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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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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红缨看向文钰和陈香,没让她失望,二人神色都了然于胸之态。
“下阳邑虽易守难攻,全力不过攻下之后,便是一马平川,北狄善骑射,平原之上,他们长驱直入,乾军无力阻止。”陈香目光灼灼地说,眼神透着股狠劲儿,好像要把北狄大军一口吃掉。
“且下阳邑被北狄侵扰多年,甚至一度被占领,相对于怀沙坡,他们更熟悉下阳邑的地形。”文钰补充道。
“好。既然如此,即刻整军。本宫率一万兵马守怀沙坡,你们两个带两万五千兵马去下阳邑。怀沙城留守五千。”刘红缨拍板而定,三人目光相接,火花四溅,这一场仗,他们志在必得!
边关自然不能擅自出兵,所以北狄触犯边境的消息,刘红缨早在她走之时,就让文钰传回京都了。京都也在今日一眼抵达京城,军报一到,万隆帝便在朝会上下令,以北狄屡犯边境为由出兵。
常屯等人自然是反对,不过乾国军力不强,出类拔萃、辕门射戟的将军本就稀少,一时间,除了镇国公主,也找不出第二个能代替文钰的人。
而刘红缨,他们绝对不想看到她再立军功了。所以,这文钰,他们只能看着他挂帅出征。战事一起,文家的调查也停止了。若再不停止,恐怕民愤难平。
将军在外守家卫国,而你们这些后方当官的竟然背后捅刀子?就是不诚心让国家好,说不定里通外敌!
这样的帽子一扣上,别说刑部了,恐怕万隆帝也会受影响。
这战事……来得真不是时候!
远在怀沙的刘红缨不想也知道他们吃瘪的表情。自从金州回京的那一刻,文钰马不停蹄地赶去北方边境,这一路上,他们从未断过联系。北狄他们就是吃准了乾国刚解决完南蛮,一定没有精力抵御他们,正适合分一杯羹,所以试探着侵扰边境。
刘红缨早就猜到他们的想法,叫文钰按兵不动,假装弱势。果然,这才几天,北狄就按捺不住了。
而北方的事,常屯他们不知道。不仅不知道,他们也沉浸在刘红缨带来的胜利中,一扫积弱的心,自信地认为,区区北狄岂敢来犯。
他们啊,远离战场。安逸太久了,不仅不尊重武将,就连对敌人也失去准确的判断。他们不知道,刘红缨却知道。乾国的军力孱弱,甚至不如她亲自操练的公主府的侍卫!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制度。
乾国的军人在农隙才会操练,平时是作为农民以耕种生活的。参加战斗的武器和马匹自备,虽然节省了中央财力,地方和百姓的负担却增加了。
富庶的地方,如宇文石,就出现了拥兵自重以至谋逆。贫瘠的地方,比如北方边境,屡受侵扰却无可奈何。而且军队正规训练时间不长,导致战斗力低下,根本不足以承担起保家卫国的责任。
刘红缨自两年前投身军营,就注意到这个问题了。可改革,便动了地方官的利益,还增加了朝廷的负担,注定是阻力重重。而且最重要的,是乾国如今建立军兵制度的基础……所要变革这“基础”,她必然要变革更基础的东西,将头破血流。
黄沙刮过刘红缨的面具,沙沙声将她的思绪拉回怀沙坡。她望着落日,望着橘红色的天,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喜欢大漠天地间孑然一身的孤独,越是罡风阵阵,黄沙滚滚,她越是兴奋。要改革,要受阻挠,要流血,要证明她是正确的,就必须用她的肉身冲过荆棘塞途!
她要掀起的腥风血雨,从未跟他人说过。可她,一定会成!
翌日,刘红缨已经到达怀沙坡,文钰和陈香也马不停蹄地行军驻扎于下阳邑。
文钰思虑片刻,便传信给刘红缨。他认为,与其坐以待毙,等待北狄抢占先机发起进攻,不如先发制人,一鼓作气,也能断绝北狄声东击西的可能。
这与刘红缨的想法不谋而合,若文钰那边给北狄足够的压力,她在的怀沙坡进可攻退可守,转圜之机良多,若出奇兵,甚至可以大败北狄。若胜,北狄不敢再来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刘红缨回信,八百里加急,也只需要几个时辰。如此一拍即合,北方的战争一触即发。
不同于北方如火如荼、风雨欲来却壮志凌云的气氛,如今京都朝野上下笼罩着一片阴霾。这阴霾是文钰一事的尾巴。虽昨日停止了对文家的查封和调查,但是扫尾中,竟扯出了桩惊天大案!
是一桩□□案。
此案浮于水面便立刻震惊朝野上下,就连万隆帝也在朝会上大发雷霆,直言这是挑战乾国天威,更是欺诈百姓,罪无可恕!
其因,是文家没查出什么来,可在文家庄子里,有家仆谎报米、茶数量,将余下来的偷换□□,再流通入市场。说来,文家竟是受害方。
可造假之人没想到,□□还未流通成灾,文家就突然被查了!慌忙之中,最近的账目没做好,被抓了个正着。
天子脚下,居然有□□经朝廷要员之手流窜入市,若大批量进入市场,民心慌乱,必然天下大乱……还好发现及时,不然定会酿成大祸!
万隆帝怒不可遏,命御史台与刑部会审,限五日之内揪出幕后主使。可谁都知道,有胆子铸□□的,必然重权在握,又有谁敢得罪呢?可万隆帝分明真动了大怒,端着不网出大鱼不罢休的架势,一时间,习惯于阿谀奉承、趋炎附势的京官们罕见地摇摆不定了。
这案子最后由孙听竹、御史台侍御史秋旷和刑部尚书叶歙承下。秋旷是出了名的“硬骨头”,两袖清风,从不逾矩,性子还冷硬,得罪了不少人。相比于他,孙听竹显得稚嫩,叶歙显得圆滑。
这案子交给秋旷,便是不能善了的意思了。
“怎么就这么巧呢?”常屯咬碎了一口牙,狠狠骂道:“老天爷瞎了眼,居然向着那牝鸡司晨之流!查他文钰,竟然查出□□来!”
这下,那向来从容不迫的人也有些坐不住了,摇着扇子,却越扇越心烦。
末了,那人斥道:“你慌什么?又不是你造的□□!”
“可那人跟咱们——”
话没说完,只听折扇“唰”地一声收起,常屯惊了一下,见面前公子眼神淬了冰样的阴寒,他通体瑟缩,赶快改口道:“跟我,我。跟我有关系,毕竟是表哥,逃脱不开啊……”
“哼,你表哥,小小县令,马前卒罢了。杀了他还不足以平息那位的怒火。需得——”
“得什么?”常屯眼睛发直,急得不知所以了。
“唰”地一声,折扇又一次甩开,那人用扇子掩住勾起的唇角,眼神亦如刚才那般阴冷如蛇。
“你不必知道,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说完,这男子脚步轻快地离去了,留下常屯一人胆战心惊。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凉飕飕的,很没有安全感。
他抬起头,狠狠地剜着门口那人离开的方向,低声骂道:“名不见经传的杂碎!吓唬你爷爷!不过是歌妓生的……”
常屯表情发狠,好像要生吞活剥了那人。不过他也只敢在背后耍狠了。
他不知道,离开了茶楼包间,那人就换了张毕恭毕敬的面皮。转身进了另一间包房里,他神情谦卑,带着孩子的孺慕之情,怯生生的满怀希冀地盯着他的父亲。
他端着一盏茶,轻声回道:“父亲,常屯可以弃了。”
“安排好了?”
“是的。儿子派人告诉杨竭行,照我说的做,他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如若不然,明年三月又是场春闱,他准备一辈子做典书吧。”
“他,应了?”
“他感激涕零,不过也问儿子为何要帮他。”
“你如何回答。”
“儿子回答,我做这些全是为了让父亲看到有我这个儿子。”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投下一大片鸦黑的阴影,掩住了眸中涌动的暗流。他极白皙,眼角处还有一颗殷红的泪痣。他像极了他死在内宅的母亲,一位病弱妖美的女人。
“不错。”父亲点点头,没什么波动,只是在宣纸上继续写字。
写了一个大大的“代”字。
代。
他眼神晦暗,把头低得更深,掩盖住脸上的嘲弄。他的父亲呵,向来是这样冰冷无情之人,把所有人都当做他的棋子……
代州,位于京都之南,距离金州不远,离万隆帝小一岁的弟弟,也就是另一位王爷,平王的封地很近。
平王封地在江南一带,江州处,是松江之下最繁华富庶之地。若牵扯进了平王,京都便少不得血雨腥风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又知道,自己是螳螂还是黄雀,亦或者,是蝉呢?
一层秋雨一层凉,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肃杀、孤寂,在雨中,秋是这般模样。恍然间,孙听竹好似见到了午门斩首血流成河,见到了大漠孤烟下,他心心念念的人身后飘扬的残破披风。
他一阵发冷。
“相思迢递隔重城……”孙听竹喃喃自语。不论心中怎么酸闷,他也只在夜深人静时独坐惆怅,从未如此刻一般脱出于口。
秋旷斜眸,眉头皱了起来。
“孙纳言。”秋旷语气不满。
好在刚刚第三天,案子已经有了眉目,找到了铸造□□的位置。他们所在,就是代州北部偏远的溪口县。
“抱歉。”孙听竹回过神便道。他看着面前略显萧瑟的城门,实在是有些控制不住地思念远在怀沙的刘红缨。
昨日他出发前,听说北方军报传入京城。还算刘红缨有心,让霍稍秘密来孙府告诉他,她在怀沙坡歼敌五千,文钰利用地形诱敌深入,请君入瓮,歼灭北狄一万。
他将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稍稍安心。想了半天,提笔写了最近发生的事情。
他写,文家偷卖米、茶的家丁,竟在严刑拷打之下仍然一言不发,他便猜到,一定是有什么把柄在上家手中。于是他承诺,只要他说出上家,便竭尽所能保护他的家人。果不其然,家丁终于松动了。
那家丁说,只知买茶之人,有代州口音,而他希望,将他一家老小送去北方,远远的,离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