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无奇，指挥飞机》酌醴

42、第 42 章

　　当天中午，潘煜飞北京到桃仙来回。五点多签单下机，而后转国航航班回郑州。

　　长空2312不作则已，一作就作个大的，直接作没了出事航线，以至于潘煜现在想提前飞回去都没了可能。

　　小潘机长的心情相当不美丽。

　　他百无聊赖地在航站楼晃荡了两个多小时，勉强给李山挑了个礼物，捎带着也给机组准备了点小玩意。

　　天生喜欢逛街的人，一逛起来就忘了时间，最后还是踩着点上机的。

　　头等舱的乘务员跟他熟，笑着开玩笑：“潘机长，我们刚刚还在说呢，你要是再不来，我们就拿着装备去航站楼捞你。”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航站楼？”

　　“看见了呀！潘机长你是不是低估了你自己的人气，有地服都看见你了，当下就把你的照片发朋友圈了。”

　　潘煜把带上来的甜品和小挂饰分给他们，漂亮的眼睛里透着浅浅的笑，相当配合地托了下自己下巴：“我现在都这么火了吗？”

　　乘务员和巡逻走过的安全员都被他逗笑，一个接一个地点头：“是，你现在可是民航顶流。”

　　最近半年潘煜是真的没少上热搜，就连长空2312的网拍视频里都有他的身影，还有乘客实名在评论区认领潘煜垫付医药费的慷慨。

　　潘煜试图暗示自己别有居心，那是他们家的产业。但是没有一个人相信，长空航司也没有出面解释，就像死了公关一样，异常平和。

　　小卷毛平白无故地又涨了十几万粉丝，眼瞅着都要奔着七位数冲，平台给的广告报价都提高了两成。

　　潘煜不接广告，但很喜欢看自己的价值评估，时不时地都要翻看一下。他跟正在做自媒体的年轻乘务说了几句，突然听见前面驾驶舱发出的沉闷一声。

　　驾驶舱的门被人为拉开，机长单手挽袖，长手长脚地从里面走出来。

　　潘煜习惯性抬头，整个人的眼睛蓦然睁大。

　　“！”

　　要不是有安全带束缚着，小卷毛现在整个人都要炸开。

　　林津庭扬唇，慢条斯理地站直，余光扫过坐在前排的小卷毛，恍如不知。

　　潘煜盯着他的黑眸看了许久，硬生生地在里面看出了两分挑衅。

　　没那么欺负卷毛的！

　　乘务长小跑上前，压低声音询问：“林机长，有什么是我能帮着您的？”

　　“没事，我洗个苹果。”

　　晚高峰首都机场区域管制，实行放行控制，延误时间待定，林津庭闲着没事出来洗了个水果。

　　带着苹果回驾驶舱的时候，他心情很好，只是有些遗憾。

　　“可惜没有水果刀。”

　　“用不着。”郑景恒接过苹果，啃了口，笑起来，“很甜。”

　　林津庭抽了两张棉手巾，擦了擦手上的水珠，无声地笑了下。

　　“吃你的。”

　　林津庭翻了几页手册，在频道内跟机坪确定推出排序，手搭在驾驶舵上规矩地复诵指令，神情认真。

　　“预计可能还要延误半小时。”

　　“嗯。”郑景恒啃了两口苹果，有录音的地方他从不会乱说话。

　　驾驶舱逐渐安静下来，静得到只能听得见郑景恒啃苹果的声响，像是细细碎碎偷吃的小仓鼠。

　　林津庭低头，微微弯了下唇角。郑景恒胡乱地啃了两口，声响越来越小。
　　“……”

　　林津庭看向他：“吃不完了？”

　　“倒也不是。”

　　一个苹果而已，正儿八经的壮年男人吃饱都能饶一个，更别说他晚上就没怎么吃饭。

　　“那是不好意思了？”林津庭眼里含笑，带着浅浅的坏，“你跟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打住，”郑景恒啃到了苹果核，舌尖尝出浅浅的苦味，“我在乘客名单上看见你们家的小少爷了。你差不多行了，他天天这么来回飞，身体也受不了。”

　　林津庭声线犯冷：“自找的。”

　　“你跟他计较什么，真把人惹毛了，到时候头疼还是你。”

　　“？”

　　林津庭哼笑了声：“我惹他？分明是自己他做事没脑子，管头不顾尾，异想天开。”

　　真以为基地是那么好换的？

　　“脚跟没站稳就想着做幺蛾子，天生的惹事精。”

　　“那你帮帮他。”林津庭看向郑景恒，郑景恒坦然回视他，“小孩子不容易。”

　　林津庭手跨过座椅距离，搭在他脖颈处，轻轻捏了两下，“你什么时候跟潘煜走那么近了？他是许你什么好处了，你那么帮他说话？”

　　“好处？那可太多了。”郑景恒微微贴近他，声音被人压得都像是在呢喃，“林机长真想知道？”

　　林津庭没再说话，只是又下力气捏了捏他的后脖颈。

　　片刻后，机坪在频道里呼他们。

　　“国航7973，下一个就是你们，做好推出准备。”
　　“国航7973。”林津庭坐直，正色开口，低低的嗓音富有磁性。

　　郑景恒三下五除二地啃完苹果，擦了擦手，盯着表盘，配合林津庭做最后的驾驶舱内检查。

　　“国航7973，头朝北，可以推出，跑到36R。”
　　“可以推出，36R，国航7973。”

　　北京飞郑州，林津庭主飞，颠簸都少有，一路相当平稳地落在新郑机场，足足提前了十五分钟。

　　过夜航班，两人签单下机后跟机组一起下飞机，走在最后面，磨蹭时间。

　　“前两天，小暮还在跟我告状，两个人同在一个城市，一星期都难吃一顿饭。小暮说这他以后肯定是娶了媳妇忘了姐的白眼狼。”林津庭声线低沉，但提到家里人却不自觉地泛着暖意。

　　他自己可能没觉得，郑景恒却看得很清楚。

　　林津庭的目光都是柔软的、有温度的，幸福是悄无声息地泄露出来。

　　真好啊。

　　郑景恒也就笑了：“暮暮来郑州了？”

　　“嗯，处理下公司事。”林津庭弯唇，见不着笑意，“大小姐撞上惹事精，热闹着呢。”

　　那场面郑景恒都有点不敢想象。

　　郑景恒笑了声。

　　“笑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觉得潘煜有点可怜，成天夹在大小姐和大少爷之间。”

　　郑景恒确实喜欢潘煜性格，他比林津庭要真实且好接近得多。

　　说到底，他还是最先跟潘煜熟悉起来的。

　　“怪不得钱谦常说你眼光不行，”林津庭看他一眼，像是在遗憾他的识人不清，“潘煜可不是个小可怜，我们家天生不产可怜人。”

　　潘煜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而且还相当敢说敢做。

　　“那是我们家的小老虎。”

　　“小老虎。”郑景恒认真过了下潘煜的样子，别说，还真有点像，“奶凶奶凶的。”

　　林津庭哼笑了声，而且相当会见风使舵。

　　“那小子，只会在求人的时候愿意费时间等我。”

　　这也是林津庭教不会潘煜的东西，小卷毛喜欢直来直往也就算了，关键是目光还只有三寸，往往只会在用着人的时候殷勤。

　　目光短浅。

　　潘煜搬来郑州少说也有两个月了，这两个月林津庭不止一次地落过郑州过夜。潘煜别说请他吃暖锅饭了，就是顿日常晚饭都没约过他一次，不难怪林暮暮气愤。

　　林津庭转了下腕表，面色冷淡：教不会的东西。

　　现在想着等他了，早干嘛去了？

　　林津庭决心要晾一晾潘煜，至少，至少要让他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郑景恒忍不住想笑，这是林津庭难见的一面，深藏于冷静自持的强大外表下，口是心非都显得可爱。

　　他因此更喜欢潘煜了。

　　郑景恒人缘好，航司里出了名的好脾气，经常有人约他吃饭。临出航站楼的时候，他接了个电话，林津庭顺手帮他把飞行箱接过去，航司大巴已经到门口了。

　　郑景恒握着电话“嗯嗯”两声，环顾四望，并没见小少爷的身影。

　　“？”

　　林津庭手指敲了两下手机，眉峰几不可见地隆起弧度。

　　大少爷看着心情不怎么愉快。

　　“林机长，郑机长，上车了。”

　　“马上。”

　　郑景恒心下好笑，挂断电话问了句乘务长，语气随和：“潘机长没跟你们一起走吗？”

　　“没有。”

　　“哦，”郑景恒跟林津庭解释，“估计是潘机长临时有事，被人提前接走了。”

　　乘务长低头掏包没吱声，倒是安全员接了句：“不是，潘机长自己开车走的。”

　　“自己开车走的？”郑景恒伸出手指“嘘”了声，低声重复了遍，没想好怎么圆给大少爷听。

　　安全员目光看过他又停在他身后，以为郑景恒是不相信，还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给他们看，“你看，我女朋友刚发我的，她车跟潘机长停一起了，还是潘机长帮她把车倒出来的。”

　　潘煜注视着黑色的保时捷，碰了碰脸黑成碳的林津庭：“不像小少爷的风格。”

　　林津庭不说话，郑景恒把手机还给人家，熟门熟路地顺毛：“…那么着急走，肯定是临时有事啦！不然，他现在正是需要你帮忙的时候，就是天下红雨，他也会撑伞等你的。”

　　安全员虽然没听明白郑景恒说话的意思，但他天生爱接话，很自然地开口：“是，听说今天是南航李机长的生日，潘机长估计也是去吃蛋糕了。”

　　“南航李机长？”

　　“李山，听说跟潘机长见过几面，都是朋友。”

　　“……”

　　林津庭眸色更冷，面无表情，拎着两个飞行箱率先上了车。

　　“走，回酒店。”

　　“……”安全员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戳了下郑景恒，“郑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也不能这么说，”郑景恒无从安慰他，“严格意义来说，你都没说对过几句话。”

　　安全员：“……”

　　————

　　从打定主意搬到郑州后，潘煜就没想过动用林津庭一丝一毫的关系。路易斯曾跟他说过一句话，一旦他有成家打算，就必须要把自己完全独立出来。

　　潘煜深以为然。他只是非常不喜欢林津庭卡他调职的同时又借此转走潘爹本该集中于林津庭身上的注意力。

　　简直是欺人太甚。
　　所以，他才会想着打倒林津庭。

　　也就不可能留下来等他。
　　痴人说梦。

　　郑景恒抽空给他发了个短信，先是谢了他托乘务长转交的限量盲盒，超级很喜欢。而后，又三言两语地说清林津庭的想法，暗示他可以朝林津庭服个软。

　　不可能的事。

　　潘煜身上龙骨铮铮，这辈子都不可能低头的。

　　他只回了句郑景恒前面一句话，并且承诺下次在店里碰见同款会继续帮他排队抢购。

　　是个记性好且情商高的小卷毛。

　　没有人会不喜欢。

　　郑景恒关了聊天页面还下了个点评App，认真地逐条筛选过评价。

　　同一时间，潘煜推门进入酒吧。

　　李山人缘相当可以，晚上生日宴办得极其热闹，包厢里气氛热火朝天。

　　李山被陈旭阳他们推到台上，可能是喝醉了，正抱着话筒杆大讲特讲他跟晓琳的恋爱史，回忆夹杂着泪水，话到深情处甚至还要深情表白，恩爱秀得明明白白，引得众人嘘声不断。

　　包间里热闹地像过年，许言就坐在人群中央，衬衫半折手臂，两只手指捏着酒杯，衬衫扣子解开两颗，微微侧眸，听旁边人眉飞色舞地说话。

　　霓虹灯光照在他的脖颈处，勾着锁骨，似隐非现。或许是因为潘煜的目光过于灼热，又或许许言心里那一抹莫名的感觉，他近乎突兀地转头，视线与潘煜不期而遇。

　　小卷毛朝他挥爪子，许言扣着酒杯的手指不自觉泛白，眼底克制着情绪。

　　明明包厢里宾客众多，灯光闪烁着缤纷，可在潘煜眼里只有许言是鲜活生动的。

　　“许主任！”他很用力地挥了挥手。

　　潘煜从门处进来，沿路避开人，险些没把自己挤成肉饼，陈旭阳笑着跟他打招呼，正热舞的吕舟也笑着喊他，就连台上的沈晓琳见他犹如救星，没搭理喝醉上头的李山，而是自己端了块蛋糕下了台子。

　　“潘机长来了，先吃块蛋糕。”

　　潘煜道谢，把礼物送过去：“替我跟李山说句生日快乐。”

　　“好。”沈晓琳给他递了杯酒，还有些抱歉，“潘机长，明天有时间吗？我跟李山调休，想请你喝和许哥吃个饭。其实一直都想请来着，但时间总是凑不到一起。”

　　这是实话，两对人空中飘着三个，时间确实难调。

　　潘煜摇头，单手接过酒杯，略微抬起，很绅士地朝她敬了下。

　　点到为止。

　　沈晓琳瞬间明白潘煜意思，自然不会再往下说些什么。可耐不住有个喝大了的李山，看着潘煜神情复杂。

　　“潘机长，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吧。”

　　赵赫那小子话说得不错，潘煜千般不好但他有钱又恋爱脑这点就很好。

　　李山盯着潘煜看了好几眼，勉强说服自己接受现实。

　　潘煜放下已经喝干净了酒的酒杯，听它碰撞桌子发出“砰”地一声，很平静地拒绝，像是再说天气般随意：“我不想。”

　　“？”

　　李山酒醒了一半。

　　他看向潘煜，潘煜目光平静。

　　许主任足够大方，也太过随意，所以很多事情都愿意轻描淡写地揭过，覆以时间掩盖。但潘煜不行，他接受不了。

　　潘煜性格大方，为人处世鲜少有揪着不放的时候，但李山在他这现在就是过不去。潘煜从不说假话，他不喜欢李山，那就是真的不喜欢。既是不喜欢，就不会多做相处。

　　他们可以聚会，也能玩乐，甚至可以坐在一张桌上吃饭。但单独吃饭也是真的没有必要，那是太过私人的一件事。

　　私人的时间应当是自由的，也该是愉快的。

　　李山已经让他感受到了不愉快，且那份不愉快目前尚未消失。所以潘煜拒绝地也相当干脆。

　　许主任说过的，他可以不喜欢。

　　有些事情许主任忘了，潘煜会替他一一记得。

　　李山喝多了，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弯，话说得太密，平白给自己弄了个下不来台。

　　沈晓琳掐了把他，笑着开口：“潘机长，今天听李山说你有对漂亮的玉琥放在了许哥车上，价格不菲。”

　　沈晓琳重音放在最后四个字上，引得潘煜转眸看她。

　　沈晓琳碰了下他放在桌上的酒杯：“感谢潘机长，别说是许主任了，我都跟着长了回见识。”

　　听她提到许言，潘煜又添了点酒，认真地端起了杯子，跟她一道喝完。

　　沈晓琳没再多说其他，简单聊了两句后，便扯走李山，礼貌离去。

　　走远了还能听见李山大着舌头开口。

　　“我忘了！我还没跟他说现在北龙湖的房子降价了……”

　　“？”

　　潘煜注意力被牵走一瞬，越发觉得李山配不上沈晓琳，真是一朵漂亮到不行的鲜花插在一坨裹着泥垢的牛粪上。

　　他简直要扼腕长叹！

　　“借过借过。”侍者端着酒盘从潘煜身边挤过，小卷毛收回目光，下意识往旁边避了避，却又险些撞着其他人。

　　许言视线扫过因为身量高大而无处避让的卷毛，很轻地笑了声。

　　赵赫一整晚都在等潘煜，见到他比见到亲爹都激动，一连碰了许言好几下。

　　“许哥，潘哥来了。”

　　知道。
　　许言一眼就看见了他。

　　潘煜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知道就好，你等会儿可千万别犯糊涂！”赵赫苦口婆心，“潘哥那样的人出门左拐扔gay吧里，那就是唐僧肉般的存在，不知道多少小妖精等着啃上一口，长生不老呢！”

　　听到亲哥提潘煜，赵有名的耳朵不自觉地竖起来。

　　“什么意思啊哥？”

　　“吃你的炒面，没你的事！”赵赫一巴掌把他抬起来的头给拍了下去。

　　赵赫这辈子是不可能生孩子，赵有名就是他爸妈唯一抱孙子的希望。赵赫暂时不想让他知道太多情情爱爱，因为这小子一看就不太直！

　　赵赫gay达只有不判，从没有判失灵过。

　　“闭嘴别听，”赵赫一边跟许言挤眉弄眼，一边往赵有名耳朵里塞卫生纸，人都显得神神叨叨，“哥找人给你算了卦，二十五岁之前别谈恋爱，容易破坏家庭和睦。”

　　赵有名：“……”

　　赵有名相当真诚：“哥，这卦是你算的吧？”

　　赵赫拿卫生纸蘸水，“啪”地一下糊他嘴上，补充道：“现在开始，也别说话。”

　　许是糊纸的力度有些大，潘煜都默默绕过他们兄弟两，径直走到许言面前，眼睛亮亮，很是专注。

　　“许主任，”潘煜就站在许言面前，声音忍不住上扬，“是我回来了呀！”

　　潘煜就差地转个圈了。

　　赵有名没忍住笑了下，被亲哥扫了眼，立刻站起来让位。

　　“潘哥，坐，你坐，我下去玩会儿。”赵有名从他从他身后站起来，手盖在卫生纸上，含糊出声，相当热情地拉着他坐下。

　　推拉之间，卫生纸还掉在了地上。

　　赵有名连忙捡起来，吹了两口仙气又给盖上了。

　　“……”

　　潘煜震惊地看向他，赵有名没明白他意思，只捶了下自己胸口，示意他放心。

　　两个人倘若无人地对暗号，许言能装瞎看不见，赵赫可不能。

　　他打定主意吃潘煜顿大的，眼睛晃荡在两人中间，胳膊夹着赵有名的脖子，拍了拍他侧脸：“赵有名，你是不是又坑蒙拐骗呢？我告诉你，潘机长可不是你能折腾忽悠的人。”

　　“哥，你说什么呢！我跟我潘哥那是兄弟，铁哥们！”赵有名言辞真切，“你有见过谁忽悠自己哥们的吗？”

　　“呵，哥们？”赵赫嗤了声，眼神上下打量着他，“你配吗？”

　　那是潘爹！

　　“我怎么不配了！”赵有名梗着脖子开口，“我跟潘哥就是一见如故、高山流水、知音难遇！”

　　赵赫冷笑。

　　潘煜就在一旁配合点头：“对的。”

　　赵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