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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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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刘红缨,已经梳洗罢了,开了脸,换上了婚服。
待上妆时,刘红缨叫停了鸳鸯姑姑,令鸳鸯姑姑陪着,提着裙摆走到了寿安宫后院。
后院凉亭中,文钰摘了面纱,正在等候。
“文将军。”刘红缨喊道,文钰转头,二人隔着一汪小池遥遥相望。
“今日我大婚,若你没来,既知你已释怀,再好不过。可你来了,我们便就此把话说开吧。”
文钰攥紧了手中的簪子,半晌,干涩地开口:“红——殿下,您知臣的心意。臣,心悦殿下。”
“我知道。”刘红缨心中还是酸涩半分,不是对文钰有情,而是对一则悲剧收尾的爱情故事的同情。
“那年我十六岁,在元宵灯会上与你一同猜谜,这才知道有你这么一号人物,文武双全,竟被父亲勒令不准入朝为官。我帮了你,从此以后,你我二人谊切苔岑。当年,我对你有情,此非虚言。”
文钰喉中涩痛,当年,刘红缨同样喜欢着他,他是知道的。只是……
“只是臣当年仅为小小队正,九品之官……又有何颜面肖想殿下?”
“我知你心中踟蹰,我能理解,却无法认同。我,向来不喜瞻前顾后、不坚定之人。所以你我之间没有遗憾。如今你见了我,应也无憾了。本宫与文将军都是战场上的好将军,不可为情所困,你仍是本宫左膀右臂,所以,尽快忘掉陈年旧事吧。”
“殿下!”文钰急切地上前一步,女子身着的翠绿喜袍灼了他的眼,他仍不死心,也许是不愿承认失败。文钰想起孙听竹处处淡然,同他见过的那位曹飞光一样的气质,忍不住问道:“如果我比孙听竹早一步表白心迹,殿下此时的喜袍,会不会为我而穿?”
刘红缨叹了口气:“文钰,我对孙听竹的喜爱,比当年对你的喜爱多得多。”
“那曹飞光呢!”
文钰赤红着眼,执拗地质问。
“……文钰,我本不必对你说这些。”刘红缨转过身,罢了,还是开口答道:“孙听竹、曹飞光,对我而言,此二人大相径庭。毕竟当年,我就是为了孙听竹才把他送走。除却巫山不是云,如此而已。”
说罢,刘红缨逐渐离开了文钰的视线。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他本想这样长叹。可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如何再蒙骗自己?
回宫的途中,鸳鸯见刘红缨怏怏不乐,还以为是对文钰余情未了。眼看着迎亲队伍就要来了,这时出什么岔子,她怎么交代?
将刘红缨按到铜镜前,不管三七二十一,鸳鸯就拿着太后亲自调和的蜜粉往她脸上扑。动作虽雅致,只是因为常年在宫中的习惯成了自然,实际上,力度又大,速度又快,拍得刘红缨都有些发懵了。
“姑姑——”刘红缨得了气口,赶紧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姑姑怎么这么急?不是还有半个时辰才到?”
“奴是为了将殿下脑袋里与成婚无关的杂事拍出去!”
嚯,原来是为了这个,这样的“磋磨”自己。
刘红缨笑了笑,拉着鸳鸯姑姑的手说:“文钰当年不肯与我在一起,并非只因门第云云。还有一点,就是那个曹飞光。他呀,受不了我养面首。我年纪轻轻花容月貌,文武双全不说,又为一国之公主,养个面首岂不是很正常?我生气的是,这都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还能拿来说嘴,真是无礼!”
刘红缨假装瞪了一眼,将鸳鸯的手重新搁到自己脸上:“不过姑姑说的是,这些小事怎配令我心烦?这便不想了!”
鸳鸯听此也放下了心,描眉的动作轻柔多了,一笔一笔,画出“小山重叠金明灭”。
“姑姑,拿金箔贴花钿吧。还有我从北方带回来的唇脂。”刘红缨手腕轻转,不知从哪拿出一盒唇脂。
打开盖子,芳香扑鼻,香气瞬间满溢整间屋子。其爵头色,正是由“云如爵头然者,赤多黑少,故以爵头喻也”得名。此色红带微黑,兼具沉稳、庄重,常在士冠上见,今将此色做成唇脂,涂在唇上,除睥睨天下的威仪,又添上令人垂涎却望而却步的诱惑。
媚而不妖、艳而不俗,风华绝代,如是而已。
迎亲的队伍一路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好似整个长京城的人都聚在主街上,抢着看新郎官的面容,和那顶巧夺天工的花轿。
孙听竹骑在通体黝黑的骏马之上,身板挺直,下颌微含,眸子里露出细碎的笑意,面若桃李,在红绸映衬下显得格外娇美欲滴。
娇美一词本来用在他身上是绝对违和的。
孙听竹并非男生女相,棱角分明硬朗。可此刻,他白皙若凝脂的脸,秋水盈盈的瞳,粉嫩水润的唇,还有面皮上透出那桃花颜色的红晕……称一句“海棠醉日,梨花带雨”决计不为过!
“这样唇红齿白的俊俏郎君!”
“比你家郎君如何?”
“一个天!一个地!”
“你这等无盐女,还想嫁潘安不成?”
“你这老狗!隔壁那歪瓜裂枣的屠夫都能讨到‘赛貂蝉’,我怎么就不能嫁个宋玉潘安?轮得到你说嘴?你家的布还得从我的作坊买呢!”
听着马下传来的议论、拌嘴,齐言文听得笑逐颜开,简直比娶媳妇的孙听竹还要开心。若不是迎亲队伍不能停下,他真想勒住马,与那泼辣脾气的女人聊上一聊!
对了,齐言文福至心灵,想到了身穿官服的眼生女人。最近两天,茶余饭后讨论最多的,就是长公主,还有除长公主外第一个以女子之身站在前朝的白附。
齐言文很想跟她搭句话,又觉得贸然开口不礼貌,便时不时地回头瞟上一眼。
令他不快的是,这白附被他看见的时候,十次有九次都将目光放在斜前方的小将军身上。
那人他知道,房家的,长姐是贵妃,年纪轻轻便任千牛卫中郎将,叫……房飞梁。
齐言文阖上眼,眼珠儿在眼皮里头翻了个个儿,恨不得将自己先前那一点点好奇嚼碎了吞进肚子里!
难为长公主如此为她筹谋,当上了太医丞,眼睛却还是放在内宅,盯着男人看!攀龙附凤正大光明地写在脸上!
正当齐言文想将视线移回前方,偏偏白附骑着马加快些速度,不知说了什么,下一息,只见房飞梁迟疑了一瞬,便轻轻点头。
白附没想到她微小的动作会被人看在眼里,却只听见斜前方飘过一句语气敌意十足的话:“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 ”
白附惊了,呼吸一滞。她抬头,目光锁定在刚转回头的齐言文身上,冷汗直冒。她虽不清楚那诗是什么意思,可语气听来多半不是好话。仔细想想,若是听见了刚才她说的话,应该不会是这种怀有恶意的态度……白附拧着眉,心下放松不少,仔细一想又顿觉莫名其妙。
怕又是一个看不惯她抢了男人饭碗的!
想起她正在迎亲队伍里走着,长京万民此时就在道路两旁倾耳戴目,如何能做此苦大愁深的模样?白附一个激灵,赶紧松开眉毛,露出自信、骄傲的笑容。
如今的她,是千千万万女人的希望。她要挺直腰杆,挺起胸膛,挺出青云万里的模样!
迎亲队伍继续向前走着,孙听竹并没因这半个时辰的适应和等待而放松。相反,他更紧张了。不同于科考时对结果不确定的紧张,这场盛大的婚礼,结果是肯定的。这种紧张,是一想到他的爱人就此属于他,心中便紧得仿佛缩成一寸大,这一寸大的“小罐子”里,却有好多闪着柔光的蝴蝶在其中横冲直撞。
这种情感从胸中向四肢百骸炸开来,势不可挡。上冲头面,孙听竹的脑袋就变得晕晕乎乎,只顾着傻乐。
队伍已经到了宫门,平日认真严肃、彬彬有礼的新郎官,此时此刻笑得像个傻子,这场面惹的同僚纷纷调笑。孙听竹却充耳不闻,像入了“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的境界。
“新娘子催出来!”
孙听竹勒马停于门前,身后百余人便齐声喊道:“新娘子催出来!”
其声不绝,似乎要把刘红缨震出来似的。陆灼做了首催妆诗,此刻也意气满满地喊了出来:“镇国公主贵,出嫁相国家!天母亲调粉,日兄怜赐花!催铺百子帐,待障七香车!借问妆成未,东方欲晓霞!”
齐言文文采斐然,也做了一首:“天上琼花不避秋,今宵织女嫁牵牛。万人惟待乘鸾出,乞巧齐登明月楼。少妆银粉饰金钿,端正天花贵自然!闻道禁中时节异,九秋香满镜台前!”
宫道外,早已停置的七香宝车绚烂夺目,五色宝石流光溢彩,已是天下最富丽堂皇的皇宫,竟也因这宝车而蓬荜生辉!
待刘红缨出来,她与孙听竹便要一齐坐上宝车,去往锦山县开启典礼,燃放花烛。
待典礼结束,刘红缨再坐上花轿,返回公主府。当然,最后的酒席也在公主府设办。
千呼万唤始出来,刘红缨终于在众人翘首以盼中,缓缓走来。
霞明玉映,光彩照人。浮翠流丹,世所未见。瑰姿玮态,不可胜赞!只道满身香雾簇朝霞,一笑倾城欢!
万顷霞光在她流转的眼眸中舞蹈,她的坚定、锐利、智慧便都蒙上一抹柔情。只一抬手,孙听竹温澜潮生。他早已下了马,待触摸到刘红缨真实的温度,一颗心才猛然落地。如此炳若日星的人,竟然真的执起了自己的手!
“你哭什么。”刘红缨勾唇,温柔地拭去了他情不自禁掉出眼眶的泪珠。
刘红缨眼波流转,眉心花钿流光飞舞,眼尾斜飞,带着抹摄人心魄的红与金,在宝石金银簇拥之下,踮起脚尖,在孙听竹眉心落下一吻。
于礼不合。
不过没人说什么。毕竟是刘红缨,离经叛道的事还少么。
孙听竹涨红了脸,任由着刘红缨将他牵上了七香宝车。根据传统,应由新郎官主导的婚礼,就这样被刘红缨轻而易举地接替了,偏偏毫不违和,好像本来就该这样一般。
因着在尸山血海中拼杀过,又在世上最巍峨壮丽之处长大成人,刘红缨的气场,旁人不可企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