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遇》空车乘客

20、第 20 章

　　周至野还未睁眼，便觉头痛欲裂。他扶额起身，扫了一眼，对自己在此处醒来已然习惯，下了床光脚踏出房门。
　　晨午的日光从钢琴后的落地窗外照射进来，他得先收拾收拾自己，为下午的行程做准备。
　　一股若隐若现的焦香随着他临近餐厅的步子越发明显，他毫无头绪，不记得自己放置了什么食物在外面，忽而听到“哎呀”一声，熟悉的声音令他震动。
　　越过遮挡的墙面，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唐预正拿着锅铲对抗着平底锅里的煎火腿。周至野一时间无法言语。
　　唐预一样一样地把火腿煎蛋和吐司按顺序叠放在一起，还夹了两片切好的西红柿，看着成了个样子后便端着餐盘要放去餐桌，所以对上了周至野茫然的模样。
　　“你醒啦。”唐预放下餐碟，指尖有点烫，走到周至野面前问，“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唐预见他没反应，作势要伸手碰碰他的头，被周至野截在了半途反手抓住。
　　“你怎么在这？”
　　“啊？”唐预惊讶，“你想不起来了吗？”
　　周至野确实有点断片，此刻仍在努力回忆。他的记忆到在听完唐预的弹唱后喝了不少酒，然后好像被搀扶着回了家。他梦到唐预摸着他的脸泣不成声，在跟自己说些什么，可是他听不真切。
　　“不是……梦吗？”周至野问出一个自己也难以相信的可能，这时发现唐预穿的是上次落在他家的衣服，“你昨晚没回去？”
　　唐预被问及这点，一下子不那么从容，本质是他趁人喝醉在人家里过夜，马上道：“你先去洗吧，洗完吃东西再说了。”
　　周至野被唐预推着走了几步，这种小动作让他恍然觉着像是穿梭到了很久以前的时光。
　　淋浴时周至野始终思索着，渐渐地终于在脑中解锁了完整的拼图，那一刹那他连身上的水都顾不上，生怕晚一点唐预就不在了，直接套上衣服就跑了出来。
　　“肯定饿了你，”唐预把刚接好的橙汁推过来，“快吃吧。”
　　周至野并未坐下，反而绕过餐桌，逼近到唐预面前，“究竟怎么了？”
　　唐预被他目不斜视地盯着无可闪避，只得挠了下头道，“你怎么连我画得那么烂的东西都留到现在啊。”
　　周至野拧了一下眉，居然很快明白了对方说的是什么。唐预看到了，昨晚他通通看到了，无论是房间的秘密，还是上次那张差点被他识破的手绘小卡。
　　昨天之前，唐预自己都快忘了曾经画过这样的东西，那是在周至野高中出国去参加物理竞赛时，唐预恰好去文具店买了两本笔记本附赠的贺卡。他上学时爱看漫画，对着旁边空空的座椅，心血来潮留下了很青涩稚嫩的笔触。
　　图绘里唐预在犯困揉眼，周至野在写试卷，只不过是两人同桌时在教室里的日常一幕。
　　“为什么你会有那张卡？”唐预还是很好奇。
　　周至野低垂了眼，“我从英国回来后，在我借你的笔记里找到的。”
　　唐预“啊”了一声，自己居然不小心把这种东西夹到了周至野的本子里，那时候他们还没在一起呢。
　　周至野在等他，等着他继续问或者继续说。唐预在这逐渐蔓延上来的羞赧里开不了口似的。
　　他捂了捂自己的胸口，感受着砰砰直跳的动静，深吸一口气。
　　“我曾经很讨厌过生日。”唐预缓缓开口道，他太久没有跟一个人表白过自己不加遮掩的心迹，“因为我二十一岁的生日愿望是希望我妈妈和你身体健康，希望我们能一直在一起，但是结果还没等到过二十二岁的生日，这两个愿望就通通被粉碎了。”
　　“直到再次和你相遇，你来工作室找我，和我一起过了三十岁的生日，我才又重新许下了生日心愿。我不敢祈求太多，唯一希望的就是你平安就好，但是你后来遭遇了车祸意外。”唐预说到这有些黯然，“我当时真的想过，可能老天不会再让我的心愿实现了，因为我曾经那样对待你。”
　　“分手后，有段日子里我只敢自己一个人戴着耳机偷偷躲在房里，不敢让我妈看到，也不想见任何人，就反复听那些你曾经为我录唱的歌，边听边哭，听到后来再也哭不出来的时候，就只剩下心脏被紧紧揪住一样无法被放开。”
　　“我从来没有想过忘记你，但是也不能再见你。”唐预的声音已有些艰涩，发觉到周至野的眼里也有着挥之不去的痛苦。
　　“真的再见到你之后，我就明白了。”
　　“原来在我痛的时候，你也在陪我一起痛。”唐预的手轻轻放在周至野的心口之上，周至野就用自己的手盖住他包裹住他的。
　　“我不想你的等待没有尽头。”
　　“你还要不要和我一起试试看，现在的我会更有勇气。”唐预在周至野的身前，爱始终深邃赤诚。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周至野只问了这一句。
　　唐预轻轻点头。
　　周至野的表情忽然变得复杂。他毫无预兆地用另一只手掩住自己的眼睛，嘴角的轻颤彰示着他试图在勉强自己拼命忍耐什么。
　　与唐预的对持已用尽他所有的心力，以至于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后，与无数次梦魇挣扎的痛苦后，上天真的愿意在他身上降临“失而复得”的奇迹与恩赐。
　　唐预从未见过这样的周至野，他从不向任何人表露出自己也会委屈。唐预的眼泪夺眶而出，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地紧紧抱住周至野，不让他再独自承受一时间所有向他进攻而来的情绪。
　　“我真的以为……”周至野的声音骤然喑哑，“你唱那首歌的意思是，要彻底跟我告别了。”
　　唐预流着泪，却无比温柔地说：“怎么会。所以你才喝了那么多酒吗？”
　　“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说一声对不起，我不是想让你难过。”
　　“别说对不起，你没有错。”周至野红着眼睛，在他心里积压了好多年压得他透不过气的阴霾，终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姜祯觉得周至野今天有点反常，看手机的频次有点过于高了。
　　她扯了扯柳书月的衣袖努努嘴，周至野又在回消息。
　　柳书月认可，掩着嘴小声凑到姜祯耳旁说：“搞不好真谈了。”
　　姜祯略微石化，反复观察周至野的神情，要说特别异常也不是，也并没有比以往多太多情绪，但就是让他周围的人都感觉到周至野今天好像挺放松挺有兴致的。
　　啊，兴致，她老板总是对什么都兴致缺缺的样子，每天除了把工作完成，就没觉得他喜欢干点什么别的找乐子。
　　“姜祯。”
　　“诶！”正在疯狂揣摩对方的姜祯忽然被本人点名，马上抛开了脑子里的混乱念头。
　　“一会帮我买两张电影票。”周至野说，“今天晚上十一点左右的，你看哪片人少买哪里，离市中心别太远，回头地址发我。”
　　所有人警铃大作，脑袋上支棱出一根隐形天线，在空气里无声地疯狂交换讯息。
　　“好，这就安排。”姜祯火速打开购票平台，“野哥，哪部电影啊？”
　　“《灌篮高手》。”周至野问，“你们是不是都看过了，好像已经上映一段时间了。”
　　小刘也是《灌篮高手》的狂热粉丝，立刻凑上前来疯狂点头，“我都看了好几遍了，超好看！野哥你也喜欢灌篮吗？之前没发现呀。”
　　周至野瞅了一眼小刘，听见他的问题不知想到什么轻轻一笑，“有人喜欢。”
　　就是这一下，让姜祯基本百分百确定。
　　她回头就跟赵弦发消息——出大事了！

　　周至野下午出门后，唐预没过多久也回了自己的工作室。
　　「你不忙吗，怎么一直有时间玩手机？」
　　「明知故问」
　　唐预窝在工作室的旋转椅上转圈圈，心花怒放。
　　「那你什么时候忙完，今天还见面吗？」
　　「废话」
　　「晚上去看灌篮啊，虽然我已经看过了，但完全不介意以资深漫迷的身份再带你好好欣赏一遍伟作」
　　「可以吗，我这边结束得九点以后了」
　　「只要不影响你明天的工作，我没问题啊」
　　「那得影响了，我要取消掉明天的通告」
　　「喂！」
　　「骗你的」
　　「我们多久没见了」
　　唐预心想这人在说什么啊，哐哐打字「我明明从你家出来还没多久」
　　「你已经走了？」
　　「不然我一个人呆在那里干嘛，我也有工作，我也很忙的！」
　　「我家硬件不比你工作室差吧，快点收拾收拾搬过来了」
　　唐预失笑，继续回「周至野你讲究个基本法，复合第一天就想同居啊」
　　「有什么问题，又不是没一起住过」
　　「你现在已经是大明星了，还当和以前一样呢」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我们分开了那么久，想多见到你也是情理之中」
　　唐预服了他如此一本正经地表达个人诉求。
　　「以后再说啦」
　　「以后是什么时候」
　　「先看电影再说！」
　　周至野对着手机屏幕笑得不加掩饰，终于把人惹毛了。

　　还亏得是这个尾映期的工作日深夜，周至野和唐预要看的场次真就他俩没别人。
　　唐预抱着爆米花桶和周至野进来，“呜呼”一声。
　　“感觉被我们包场了。”
　　“你想的话下次可以真包场。”
　　“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唐预说他，两个人挑了观影角度最好的位置坐下。
　　《Love Rockets》响起，手绘的主角们依次登场，唐预已先“自燃”，爆米花的纸桶被他不自知地当作乐器敲打，周至野怕他一不小心全撒出来到身上，直接抽走了。
　　唐预那么喜欢《灌篮高手》，高中的时候还主动给周至野借阅，当时周至野说不看，其实后来谈恋爱之后，跟唐预一起翻了不知道多少遍漫画。
　　电影里的比赛节奏和细节把控得太好，也或许是唐预久违地和他来了电影院这一份加持，周至野的情绪也全程被剧情推进牵引着。
　　都是我爱的。唐预悄悄看着周至野沉浸观影的侧脸时这么想。
　　“再看我会亲你了。”周至野目不转睛道，片尾字幕正在滚动。
　　唐预噎住，叽里咕噜。
　　周至野一把掐住他的脸，“说什么呢你。”
　　唐预的脸都被他揉变形了，发出十分好笑的声音，“你天天被那么多人看，也不差我一个。”
　　“你跟他们一样吗？”周至野用手指点了一下唐预被迫啾起来的嘴。“我们拍张照吧。”
　　“在这里？”
　　周至野掏出自己的手机，按着唐预的脑袋把他压到自己胳膊处，唐预一秒笑得灿烂。
　　看完电影后，周至野不放唐预走，拽着他上了自己的车，一路飞速到家。
　　指纹一触门锁一开，唐预就被周至野抱着迷迷糊糊地转了两圈进去。
　　（……省略……）
　　第二天起来，唐预身上没法看了，他摸着脖子指着镜子控诉：“你要让我大暑天里穿高领吗？”
　　谁知周至野爽快地揭开自己的领口，也有着无法忽视的吻痕，“要不一起？”
　　唐预不想承认，于是一瘸一拐地躲去房里，被周至野快步跟上，一把抱起了他，又把人放到床上。
　　“吓死我了。”唐预惊魂未定，“你又要干嘛。”
　　“不干嘛，就抱一下。”周至野安安分分地环住他的腰，语气里竟有一丝愁怨，“为什么有那么多工作。”
　　唐预笑他，又莫名地可怜他，帮他捏了捏额角，“多劳多得。”
　　“我又不缺钱。”周至野仿佛在认真盘算，“我回头看看合约到期的具体时间。”
　　唐预捂住他的嘴，“说胡话了你。”
　　“本来干这个也只是想让你注意到我。”周至野毫不悔改，“现在你回来了，我什么都不需要了。”
　　但没办法，该干的活还得干。上午周至野去了一趟公司，他一年到头都来不了公司几次，这番过来是方便纪录片制作方取材场景和配套采访。
　　问题都是要提前给周至野团队过审的，但UTV的主持人还是没忍住试探性地多问了两嘴。
　　“你刚拍完了一部爱情悬疑题材的电影，想问问有因此对于爱情有了什么新的看法吗？”
　　周至野沉思道：“等待是值得的。”
　　“你是说爱情里的等待吗？”
　　“嗯。”
　　姜祯挨着编导，有点不高兴，悄声说：“这问题可没提前确认过。”
　　编导老油条了，为了争点料，先斩后奏的事没少干过，“确实刚杀青嘛，问问不妨事。”
　　主持人见周至野不排斥问题，立刻趁胜追击，“你出道这么多年鲜少有过什么绯闻，能跟我们谈谈出道前的感情经历吗？”
　　周至野神色自若，问：“你想知道什么？”
　　“比如说你的初恋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很多人都会好奇。”
　　周至野其实比较少说感情相关的事，再加上是不在采访提纲里的问题，所以姜祯十分关切地看着他，她准备只要周至野给出反应就去打断录制。
　　不过周至野并没给出姜祯这样的讯息，他只是停顿了一会，而后说：“他身体不太好。”
　　这回答有点怪，主持人也在心中琢磨，便听到周至野接着说：“但他很坚强，很聪明，也很善良。他喜欢音乐，虽然物理力学一塌糊涂，但是数学很好。”
　　“会让我忘了理智和自尊心，也会给我最需要的支持和安定。他的存在，就是我幸福的来源。”周至野短暂静默，“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吧。”
　　此时柳书月扯了扯看出神的姜祯，把她拉到一旁来。
　　“他今天身上有那个。”柳书月看姜祯没反应过来，比了个动作，补充道，“我给上的遮瑕，效果不错吧。”
　　“我操。”姜祯难忍粗口。
　　这下真野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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