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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代州北部不算富庶,好在南部南邻松江,与平王封地江州贸易往来便利。不过此事若轻而易举地牵扯进平王,刻意而蹊跷。于是他们把目光锁定到了代州北部距离京都最近的溪口县,明日就要出发了。

      末了,他在信中问,此事殿下是否早已知悉。

      思绪回笼,孙听竹望着天上飞鸟,不知昨日的信,今天是否出现在了刘红缨的军帐中。

      秋旷见孙听竹心不在焉的样子,摇摇头,手中一紧,勒住了马,有些笨拙地下了马,抖抖袍子,将衣服甩得猎猎作响。

      这孩子,聪明知礼,就是总爱发呆,也不知想些什么!

      孙听竹菀然一笑,他知道秋旷这个样子是表达不满的。于是他赶紧翻身下马,将马拴在马厩里,同秋旷一前一后进了溪口县。

      他们两个是微服,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装作游方郎中,在县里打探打探冶炼作坊之类的。

      进了县城,孙听竹便不想他事了,紧跟着秋旷四下张望。一路走来,这县城没有多少年轻人,孩童也少。孙听竹心里纳闷,眉上一紧,秋旷便问:“看出什么了?”

      “我在金州时曾视察过最贫穷的村县,都不至如溪口县这般凋敝。路上竟没有几个青壮年,就连孩子也少。”

      秋旷思忖着,走了两步,拉住一位行人,堆着笑开口问道:“老先生,叨扰了。鄙人是名郎中,初到此地,见这里高寿老人居多,想必是有养生之道吧!”

      被叫住的老先生一脸疑惑,听了秋旷的话,上下打量二人一番,眯着眼睛嘲弄道:“呵,老人多,高寿?”老先生摇摇头,声音闷闷的:“家里孩子都出去了,一家的活落到老家伙身上,能长寿就怪哩!”

      “出去?为什么出去?我看这里山清水秀挺好的……”孙听竹眨眨眼睛,一双眸子清澈明朗,看着就让人放下戒备。

      那老先生愣了一下,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方才小声说道:“之前是不错……可惜啊……县太爷不知怎么,秋收时突然加税,高得离谱,咱们有一个算一个,没有几个能交的起的!”

      “什么?”孙听竹面容惊骇,与秋旷对视一眼,双双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才制定的政策?可这县里的人分明走了这么多……才几个月……”

      “咱们也不想啊!可是没交够税的壮年小伙,都被衙门拉去服役了,几个月都没来个信儿!偶尔有逃回来的,在路上就被打死了……这一下闹得咱们都挺害怕,能出去的赶紧都出去了……”老先生咂咂嘴,连连摆手道:“你们也赶紧走吧,这不是什么好地方!”

      说罢,老先生摇摇晃晃地走了。二人眉头紧锁,不光是提高税收的日期让人生疑,那些被抓去服役的壮丁更是可疑。孙听竹眸色一暗,他想的不错,果然找对地方了。

      “看来这里就是□□窝点了。”孙听竹小声说道。秋旷点点头,看着渐晚的天色,决定先找个地方落脚。

      不知为何,孙听竹心里打鼓,有些发慌。秋旷年已半百,一路车马劳顿,体力不如年轻人,找个客栈也是必要的,只是他怕错失机会,总有一种若今日找不到地方,证据就会被对方销毁的直觉。

      秋旷看出了他的担忧,“呵”了一声,冷笑道:“你怕被对方察觉?怎么,我进了客栈还能不出来不成?”

      孙听竹脚步一滞,掀起眼皮,反倒有些理亏地解释:“晚辈并无此意——”

      “好了好了。”秋旷摆摆手,仰着头,又冷哼一声。

      孙听竹失笑,这侍御史大人,活像个小孩儿。

      二人一同进了城中心的一家客栈。店里没人,就连账房也疲懒着,见有行客造访却半点兴趣也提不起来。

      “您好。”孙听竹怯生生地开口,打量四周,发现相当一部分桌子椅子都蒙上了层薄薄的灰。

      这客栈有两层,二楼是住宿,左右两侧楼梯也都灰扑扑的。

      账房抬起头,摆出虚假的笑容,一张苍老的脸上,堆起层层涟漪。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说罢,账房咳了几声,胸膛中传开哮鸣音。

      他清了清嗓,神色恹恹,又合上了眼睛,好像没看到他们似的。

      “先生最近是否头痛,嗓子紧,脖子疼,鼻涕时清时黄?”

      账房终于一抖,睁开眼睛,身子直了几分,肯认真跟他们说话了。

      “你们是郎中?”

      “正是。”秋旷温和地笑道。

      “我知道我是受了风寒,不严重。”说完,账房身子又塌下去,几息间,拎了一串钥匙,从柜台后面慢腾腾地挪出来了。

      “客官请。”他又咳了几声,面色苍白,沉着肩膀带他们向二楼去。

      “先生,您这是,表寒未解,以至里热。阿竹,一会儿给先生熬副葛根汤来。”

      “是。”

      账房顿住脚,微微偏头,想到了什么,冷声道:“不必。我没钱买药。”

      “不要钱。”秋旷摇摇头,依旧面带微笑。

      “不要?”账房皱着眉,咳了两声,推开一扇门。

      “鄙人想向您打听点事情,这几副葛根汤权当叨扰您的费用了。”

      账房脸色悄悄缓和,掌灯领他们进了房间,待他们放好行李,竟依然留在房里,看着秋旷问道:“问什么?”

      “鄙人想问,这里有没有什么新出租的铺子,或者人多的地方?”

      “这里的铺子,十有五都在出租。至于人多的地方,哼,那得是衙门。”

      孙听竹一边听着,一边从包袱里拿出小秤和药材。

      “老先生,我跟师傅要在这里开医馆,最好带大点的院子,带口井,还能晾晒药材的。”

      “……”账房沉思片刻,开口说:“如今这样的店铺,多半是布坊……再不济就是铁匠铺子了。出租的铁匠铺子是有,好像在北边。”

      “铁匠铺子不是向来挺红火?”

      “呵,就剩那一家红火的,还是沾了离官道近的便宜。如今溪口县都快成鬼县了,哪里需要铁匠。”账房又清了清嗓子,皱着眉头,看起来难受得紧。

      秋旷露出失望的表情,挥手赶着孙听竹去熬药。账房瞥了一眼,颔首道:“明日便走吧,这里不是行医的地方。”

      说罢,账房腰一塌,接着慢腾腾地转身,替秋旷关上了门。

      关了门,秋旷神色一变,推开窗子向北边看去,正值晌午,街上空空荡荡,就连炊烟也寥寥无几。没有什么人生火做饭,看来账房说得不错,短短几月,溪口县已经是座“鬼城”了。

      他收回目光,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衣服,将身份通牒和御史令牌收在怀里,又把温和的笑容挂在脸上,推门而出了。

      “我去看看阿竹。”秋旷笑呵呵地向后院一指,账房掀开眼皮,一声不吭,又缩在柜台后打盹儿了。秋旷见此默默点了头,将门帘掀开进后院了。

      后院,厨房开着门,孙听竹正蹲在灶台旁边守着药罐。身旁站着位五大三粗的厨师,是他们在溪口县见到的第一个青年人。

      听见了脚步声,孙听竹抬头看去,喊了声“师傅”。

      “这位是董三,这里的厨师。”

      “您好您好。”秋旷迎上去,在门口点头致意。

      董三笑得憨厚,露出一口白牙,声如洪钟:“秋郎中您好!早听竹兄弟说了,先生医术高明,一下子就看出了于叔的病!”

      “哎,哪里哪里!不是什么疑难杂症。”

      “师傅。”孙听竹适时开口问道:“您问道铺子了吗?”

      “于先生告诉我,北边有个出租的铁匠铺子。熬完了药,咱们就去看看。”

      “可是师傅,这地方……”孙听竹看了看董三,眉头微蹙。

      秋旷叹了口气,无奈道:“来都来了,总得先看看吧。”

      董三听了煞有介事地点头:“县衙就在北边,若能被衙门请去治病,也是不错的差事!”

      “小兄弟,县衙里都有府医,可轮不到鄙人呐。”秋旷捋着胡须笑道。

      董三挠了挠头,也憨憨地笑着说“这我可不知道。只见那县太爷三天两头说生病了,闭门谢客的,还以为得了什么重病呢!”

      秋旷与孙听竹对视一眼,心中一沉,有了成算,但面色不显,只露出惊讶的神情。

      “董兄!”孙听竹佯装惊恐:“这话可不能乱说!”

      董三撇撇嘴,还欲说些什么,只见孙听竹起身,锤了锤腿,又转了转腰,将药罐提起来,掀开盖子,手腕一转便倒进了碗里。

      “师傅,葛根汤熬好了。”孙听竹将汤药捧到秋旷面前,眼底微光闪烁。

      “竹老弟,怎么你倒个药像做茶似的,叫叫什么来着……”董三一拍脑袋:“对,高雅!高雅!”

      “董兄说笑了!”孙听竹瞪大了眼睛,慌忙摇头道:“不过是倒个药,谁都是这样的!”

      “你去把药送给于先生吧。”秋旷默默地将孙听竹拉出几步,和煦地微微笑,似是无奈地指了指董三的脑袋。可就在眼神一扫见,他看到了董三搭在脖子上的汗巾。这汗巾上绣着并蒂莲的纹样,栩栩如生,色泽鲜艳。能看出来,是位绣工高超之人经手的。

      不止如此,这种并蒂莲的纹样是前几年京都达官贵人风靡一时的,就连他夫人也差人绣了好几件带这样莲花的服饰。而且这汗巾上所用丝线,竟是最为名贵的辑里湖丝!细润圆柔,色泽鲜亮,而且寸丝寸金,自家夫人那件草白色水蓝纹短衫,与成套的同色蔽膝,足足要了他四年的俸禄!

      那件短衫他看了很久,翻来覆去地看,就是想要看出哪里值得十万六千文!整整快十一两金子!所以,这辑里湖丝的材质,他绝不会看错!

      董三见秋旷突然之间盯住他的胸口,咬牙切齿,心痛彻背的模样,着实吓了一跳,慌忙地挡住胸口,无意中遮住了垂在前胸的汗巾上的花纹。

      秋旷这才回过神来,摆正了脸色道:“小兄弟,刚刚见你汗巾上的花纹竟是亡姐最爱的,一时触动,不禁出神冒犯了,真是抱歉……”

      “啊,啊。”董三赶紧将手臂放了下来,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一般,竟有些手足无措:“这……老先生,您节哀……”

      “嗐……旧事了,无妨。”秋旷眯着眼摇摇头,转身有些落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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