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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宫闱生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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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不要看女孩子怎么说,要看她怎么做。”
“你说,女孩子敢爱敢恨是人家的事,咱们做男子得主动,若真的心仪、不能等人家先表示。她肯挑我为夫婿,每天同一个屋檐下,说不定还得同一屋子、同……至少心里肯定是不讨厌我。”
卢韶君听他背得流利,忍不住“噗呲”笑出声:“记得熟,然后呢,你怎么做的?”
萧鄞:“就……对她好,急她所急、想她所想,支持她想做的一切,看到新鲜有趣的,带回去跟她分享。照顾她,护着她……”
“停停停”,卢韶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你这是当夫婿,还是当谋士、仆人、采买或护卫?你们虽有君臣之别,却也有夫妻之谊,夫妻嘛……你扪心自问,作为一个男子,若不考虑身份和礼法规矩,对这么个大美人,还想说什么、做什么?”
萧鄞垂眸思索片刻,倏忽脸红到耳根。
卢韶君惊诧地盯着他,突然反应过来,又好气又好笑,狠狠拍了下他脑门:“八百个心眼子,偏偏这上头不开窍。”
萧鄞追了几步:“可我先前待她并不算好,不过臣下的逢迎,我甚至还……还伤害过她。”
萧郁不知何时出来,“噗呲”笑了:“真是块木头,虽不知你说的什么事,不过么……夫妻没有隔夜仇。该弥补的好生弥补、翻过去又是新日子。”
笑着摇摇头,拉着卢韶君走进茶肆。
萧鄞整理一下衣袍,怔了怔,也跟着进去。
一帮大小伙子正围着卢韶君取笑。
儿郎甲:“好个有情有义的卢大郎,小时候的玩笑戏谑也能当真,放着高门贵女不娶,回头找儿时玩伴。”
萧郁摇头:“什么玩伴,这叫青梅竹马。”
儿郎乙感慨:“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儿郎丙:“此言差矣,男女之事最讲究郎情妾意,非一人痴心可比。我可听说梅家娘子丹青妙笔,每每见过大郎,总要绘一副小像,大郎往往吟诗作赋题字回赠……”
“还有这衣袍”,萧郁促狭道,“韶君和我那未来弟妇,送旁人都是布匹料子,唯独彼此互赠是裁好的成衣,诸位可知是何缘故?”
有擅风月者一目了然:“自然是上心,瞧得仔细,对方的身量尺寸都烂熟于心,才制得了成衣。所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刚坐下的萧鄞动作一僵,胸腔难以抑制狂跳起来,顾不得礼数、拉卢韶君借一步悄声道:“我回去一趟。”
卢韶君似笑非笑瞄了他一眼,神色促狭:“城门二更落锁,快去快回。”
他话音刚落,萧鄞拔腿就跑,翻身骑上马背朝城中狂奔而去。待萧郁听见马蹄声,出门查看,只瞧见夕阳下飞速远去、不断变小的黑点。
萧郁有些疑惑:“阿鄞怎么了?好好又闹腾什么?”
卢韶君眉眼带笑意味深长道:“好事,开窍了。”
表兄弟玩笑一番,喝茶歇息后再度启程,当夜众人宿在灵昌城东八十里处客驿。卢韶君特意在隔壁留了房间,直到四更天,才听见急促的马蹄声,然后是推门声、水声……
客驿有些年头,床板不甚结实,于是,卢韶君不时听见隔壁传来嘎吱声,像有人翻身,就这样嘎吱嘎吱翻了小半宿。
第二天清早,一群人聚在前堂吃早饭,鲜熬的米粥、白白胖胖的蒸饼、还有包子和馄饨。萧鄞却从厨房取来热水壶,打了小盆开水,取出珍敛密藏的竹编食盒,正中放着一碗冻结粘黏的面。
他小心翼翼用热水温着,又拿新出锅的馄饨汤浇,不时用筷子戳一戳、拌一拌,终于将那坨面拌开。然后,珍惜地挑起、一根一根送进嘴里。
“哇,亲手做的寿面,收获不小”,卢韶君端着馄饨凑过去,挤眉弄眼笑,“闻着好香,分我吃一口?”
萧鄞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飞快端起碗背对他,连汤带水加速嗦面。
萧郁满脸诧异凑过来:“有鲜出锅的不吃,俩人抢一碗冷面?”
萧鄞忙得话都来不及说,卢韶君一边笑着对萧郁使眼色、一边气定神闲喝馄饨。萧郁与亲弟弟接触甚少,看不懂他们的玩笑,摇摇头继续喝米粥,忽然盯着萧鄞的脸。
“着凉发烧了?脸这么红?”
“捡到金子了?傻笑个没完?”
“昨晚没睡好?这么大俩黑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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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没睡好?脂粉都遮不住黑眼圈。”嘉月惊讶地看着孟书瑶。
孟书瑶目光呆滞,被她扯袖子才如梦初醒,结结巴巴道:“是有些……雪下太大了,冷得睡不着。”
“哟,果真小别胜新婚,才一宿就冷”,嘉月抛给她个很懂的眼神,捏了捏她脸皮,抿嘴微笑,“眼带水色、面若桃花,成婚这小半年变水灵了,真真人比花娇……啧啧……”
“啊……我后来搬去暖阁睡,还好……不是,姑姑,不是你想那样”,孟书瑶骤然反应过来,更臊得脸红到耳根,低声嘟囔,“姑姑不正经,拿我们小辈取笑。”
嘉月抬起团扇掩唇:“夫妻之间就得蜜里调油才好,要什么正经?照我看,狸奴那相貌品行、知情识趣,给十个面首也不换,这几天你就凑合凑合,甭寻其他法子取暖。”
孟书瑶:“……我真没有。”
十张嘴也解释不清,简直越说越离谱。
她们姑侄刚在延年宫用过午膳出来,孟书瑶托人从珪山搜罗的话本子送到了,捎进宫时正好遇上嘉月。大过年都很闲,于是二人同路,一边闲聊一边瞎逛。
“王兄怎么又不在宫里?”
“陛下最近迷上了骑射,今天一大早就宣我家俩小子入宫,说伴驾去庆安围场跑马。”
孟书瑶疑惑:“记得他一贯好静,如今常活动活动筋骨也是好的。”
“可不是,日理万机首先得有好体格”,嘉月忽然凑过去、压低声音,“估计也是先王的前车之鉴,那些侍卫武将体格健壮、气血旺盛,比起文官来子嗣总要繁盛些。”
惠王女宠极多,却在孟书瑶之后再没生出几个健康子女,起先是好几年妃嫔不孕。惠王归咎于她们上了岁数身子不好,又挑了一批年轻的,总算接连有孕,却一个个要么小产、要么诞下有缺陷的孩子或死胎。
御医诊脉好几番,只说他气血有亏,滋补药流水似的端进养居殿,后宫仍没有健康的新生儿诞生。两年前,惠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终于认了命。
从傀儡国君开始,惠王苦心孤诣十几年,终于熬到武敬徐太后过世,王权收回,却因继承人没有着落,不得不重新考虑徐太后派系、流着谢氏血脉的孟书琰。
人算不如天算。
嘉月也有些惆怅:“怕正是这缘故,陛下十分注重保养和习武,饮食起居无不谨慎。对了,大概沈淑容也遇喜了。”
孟书瑶瞠目结舌:“她除夕不还四处灌酒,欢实得很,哪里像有了?”
“我也是猜的,估计除夕时候月份小没注意”,嘉月环顾无人、悄声道,“我府上吃的补药,贵重些的都从瑞草堂采买,上月掌柜说得了枝极品首乌,我还想正好给我家大儿媳安胎,来往那么熟,当时也没下订。”
“前天再去,人家一个劲给我家管事道歉,说被抢先一步买走了,正是沈家二郎,还专门让掌柜用琉璃瓶装、绣榴花图的丝绸裹,不送宫里还能送哪儿?”
孟书瑶暗忖,嘉月这敏锐嗅觉、不愧是在几场政乱中活下来的人,念及孟书琰不在宫中,又想去鸣鸾殿看看。转念一想,宫中耳目遍地,卢昭君有卢家和戚家照应、自当无碍,自己掺合反而添乱。
沉吟片刻,她看着嘉月:“上次醉死了,出降小半年都没看母后,想再回重华宫转转。”
孟书琰即位后,谢王后自然被上尊号、供奉宗庙,他们兄妹当年偷立的牌位却还留着。回国后,孟书瑶不愿兴师动众去宗庙,干脆将牌位供到母后昔日寝殿,不时拂拭祭拜。
庭院干净无尘,只有雪化之后的潮湿,屋内飘出清檀烟气。孟书瑶端着一盆鲜果、推门进去,顿时吓了一跳。
牌位前的软垫上跪着两人——卢昭君和戚槿,正将点燃的香供进香炉。
“你怎么在这?”嘉月忙不迭扶她起来,心疼得直抽气,“这么重的身子,嫂嫂在天有灵,定不忍看你如此受苦。”
卢昭君笑了笑,没说话,孟书瑶却已明了:妇德嘛,孝为百善之首,卢昭君范垂六宫,自然得身先士卒。只是,他怎么不自己来孝敬?
她熟门熟路打了盆清水:“这里有我,嫂嫂和戚姑娘先回去休息。”
目送戚槿搀扶卢昭君离去,她打湿丝帕,开始擦洗香案香炉等物,忽然瞥见桌上贡果——珍贵无伦的缠丝玛瑙盘,盘中水果也很新鲜,却没一样是谢王后生前爱吃的。
她发了下愣,摇摇头、释然地笑了,继续擦拭牌位,忽听院外传来沉重的“噗通”。
嘉月发出惊叫、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她心跳猛地一沉,忙放下丝帕跟过去。
庭院台阶湿滑,两女齐齐摔了个屁股墩,卢昭君正扶着肚子痛呼,戚槿更惨、脚底打滑跌飞出去。
嘉月力气不够,孟书瑶忙加把劲,两人共同扶起卢昭君,安排宫婢去传软轿、召御医。鸡飞狗跳忙活好一阵,卢昭君被抬往重华宫,嘉月也跟了过去。
孟书瑶怏怏回身,才发现戚槿双臂半曲撑地上趴着,膝盖半跪着地,半晌没起来、也没吱声。
扶起来时,她脸色煞白、嘴唇直打哆嗦,像吓傻了。脸上蹭出那道血痕格外明显,胳膊和膝盖轻微一碰,便痛得发抖。
“你一个练家子,怎么摔成这样?”孟书瑶扶她坐上石凳,分别攥住她上下臂,“脱臼了,忍着点。”
戚槿目光复杂注视着她,疼得冷汗如豆,竟真的咬紧下唇、哼都没哼一声。
“别怕,今天这事怎么也怪不到你头上,待会儿回鸣鸾殿让御医也帮你看看”,孟书瑶掏出手帕,擦了擦她脸上挂出的血痕,返身走向暖阁,“别破相了,我有跌打药和祛疤膏,你坐这等着……”
然而,等她回到庭院,石凳上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