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又见故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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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三合楼。
“顾盼白首无相知，天下唯有狄飞惊。”清缓温润的女声一字一句地念着，带着几分笑意，“几年不入京城，想不到名满天下的狄飞惊就是小路你。”
窗边伫立之人青衫淡雅，背影修长，头上束成书生髻，插一枚青玉发簪，冬日的寒风带动广袖轻拂，几如乘风归去一般。
名满天下的六分半堂大堂主狄飞惊正坐在椅子上，微微低垂着头。
他年轻，俊秀，苍白优雅，且带着一种怡然出尘的气质。
“苏姊杳如云鹤，五年来更无半点音讯。若非偶然看见，飞惊也不知叱咤燕云，数破金兵的‘雪蛟’苏殷便是苏姊你的化身。”
苏殷缓缓转身，倚立轩窗，暖然而笑。
这一笑，即使是狄飞惊，也不免生出惊艳之感。
要形容一个女子，所谓五官端秀，眉目如画的用词，不过是泛泛而论的美貌，而他眼前这书生打扮的丽人，却从这才穷口拙的泛泛辞藻中，透出一片沉静深邃来。
或是因为她那一双异采流动、变幻莫测的明眸，因此在这清贵高华的气度中，又掺杂了一片如梦如忆氤氲开来的雾霭，暮云千里，晓寒晨霜。
苏殷眼里含笑，心中却浮起一丝似有若无的落寞。
飞惊，飞惊！一飞冲天，一鸣惊人。她有些怅惘地想着。狄路是不会用这种礼貌而客套的语气对‘苏姊’说话的，但是六分半堂的大堂主狄飞惊对待‘苏殷’的态度，却是应当如此。
虽然这般想着，苏殷面上依旧笑意不减。无论如何，得见故人，总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哪怕早已物是人非。
她望向狄飞惊，眉尖微蹙，“怎么你不愿意看到我？”从她踏上三合楼，狄飞惊似乎就一直低垂着头。
“当然不是。”狄飞惊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宛如秋水般澄澈明净，“习惯了。我一直对他们说，我的头骨折断了。”他脸上露出一抹略带孩子气的笑容，“所以他们叫我‘低首神龙’，好像不如戚少商的‘九现神龙’威风？”
苏殷发出一声细微的叹息，她想起当年惊马蹄下恐惧却依然眸色沉静的孩子，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便注定了这个名叫狄路的孩子不是庸碌之辈。
狄飞惊显然也想起了旧事，微微喟叹，“那时候以为自己一定活不成。若不是苏姊，也许现在根本没有狄飞惊这个人。”他提到往事的时候，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说起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他抬起头，又微微一笑，解释道：“苏姊给我治疗的那一年多里，虽然有钢筋固定，日日换药时抬头的动作，实在比砍头还要痛，所以不知不觉就养成了低头的习惯。后来苏姊走了，我也没改，就这样了。”
苏殷笑叹了一声，“倘若我当时还在，怎么也得勒令你把这恶习给改了。”
“但是苏姊已经走了。”狄飞惊眼里带着笑意，“其实一个人遇事懂得低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我已经学会了这一点。”
苏殷哑然失笑，另一个负手望天的俊伟身影忽然从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即，一双洁白修长的手，将一盏冒着热气的茶推到她面前。
茶叶嫩青，茶香氤氲。苏殷轻啜一口，赞叹道：“很不错。”
狄飞惊文雅地微笑，“苏姊喜欢就好。”他微微一停顿，又很快地说道：“这是今年雨前的贡品茶叶，总堂主分了我一半。”
苏殷眼眸微弯，“不愧是天子脚下六分半堂。”她轻轻转动着掌中的茶杯，“北方战乱连绵，烽火不息，想喝新茶都是可望不可即。”她望着狄飞惊，忽然调皮一笑，“你怎么还不赶紧顺水推舟把茶叶送我？”
狄飞惊也忍不住一笑，笑意温暖明澈，“苏姊说什么，那便是了。”他的目光落到窗外的一派雪色，远处画栋雕梁，飞檐崇脊，“其实我并不了解苏姊的喜好，也不了解苏姊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苏殷微不可察地皱了眉，接下来的话题却全不相干，“雪后初霁，正宜踏雪寻芳，小路可知何处梅花颜色好？”她语声轻快，仿佛兴致勃勃。
狄飞惊略一思索，“城中各家府邸，好园子不少，不过我猜城外野梅或者更得苏姊欢心？”
苏殷欣然，“只怕现在人人都和咱们一般心思。”
狄飞惊笑了，“有一个地方，应该很符合苏姊的要求。”他悠然道，“我并不经常出门，所以我想得出的地方，只有这么一个。”
狄飞惊说的是真话。
他虽然是六分半堂的大堂主，声名甚至更在雷损之上，但是却很少有外人见过他，包括金风细雨楼的楼主苏梦枕。或者京城中经常有这些当家们不得不出席的场合，但是狄飞惊却极少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因为狄飞惊并不是喜欢出风头的人，他习惯低着头，也习惯让别人注意不到他。
雪虽然停了，天空却依然密布着蒙蒙的阴云。
皑皑的雪地上，两行浅浅的脚印并排。
苏殷的目光在狄飞惊身上已经掠过了三次，她的声音带着愉悦的笑意，“小路，你平时是不是经常会捡到银子玉佩什么的？”
她这么说当然是在开玩笑。没有人敢对“低首神龙”狄飞惊开这样的玩笑，就是雷损也不能，但是苏殷显然是那个例外。
“苏姊说对了。”狄飞惊忽然毫无征兆地从旁掠出三丈，从地上拾起了什么东西。他抬起手晃了晃手里的东西，笑着向苏殷走过来。
苏殷忍住笑，从狄飞惊手里接过那东西。这是一枚羊脂玉的裙佩，雕着精致的梨花，背面刻着一个“棠”字。
苏殷将玉佩收入袖中，笑道：“是女孩儿家的物事，不能给你。你服不服？”狄飞惊立在她身边略靠后的地方，眸带笑意，“苏姊现在却也是男装。”
苏殷转身，她身形修长，穿上男子服饰自也合宜，狄飞惊却比她还要高出半个头。
“穿男装和扮成男子，完全是两回事。前者只须稍微注意一下便能看出不同；后者么，世上能辨认出我易容者寥寥。”
狄飞惊微叹，“苏姊一直以真容待我，狄路眼里只认得苏殷，其余化身法相，都未能见识。”
苏殷正要说话，忽然停下了脚步，目光投向前方。
一片艳红的梅林，白雪皑皑，红妆点点，不似园林中虬干盘枝的老树妖娆，这一片梅林开的烂漫，泼泼洒洒，带着掩不住的勃勃生机。
苏殷怔忪了片刻，随即转头一笑，“就是这里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又见故人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