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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小刘按照姜祯的叮嘱给剧组叫了咖啡车,对于比较重要的人物,姜祯都是自己拿着咖啡递过去的,正好碰到唐预回去加了件衣服返场,也拿了一杯给他。
      “他不喝。”
      “我不用。”
      两道声音在姜祯左右同时响起,她先去看她老板,周至野像没说过话一样仍在看剧本,倒是唐预补了一句解释,“不好意思我喝不了咖啡,一喝晚上就睡不着,谢谢你。”
      姜祯便收回手,笑说:“唐老师你这样很健康啊,哪像我们一天灌两三杯下去都没反应,血液里已经全是咖啡液了。”
      唐预心想要是真健康就好了,谁会像他一样喝咖啡就心悸得不行。
      两人正说着,一旁传来小孩的哭闹声。这是找来演孟阔在山中遇到的一家人的小女儿,约莫才四五岁,旁边有她妈妈在,但拍摄现场人多,个个拿着黑白灰的冷硬工具设备,让孩子感到陌生害怕。
      唐预走过去,姜祯就看到周至野的目光也跟了过去。
      唐预蹲在小女孩面前,她妈妈还不知道唐预是什么人,但见他气质温和神色友好。
      他把自己手机掏出来,点开一个软件,在屏幕上的琴键点了几下,一条充满童趣的可爱旋律即时敲出来。
      “听过吗?”唐预笑着问她。
      小女孩默默止住了哭,小手擦着眼睛偷看唐预的手机,点点头。
      唐预把屏幕凑到她眼前,示意她可以随便点。
      Re,So,La。
      小女孩瞬间睁大了眼。
      “那你先不要哭,一会听妈妈的话在照相机面前摆几个动作说几句话,我就告诉你怎么弹你喜欢的歌好不好。”这么大的小孩还只能听懂照相机听不懂摄影机。
      女孩糯糯地说:“哥哥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歌吗?”
      “你喜欢的我都会。”唐预摸摸她的头。

      李言在跟周至野和两个配角讲戏时,这个叫做遥遥的小女孩正坐在唐预身边玩“电子”钢琴。唐预带着她的小手按照音符走向点击,软件支持音色切换,切换成一个疑似放屁的声后,遥遥被逗得哈哈大笑。唐预一看她乐不可支的,自己也跟着笑出了声。
      周至野台词说到一半忽然卡了一下,但他很快重新说了一遍,语气吐字都挑不出问题。
      虽然周至野开戏才第一天,但就给排了夜戏,得拍到十二点来钟。唐预不用每天都这么从头盯到尾,来现场主要是感受戏的气质,帮助他把握住《热海》的音乐底色。他抓住傍晚大家吃饭的时间,回了趟房间,先用电脑录了一条概念小样,录完后再次确认拍摄通告上的安排,又返回了片场。
      晚上拍孟阔和萍水相逢的这家人在院外给小女儿过生日的温馨场面,周至野饰演的孟阔打着打火机给遥遥点燃仙女棒,温暖的火光照亮了他因沉重心事始终晦暗不明的面庞,看上去终于有了点活气。
      唐预无意识地弯了眼角,他想起高一暑假在曳海给周至野过生日,两个人也买了烟花在海边燃放,盛放在他们手中的星光在海面上轻灵摇曳,他问周至野许了什么愿望。
      周至野在他的额头亲了亲,微笑着不说话。
      不过小孩子演戏很难一遍过,李言是个要求很严格的导演,如果做得不是他眼中的完美,就需要反复再来。从清晨到夜深,唐预这会已远远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仙女棒燃了一根又一根,他带着心有不足的病,总比普通人更容易倦乏,当周遭的声音渐渐远去,他竟是睡着了。
      “CUT!”
      烟花戏过了,接下来还有一场唱生日歌的片段拍完就结束。李言在跟郑松石商量是否要临时改两个镜头机位,其他人趁这会得以稍微放松放松。
      姜祯现场抱着电脑对表,感觉头顶盖了一层影子过来,她抬头问道:“怎么了野哥?”
      “你帮我去房间里拿件厚点的外套过来吧。”周至野说。
      “好的,野哥你要是觉得冷的话,喝点这个,刚泡好的红枣姜茶,热乎着。”姜祯这就起身把电脑搁椅子上,给周至野把保温杯拿过来后,就快速小跑往住处方向去了。
      但周至野没喝,把保温杯放下了。他合了手上的剧本,视线又回到隔着人流和设备的唐预身上。

      “唐老师,唐老师。”
      唐预迷蒙中听见似乎有人在唤自己。他刚来这一两天,睁眼后依然有很大的陌生感,因此在姜祯眼里瞅着他好像睡得还有阵迷糊劲。
      “已经结束了吗?”唐预扫了两眼周围,只剩下零星几个工作人员在收东西,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片场呆着睡着了,颇觉不好意思,又看周至野不在,问道,“你怎么还在这?”
      “我等着把你叫醒,一起回去呢。”姜祯说,“你和我们野哥就住隔壁呀。”
      “啊,是吗?”唐预确实不知,也很诧异,“那他回去了吗?”
      “野哥被李导叫走了,说是要讨论剧本改动,我们先回去就成。”
      “那好。”唐预欲起身,发现身上多了件男士毛绒外套,“咦”了一声。
      “这个你给我就行啦,野哥看到让我给你盖的。”姜祯解释道,“不过唐老师你在露天大冷夜里睡觉,确实很容易冻感冒的。”
      “谢谢。”唐预拿起衣服,虚折了两下交给姜祯,心中异样。
      晚些时分周至野回来的时候,唐预留心听了。原来自己真就住在他旁边,实在巧合。
      两人的微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次唐预在他家门口给他发的消息,他在房间里踌躇半天,还是发了一句“谢谢”过去。
      过了几日后,按照拍摄日程轮到孟阔山顶上的一场戏。
      电影里的西尘山有一个流传已久的民间故事,曾经有一对眷侣在这里居住耕作,恩爱非常,后来丈夫却因一次水灾丧生其中,在丈夫离世之后,妻子日夜思念流泪,竟将自己的眼睛哭得半瞎,最后从山上一跃而下,妻子灵魂脱离出□□,才发现原来丈夫的死灵始终在山脚家门外守候,灵魂终相认,遂飘隐于山林中,成为了后世人们口中庇佑山中子民的“山神”。
      于是传闻只要在日出时分徒步爬至山顶,立于悬崖虔诚许下与相爱之人的夙愿,就能如愿。
      不信鬼神的孟阔,却在听闻这个传说后,于迷思中独自上了山。
      现实中的游客要上西尘山可以搭乘缆车,电影里的孟阔需行路而上,拍摄完所需的过程片段后,众人会一齐去到山顶。山路中要拍摄的定点已提前勘景,大部分在比较低势处。
      孟阔习惯了穿白色衣服,但挂在身上的衣服已没有了往日熨烫齐整的痕迹。周至野把袖口解开,这种状态下的孟阔不可能还会系什么袖口。而为了赶日出时分的天色,估摸着周至野今天四点就起来带好了妆。
      爬山部分拍完后,大家分批坐缆车上去,演员和摄制组成员优先,唐预在现场工作中并非重要角色,本想留到最后一趟,但郑松石瞥见他还在外头就邀他进来。
      周至野也在这一趟缆车上,唐预未应声时,他已向旁挪动一步让出位置。
      缆车仅需三分钟时间,唐预两眼放空从玻璃窗穿过,落在葱郁绿色之中,背后敏感地感受到周至野的存在,他会像自己一样观看窗外的风景,还是在心里琢磨着一会的表演呢。
      但实际上周至野都没在做,他只是将目光轻贴在唐预后脑勺上的发旋,仅此而已。
      李言不像前几日那样和周至野提前对戏沟通,这次放着周至野自己酝酿。唐预从旁悄悄观察,周至野没有再看剧本,也没同其他人搭话,沉默地立在距离悬崖一段距离的石路上。
      日出转瞬即逝,要获得最完美的人景合一的氛围效果,大家心知肚明,必须一条过,否则就得第二天再来,直到李言满意为止,这对于所有人来说无疑都很有压力。
      孟阔气喘吁吁地从山岩线露出脸来,单薄的衣衫顶着冷冽的山风显得脆弱不堪,他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一步临近,直至悬崖边缘,光是站于此处就给人摇摇欲坠的危险。
      孟阔被冻得有点僵,让他本就郁结的面目显得更加冷硬寥落,自地平线升起的那轮日出,应该代表希望,代表治愈,代表新生,但他为什么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许多人曾经站在过山顶,他们往往都会大声呼喊,抒发兴奋,宣泄愤怒,或是倾诉那些不可为外人知晓的秘密与心事。孟阔眼睁睁地看着太阳慢慢升起,张了张嘴,嘴唇冷得有点发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原来当痛到了极点,是叫不出来的。
      孟阔闭上眼,金黄的日光打在他灰败的脸上,他终是隐忍不住,那声音从他的喉头里历经阻拦才溢出分毫,逼出来的呜咽对着他心中空空如也早已坍塌的世界,像某种初生的兽类。
      他只是想和他爱的人再见一面。
      李言松了口气,心想改对了。把原本的台词全部删掉,去掉发狂的失控,只用近乎本能的脆弱,在镜头前毫无保留地呈现。这是他想要的这一幕的孟阔。
      像周至野这样演绎融进每一帧细节里的情绪张力,其实比一些大哭大闹的戏份更加消耗心神。
      唐预对着监视器“三心二意”,只模糊抓到周至野闭眼的瞬间就低下了头。
      他不敢看。不敢看周至野不着寸缕的伤悲和痛苦,其他人都不知道,但他再次确信,他不仅是孟阔,他也是周至野。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亲眼目睹,却什么都不能做。

      夜晚,唐预独自坐在电脑前,一段才四十五秒的音轨静静躺在界面里,似是和他半晌出神的模样相衬。
      眼前总是浮现周至野在山顶上的画面,交错着他们从前还在一起的回忆无规律地撞击着他的心脏。
      一般艺术生从暑期开始就会陆陆续续地投入艺考集训中了,但是唐预一直到高三开学的那一周才去,他实在是不想和周至野分开那么久。
      他坐火车出发的那天下着小雨,天色如他湿漉漉的心情。他妈妈会送他去火车站,不方便让周至野陪同,就提前说好让他不要来。
      明明前一天晚上,他们还在晚自习后熄了灯亲密地拥抱,周至野在他耳边温柔地说“好好吃饭,不要生病”的声音还回响着,但唐预对他的想念已如涨潮般涌出。
      家里的电话铃声作响,俞辛南正在厨房里给他准备一份火车上吃的便当,叫唐预去接。
      唐预垂头丧气地接起了电话,无神的双眼随着电话那头的声音传来瞬间变得明亮欢喜。
      “妈!我同学的练习册还在我这里,我得现在去还他,别耽误他上课!我很快就回来!”
      唐预风风火火地从客厅闪过,俞辛南都没看清他人影就听到了关门声,忙叮嘱他道:“快些回来,别迟了赶不上车!”
      “周至野!”唐预两手空空哪有什么练习册,他的快乐就写在脸上,在他在小区的绿化带旁看见周至野的那一刹那更加显著。
      两人同时朝着对方跑来,周至野撑着雨伞,看见唐预连伞都没打皱起了眉,抬起手帮他擦脸上的一点雨水。
      唐预知道他要说什么忙抢白道:“我太想见你了就忘了带伞。”
      这让周至野怎么再舍得说他。周至野从书包里拿出要给唐预的东西,是一部全新的智能手机。
      唐预懵懵地用手接住,“这是给我的吗?”
      “生日礼物。”周至野把伞更往唐预那边靠,“你今年生日的时候还在外面,就提前收着吧。”
      “给我打电话,给我发消息。”
      唐预把手机揣进自己怀里,嘴角咧得像个小括弧,“给你打电话,给你发消息?”
      “嗯,”周至野点点头,补充道,“想我的时候。”
      “想你的时候?”唐预此刻像个只会重复周至野话语的笨蛋,微仰着一张充满爱意和眷念的笑颜,比从天而降的雨珠还清澈透明。
      周至野握着伞柄的手指微动,在雨幕中将雨伞倾斜,被遮掩的两人在淅沥的雨声中缠绵地完成了一个亲吻。
      后来这部智能手机一直被唐预用到大学毕业,连周至野都看不下去要给他换,他都不愿意。这也是唐预拥有的第一部智能手机,在这台小小的电子设备里,存储着成千上百封的消息,无数个彼此的通话记录,分享共听过的音乐,和如今看来像素不太够的老照片。
      这是周至野送给他的牵挂,寄生他的思念。
      唐预还记得那年十二月联考的日子下了大雪。他只有一个报考目标,这是他最想去的学校,被称为国内音乐人的摇篮。他一心想着好好考完,他就要马上回家,回到周至野身边。
      在跨入考试院校前,周至野给他打来了电话,问他紧不紧张。
      唐预戴着集训前周至野塞入他行囊里的羊毛手套,手掌很暖和,心里也很暖活,说:“一点也不紧张,考完了我就可以回去了,我们就可以见面了。”
      周至野的轻笑声隔着电话挠得唐预的心痒痒,好像整个人浸在周至野能融化冰雪的怀抱里。
      考试结束后,唐预冲出教室后一路小跑着。天知道他在跑什么,但想必是太开心了吧,他立马给周至野又打了电话。
      “考完了?”
      “考完了!”唐预此刻的开心格外具有感染力,他跟周至野说话的语气都沾染了几分甜意,像柔软缠人的棉花糖。
      “我肚子都饿瘪了。”唐预跑累了仿佛周至野就在眼前一样摸摸自己的肚子给他看,“你不知道考官在我演奏完后的表情有多激动,他超喜欢我!”
      这是周至野第一次听唐预说出这种臭屁的话,只觉他像个真正的小孩,就等他夸他疼他。
      “知道大家都喜欢你了。”周至野笑道,“那肚子饿了我们就先去吃东西吧。”
      “好啊,我现在真的很想吃……”唐预话说一半突然卡住,他呆呆地握着手机,发现了那个他日思夜想正站在考场大门一心一意只看着他的人。
      周至野的手上拿着一个纸袋,里面是刚还热乎的很香很香的烤红薯。
      “我现在真的很想吃烤红薯,周至野。”唐预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人都已经走到了面前,还对着电话说。
      周至野从他的手里抽走手机,放进自己兜里。唐预感觉自己被烤红薯的热气熏到了眼,不然怎么觉得眼眶也热热的。
      周至野来接他回家了。
      “你怎么来啦,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不告诉我就来了?”唐预嘴叭叭地连问好几个问题,心里被感动得无以复加。
      “你进去前跟你电话的时候,我看到你在这里踩雪。”周至野摸了摸他红红的脸,“不想让你分心。”
      “那你一直在这里要被冷死了。”唐预的嘴角耷拉下来,心疼,“今天学校不是还在上课吗?”
      “我可以请假啊。”
      “高三怎么还能请假。”
      “我学习好。”
      周至野看唐预哑口无言的样子,笑意再也憋不住了,把唐预垂下的手牵了牵。
      然后唐预乖乖地,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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