看。”孔令勤带了一队人,提上剑穿林而去。
不久时,孔令勤带回了个伤痕累累,满身血污的男人。
这人清瘦得很,像片竹简。
刘红缨掰过他的脸,看清之际,瞳孔紧缩,呼吸都不由得加重了几分。
叶弃烟!
刘红缨还是将叶弃烟带回了府,将他安置在偏殿养伤。两日过去,叶弃烟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昨日,叶千寻已经被带到了大理寺,审讯之下,他坚称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却说不清十月十五那日失踪的半个时辰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刘红缨找被捕的两名死士辨认,二人都坚定地指认就是此人。
刘红缨把事件的报告呈给了万隆帝,此事令万隆帝震怒,也震惊朝野上下。整整五千多万的□□,足够摧毁一个国家的数目,就藏在终日遥望皇城的瓶山中,藏在叶歙等一十五名官员的账本里。而叶歙被免除死罪的幺子竟还是用孔典军和其家人性命做引,意图销毁证据、私自豢养死士的嫌疑人。
秋旷将这几年被克扣的军饷、军粮做了个粗糙的汇总,也大体能与那十五位官员的账本对上,也通通呈给万隆帝,他们的死罪便是板上钉钉了。
这几位又从受害者变成了罪人,有的当场自刎而死,有的直接被吓得胸痹……
这十五家中,文家赫然在列。
文钰当即被革职,永不复用。职位由陈香升级接替。
叶千寻也终被定了死罪。叶歙、叶摇芳、叶千寻,以及十五位参与□□案的官员,一同十一月初一午时,午门问斩。
如此一来,刘红缨又一次雷厉风行地肃清朝堂,雷电般的手段令朝堂上的众人不禁敬佩,亦有胆寒。
百姓为皇帝、公主欢呼,庆幸他们又一次化解了乾国的危机,官员为皇帝公主欢呼,庆幸他们得奉明君、得协贤王。
朝堂的风向霎时变化了,他们愈发钦佩刘红缨的力量,态度尊敬之余,也更忌惮,更有甚者,抱着捧杀的祸心……
今日下朝,刘红缨回府,叫人取来几百两银钱,分发给了在案子中操劳忙碌的下属,所有人都欢天喜地,可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尽管种种证据均指向叶千寻,可她不信,就是不信。
太刻意了,关于叶千寻的一切证据都太刻意了,完全不经过伪装,如此大摇大摆地摆在她的面前,就好像真正的棋手在嘲弄她的愚钝。
此刻,她分外想念孙听竹。想念他的刚直不阿、宁折不屈,想念他坚守真理的模样。
刘红缨知道,此事若为叶千寻所为,整个案子便完完全全指向了叶歙,砍他十个脑袋也够了。
可她脑海中猛然浮现叶千寻那张不带血色的哀伤的脸,还有蓄着泪水仍掩盖不住绝望的眼睛。
正苦闷着,一双微凉的手轻重有宜地按揉在了刘红缨的太阳穴上。
刘红缨卸下疲惫,舒服地喟叹了口气。
她感受到这双手的主人并非黄梅,可这手法令她受用,便不欲思考,想道一定是府中何时来了位有手艺的下人,被黄梅叫来为自己按摩的。
渐渐地,刘红缨闭上眼,靠在椅背上眯着了。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刘红缨感受到这双手力道已有些虚浮,她不是苛待下人的,便挥手直起了身道;“好了,去黄梅那领赏吧。”
“殿下,草民如何配得?”
开口,竟是清甜如桃花酿般醉人的男声。
着实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刘红缨无暇他顾,随手转起根毛笔便扭身向身后人的眼中刺去。
这人,竟是叶弃烟。
刘红缨的速度何其快,多亏了她硬生生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胳膊,加之叶弃烟下意识地退后,这才免去一出惨剧的诞生。
这书房,向来不让外人,尤其是男人进来。
顶多也就是黄梅,黄梅嘱咐的洒扫下人可以进入。
刘红缨冷声质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叶弃烟一脸惶恐、委屈地跪下,声线颤抖道:“草民、草民醒来,见四下无人,便想找殿下道谢,不想误入了正殿,便被守卫赶走,慌乱之下走到了此处,见……”叶弃烟的脸上浮出一团红云:“见殿下面有倦容,便想为殿下缓解一二。”
刘红缨仍沉着脸,面无表情地注视跪在地上的叶弃烟。
他单衣外只罩着件银灰的袍子,薄薄的两层衣料遮盖不住突出的脊梁。一节一节,嶙峋的让人心惊。刘红缨粗粗扫视一番,发觉他似乎脸上长了些肉,不再是副随时要乘风而去了的苦相,隐隐带着日后得以窥见的昳丽绝色之貌。
不过,刘红缨无暇欣赏,她开口,依旧冰冷:“出去。”
叶弃烟身影一晃,踉跄着起身,一双含情的眸子里又氤氲了不少水汽。
“殿下,求您原谅草民的无礼吧,万不要……不要……”厌烦了我。
像是被什么绊住了舌头,叶弃烟就是说不出那几个字。只吞吞吐吐,希冀刘红缨能猜到他未说出口的意思。
可惜,刘红缨只是挥了挥手,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然后便不再抬头了。
叶弃烟极力掩饰眼中的受伤,端正地行了一礼,有些落寞的退下了。
待叶弃烟走了一会儿,刘红缨把孔令勤叫来,好一顿数落。
孔令勤不敢看刘红缨愠怒的表情,他总能在这张横眉立目的脸上看见一头护犊的鼻孔喷着粗气的母牛。
他最怕牛了。
“属下知罪,请殿下责罚!”
孔令勤大声喊道。
“你他爹的小点声!”刘红缨眼睛也冒火,气得牙根痒痒。
“若叶弃烟是个杀手,本宫的项上人头已经被做成油灯了!书房也能叫外人混进来,公主府的安保不如都撤了吧!”
孔令勤跪在地上一声不吭。此事他有太严重的失职了,可明明巡逻的队伍、路线没放过一个死角,竟还能让外人悄无声息地进到书房呢?
刘红缨知道孔令勤怕是想不明白,胡乱的揉了揉眉心道:“叶弃烟今日刚醒,没时间琢磨巡查路线,最有可能是随着丫鬟、小厮到此两成阁附近的。今日本宫再留他住一晚,明日辰时你便把新的交接点、巡查路线图、值夜图交给本宫!晚一息,便罚你半个月俸禄!”
孔令勤连连点头,汗珠啪嗒啪嗒往地上掉。
门外传来黄梅的声音,此刻在孔令勤耳朵里,如同天籁。
“进来。”刘红缨拂袖,瞪了孔令勤一眼。
“自己下去想个说辞领罚,别让人知道本宫的公主府竟防不住个病弱的小公子!”
“遵命殿下!遵命!”孔令勤夹着尾巴一溜烟出了门,那副心虚懊恼的模样就连黄梅也不禁多看了两眼。
“何事?”刘红缨压着火,尽力平和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