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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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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云霄落地一位着黄金冠的俊俏男子,随这位男子落地的还有一位气质威严的姑娘。
她身着墨绿道袍,头发由一支墨玉素簪高高挽起,斜插几支簪子作饰,一条翠玉流苏自鬓间垂下,端庄威仪。
千年,君芜已长成一位沉稳的大人,比林池鱼有样子多了。
她的眼睛里亮着欣慰的光。
一旁的男子在她气度的彰显之下,显得幼稚得多,甫一落地,便先对方才对他出言不逊之人计较起来:
“你又不穿校服。”
“我不穿怎么了?”君笑笑对他横眉瞪眼。
“没关系,我穿,我是师父最乖顺的徒弟。”他笑得很迷人,靠得君芜更近了一些,引得君芜无可奈何地笑着微微摇头。
这让林池鱼有些幻视当年他们三人日常相处的模式,心中叹笑,君芜当真收了两个传承衣钵的徒弟。
二人在云霄之上便注意到此间多了一位青白衣裙的女子,心中纳罕御灵门和玄山一向宿敌,缘何会有一女子单独过来交涉。
至落地,看到她的容貌,君芜已了然。
这便是林沧泱传文中所言,要解决师伯魂灵一事的女子。
而这位女子,他们都识得。灵界弟子大会之上,镇远界封印阵前,这女子都出了好大的风头,让她险些都以为,是师父回来了。
只是看到她陌生的容颜和目光,君芜心中的那分险些要冲出去质问相认的激动,还是被理智压了下来。
弟子的小打小闹很快平息,她转身望向眼前眉眼浓丽的姑娘:“是非鱼姑娘,对吗?”
姑娘眼尾红痣烁烁,惊得她心一凉,她见她笑唇弯起,“非鱼向芜香君问好。”
浓丽的眉眼之下,是清淡的声音,形似冰火相融。
她叹道一声难怪。
难怪林沧泱会将她错认。
她从未靠近过这位姑娘,只远远见过她的样貌,并不知她有更深重的相似。
明明那一池春泉水润温柔,她若不笑,便成了肃静的秋水,冷淡清平,像曾经那位笑容很淡的人。
她颔首,“林沧泱已经将事情告知与我,不知他人又何去,何故留姑娘一人在此。”
这事林池鱼该解释,她将过程细细同二人到来,许不徐同先前的君笑笑一般反应,对她抛来讶然的目光。
君芜听完笑之,“无碍。想必现下厨师也做好早膳,我们正好一起去用。”
君笑笑轻轻点头附和。
对她们也有用早膳的习惯,林池鱼有些诧然,君芜抬颌示意补充道:“这两个小兔崽子以前还未辟谷之时,总喜欢拉着我用早饭,后来成了习惯,日日都要用过早饭才不粘着我。我寻思着白日漫长,总要寻些事做,便如此延续了下来。”
她虽说得嫌弃,让两位徒弟脸上都沾了些委屈,但林池鱼知道君芜过得很幸福。
故人归去,生河前流。
不沉浸于过去,才是对所有人最大的宽慰和慈悲。
她笑着应和,见君芜发过传文,随她们一同用了早膳。
君芜不像林沧泱,什么都不过问她,只会问她在此处吃得好不好,昨夜又睡得如何,让林池鱼感觉更舒服自在,这才似回了家。
他们用过膳,林沧泱像是精准计算,姗姗来迟,正巧赶上他们去下一个行动点。
有了君芜,林沧泱便不好御剑带她。林池鱼行在君芜的剑上。
不似沧澜剑的冰冷,君芜的降香剑自带香气,香飘十里,闻之如坠迷雾,如跌夜色,如入梦乡。
林池鱼上剑时,它明显轻颤了一下。
林池鱼曾摸这柄剑次数最多。
君芜剑道的天资不及林沧泱聪慧,故而她教授得更用心些。
可事到如今,她却觉君芜一直按照她之言朝适合她的方向努力,剑意更清澈淳厚,剑道之上要比林沧泱厉害。
从望诸山到巫溪山,夸张点说,有从繁华城到小山村的感觉。
巫溪山顶,只有千年前既定的零零散散的青竹屋舍,一条溪流绕过山顶屋舍,自成一个卦阵,朝山下流去。
屋舍前宽阔的空地林立着几方石柱,又是杜徵青遗留下来的机关卦阵,用以窥探天道。
他的寝屋在最后的那一间屋舍,檐下风铃静止,阶前绿苔从生。
林沧泱撤了禁阵,让几人一同进去。
一路上,林池鱼都躲在君芜身侧,让林沧泱观察不到她的情绪。
这才是她转折非要先用膳的目的。
将心练成冰的人,还会对人温柔吗?
屋舍之内,青纱帐中,有一人着墨绿道袍,久久阖眼,不曾有转醒的痕迹。
昔日吊儿郎当、神神叨叨、活灵活现之人,而今面庞寂静,暗淡无光,找不来一次活气。
今日也是如此。
君芜轻叹一声,在寂静的屋舍之内,落入这群修道之人耳中,尤其清晰耳闻。
杜徵青曾给林池鱼算过一卦,说她亲缘淡薄,死而后生。
她曾不信,如今深陷这宿命轮回之内。
林池鱼就躲在君芜身后,没有上前。她瞧见杜徵青敞开的胸襟前,印着一朵扶摇印。
这回是真的,印在了胸膛上,骨肉里。
她藏在袖间的手稍稍握成拳状,面上却忍作假意的愕然。
沈扶摇会不分青红,将仇恨迁怒?
林池鱼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
便好像曾经,是她剑挑扶摇,胜了沈扶摇,她却因为那冒昧的真言调戏,自此对杜徵青怨言颇多,却从未针对过自己。
这朵扶摇印和她与那恶鬼颈间所见还是不同。
她上前仔细探看一眼,杜徵青胸前的扶摇印尚是青绿色,纯澈无暇,同林池鱼见过的,她的剑招所留别无二致。
但那恶鬼身上的却不同。那朵扶摇印浸上半边墨的黑,其间贯过一道断裂的白,好像割裂的双体。
初时林池鱼以为,是那恶鬼作恶,恶魂贯体,骨肉将那印记染黑,如今再觉,那分明是来源于扶摇印本身,属于沈扶摇的灵息。
她“杀”杜徵青之时,神思尚清明,杀那恶鬼之时,是完完全全堕入魔道不可挽回。
林池鱼觉得事情尚有隐情,需等她进一步确认。
杜徵青的床边案上尚有一烛火始终亮着,火苗未因她们到来上前的动静偏歪半分,林池鱼的视线望过去,君芜同她解释说明,“那是长生烛,是林沧泱去东州求来的,保师伯微弱一魂不散。”
杜徵青还是一个活着的人,可同死了无甚区别。
她沉默退回,实话实说,“同我所见有些差别。”
她将差别之处道出,君芜也道出了同她一般的见地,只是到底不敢说,此祸事是否同沈扶摇有关。
君芜曾是最受杜徵青照拂的后辈。
那时林沧泱也如许不徐一般,最爱黏着林池鱼,君芜偶尔就成落单的那一个。
杜徵青总是愤愤,自己收不到合眼缘的徒弟,就天天跟君芜一起玩,教她世道周转,讲述命运百态,告诉她宿命不可逆转,却能选择,卦象有时不准,最后看的还是人心。
君芜对杜徵青的感情比林沧泱更深重,于她而言,她不愿意相信是沈扶摇害他如此。
师伯曾认真恳切地告诉过她,沈扶摇是他放在心上的人,一辈子都会珍之重之,以她为先。
再见故人,又会黯然神伤。
君芜连带着将几人的情绪都带得失落。
这下好了,林沧泱本来借此试探江非鱼,试探不成,反而将自己人折伤。
他背身踱步向屋外,及时止住这场情绪蔓延,“见过了人,我们便出去商讨罢,莫扰了桓宁君寂静。”
君芜点头称是,对林池鱼笑言自己的失态,由君笑笑和许不徐一左一右相携而出。
屋外清溪潺潺而流,静了静人起伏的气息。
林沧泱清淡的眼神飘向许不徐,他当即会意,自袖间乾坤内抽出一张卷宗,递与林池鱼瞧。
“非鱼姑娘,这是昨日师伯让我取来的卷宗,其上内容皆是有关雍城这些年变故的记载,你仔细瞧瞧。”
昨日,那岂不是大半夜将人喊起来。
林池鱼咋舌,感激道谢接过,将卷宗徐徐展开。
卷宗所记载,雍国原是一将要覆灭的小国,而长青公主雍青是最不受宠的公主,此前还送去易国做过几年质子,断然没有登上皇位的可能。
不知何时雍国出现了一位幕僚,选中了雍青,她开始了她滔滔权利时代。
雍青身边的幕僚似乎会术法,且很有耐心,在她身边徐徐图之数年,教她道法灵术,以剑立国,让她延年益寿,统治雍国近百年,二十年间灭了景国、安国、易国,列国惶恐,前来朝拜臣服,一国独大。
只是后来那位幕僚突然不知所踪,雍青陡然变了性格,不再励精图治,奢靡成性,却因是修道之人惹众国忌惮,迟迟不敢围攻。
后便是元国祖先,得一贵人深夜相助,联合各国奋起反抗,局势颠倒,雍青自刎于皇城,落地生笼,笼罩皇都,无人能进,到如今都没人能彻底除掉她。
史书寥寥几笔,勾勒了雍青全部人生,再未有他人姓名。
可这一切,缘何跟沈扶摇有关?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位教她御国之道的幕僚,便是沈扶摇。”林池鱼道。
若不然,雍青一介凡人,如何知晓杜徵青的身份,令人将他失踪多年的尸首归还与玄山。
杜徵青原本尸首所在之处,应是沈扶摇的身边。这期间的关节故事,便大约是这变故祸端的源头。
她又翻到下一张卷宗。
这一张讲述的是行官视察雍城困城的笔记,有多少人进去过此笼,结局非死即伤,出来之人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但大约知道,出笼即疯的人都把自己当做故事里的雍青。
有修者探看,他们都失了三魂,只余七魄,出来也是将死之人。
雍青的术法诡异,能让进去的修者代入自己,并且留魂不出,日月累积壮大自己。
越到最后,世上扶摇印越少,惩奸除恶的修者也没那么有勇气进入,唯恐下一个非死即疯之人便是自己。
他们都在等待着,一个强大合适的人出现,解救这些疯癫之人。
林池鱼合上了卷宗,“大约是换魂之术。”
林沧泱轻挑眉,沉沉的目光望了过来。
林池鱼注意到自己反应过快,连忙补充道,“我猜的。那些出来的人都把自己当雍青,是不是他们一进去雍青便上了他们的身,让他们亲历一遍她的撕心裂肺,精神崩溃,趁他们神魂脆弱之际夺他们的魂,至于为何是三魂而不是全夺了,这我便不得而知,还需进去之后再确认。”
她这话说得大胆平常,连眼里只装得下君芜的许不徐,都正正地望了她一眼。
眼前女子的修为甚至比他还低,然气度谈吐,都不像这个修为境界该有之人。
他转眼望去君笑笑,她的目光已经堆满对她的崇拜,这回他没有嘲笑她,因为连他身侧的师父,此刻都为眼前女子所动容。
君芜想要接她的话,恰于此时,有弟子落巫溪山,匆匆朝各位行了礼节,而后朝君芜道:“掌门,无羁门主带门中弟子至玄山,说是要向我门讨要自家弟子。”
他的眼睛有意识地斜向林池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