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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二、酒不醉人人自醉(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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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非天也知道自己前两箭不过是侥幸逃过,这最后一箭已是避无可避,非硬碰硬不可的了,遂按定心神,屏息等待那第三箭。
穆尽欢要使的这招叫“圣光一脉”,乃是将全身所有的气都凝聚到一条脉上,这样一来,那成箭之气便会源源而出,若非对方倒下或是自己油尽灯枯,便永不断绝。穆尽欢自练成此招,便几乎没有用过,现下却想拿段非天来试刀。
过的一阵,穆尽欢一脉汇成,捏稳指尖气箭,用力向后一拉,须发皆竖,暴喝道:“去死吧——”那箭便脱手而出,只听破空嘶鸣,空中亮光一束,擦着火星,直奔段非天而去。
众人都瞠目看去,不相信他这一箭还能避过。却看他神情沉稳,脸上丝毫没有慌张的神色,双脚稳稳的在地上站定,一双黑眸镇定的看着那箭离自己越来越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生死一线之时,段非天仍凝然不动,那束杀气翻腾的强光却在他面前几寸许的地方停了下来!段非天低头,眼睛直直的盯着那光,身体虽然不动,众人却都已隐隐感觉到了流转在他身周的那股迫人戾气。它一波一波的散发出来,令的空气都为之鼓荡,“圣光一脉”虽也霸道之极,却仍被这堵气墙挡在了外面,半点靠近不得。
穆尽欢目疵欲裂,心道:“好你个段非天,竟在老子面前藏了这么一招。老子今天偏偏不信这个邪,要你死无葬身之地。”控箭之手一个突然加力,逼的那箭硬生生地前进了好几寸。段非天立时感到压力,当即只能咬破舌尖,让血腥味刺激自己,于是那层气墙重又变厚,不仅把箭推了回去,竟又让它退回许多,如今的位置却是在穆尽欢面前,二人如此一来一去,那箭似是也感受到了拉扯的痛苦,在半空中不住发出“呜呜呜”的悲鸣。
穆尽欢此刻却感不妙,他已探到了气的尽头,如此下去,过不得片刻,他要么气竭而死,要么就是被自己射出的箭贯穿,江湖中人最重尊严,他好歹成名已久,一想到被个无名小辈打败,怒气攻心,走火入魔,发起狠来,竟拼却性命不要,要把他身体里所有余气都一块儿爆发出来,大不了来个两败俱伤。
段非天看出穆尽欢的意图,大吃一惊,想要收功,无奈他们两人此时正是僵持阶段,谁在这时候收功,立即就死,正在那里发急,突然之间又有一股极烈之气从旁斜射而来,只听“嗖”的一声便将那支“圣光”拦腰斩断,跌至一半便消散无形,化成几缕薄烟。
两人同时被切断气去之地,不得不强行收功,内息回心,血气翻涌,忍不住俱是“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血来。
穆尽欢以手抚胸,他方才用气过多,一时没恢复过来,胸口不停的上下起伏,喘息道:“易……易秃毛,谁……谁要你帮忙。”
那神秘人身子仍坐在里面的椅子上,声音却飘过来,道:“我不是帮你,我只是不喜欢穆尽欢变成‘暮烟’一道,污染环境。”
穆尽欢即使想揍他,此时也拿他没办法,只得苦笑道:“你给我等着……”又看向白秋月道:“我输了,我穆尽欢愿赌服输,马上就滚回老家,天权有段大侠在,还怕不能称霸武林?”说着仰天一阵哼哼哈哈的自嘲之笑。
阮三过去搭着他的肩膀,道:“你笑的这么心酸,大公子怎么好意思赶你走,穆兄,咱们好歹同僚一场,我也不忍心你就这么走了,不如我送送你吧。”
穆尽欢一把拍掉他的手,怒道:“一群落井下石之辈,我穆尽欢真是栽的好啊!我算是看透你们了。”
段非天强压下胸口的不适,走回来道:“穆兄,我今天不过是侥幸得胜而已,若是真的单打独斗,或是穆兄拿出散愁弓来,恐怕十个段非天都不是穆兄的对手,穆兄又何必为了这小小的切磋动气呢。”
他这几句说的是肺腑之言,也是实话,穆尽欢略想一想,总算心里稍稍好受一些,道:“哼,你不用假惺惺的装好人,我看你刚刚用的根本不是水酉派的武功,说,你到底是谁!”
白秋月也对他这手功夫心存疑虑,旁敲侧击道:“我果然没看错人,段少侠深藏不露,原来也是气宗高手,就是不知段少侠师出何人,也好让我们几个孤陋寡闻之辈开开眼界。”
段非天低首道:“这也是家师所传,我们水酉派中有一门功夫是要喝酒的,这种酒却不同于普通的酒,喝了之后可以让功力提升十倍,但维持的时间很短,一旦酒劲过去,便内力全失,还比常人要虚弱些。因此轻易不用。”
白秋月点头道:“这门功夫我倒也听说过,没想到今天让我见识到了。段少侠你也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衍州之事你可缓几天等身子将养好了再去。”
段非天道声是便转身自回“剑胆琴心”去了。
那姓易的神秘人看着他的背影,低声对白秋月道:“你真的相信他?”
白秋月一笑,沉吟不语。
段非天从正厅出来,便觉那翻涌的血气已上升至喉头,遂也不和那领路的府兵说一声,走到旁边的桃树下,一手扶住树干,又是一口血喷出来。他的身体虚弱之极,其实已经连路都走不动,方才在白秋月面前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现下却真的支撑不住,顺着树干坐下来,心下苦笑道:“看来还是太勉强了。”
盘腿想要调息片刻,眼睛向下一瞟间,却突然发现他挂在腰间的那个钱袋不见了,想是打斗时落在了正厅外的院子里,心里一急,就想回身去找,无奈身体不听使唤,无论如何都不让他站起来。这时候却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身后传来道:“你在找这个?”接着眼前便出现了那只绣着酒坛子的钱袋。
段非天一手接过,轻轻捏着那钱袋上的酒坛,道:“怎么被你捡到了,原来这无情之物还会认主人。”
卓青丝走到他身边,也坐下来,把头靠住树干,道:“要不是这个东西,我还没认出你来。这些年,你变了很多。”
段非天道:“你自己不也变了很多,不过,那脸上的表情还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卓青丝笑了笑,想起曾经的年少时光,脸上不禁露出回忆之色。
段非天温柔的看着那个绣花酒坛,也微笑道:“这个还是你绣来送给我的。”
卓青丝听的这句话,却是面色一变,默然半晌,叹口气道:“原来你还记得,我以为你早把它给丢了。”
段非天继续笑道:“我还记得你当时傻头傻脑的,不知道要送个什么,就问我‘你最喜欢什么东西呀?’我当时正好在喝酒,就随口说‘酒呗,钱呗。’你倒当真了,真的跑去绣个酒坛在钱袋子上,真是好笑。”
卓青丝不接口,看着他侧脸坚毅的线条,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道:“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什么。不过是年少无知做的傻事。”
段非天低头,任凭前面的黑发遮盖住自己半边脸,口中重复着他的话,道:“对,不过是年少无知做的傻事。”
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下来,不知道十年没见的朋友还应该说些什么,段非天竭力搜索着脑中的话题,忽想到一件他也甚为在意的,便问他:“暮雪她怎么跑到天玑府去了,为什么不和你在一起?”
提到尹暮雪,卓青丝眉头都挤到一块儿去了,他对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得无奈道:“她……唉,她跟我闹脾气我骂了她几句,就跑到那边去了,算起来也好几年了罢。”
段非天疑惑道:“哦?她这么黏你,不像是你骂她几句就离开那么久的脾气,你们为何事争执?”
卓青丝皱眉,不愿再说这件事,遂扯开话题,道:“对了,伯父还好么?”
段非天淡然一笑,道:“老头子早到地下和老太婆团聚去了。”
卓青丝惊道:“伯父他……怎会?是什么时候的事?”
段非天把钱袋别回腰间,漫不经心道:“哦,也就是你们家离开不久之后,突然得了急病就不行了,后来我就给水酉派的掌门带到山上去了。”
卓青丝对他如此漠然的态度很是奇怪,当下也不好多问,便道:“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会成了水酉派的大师兄,原来伯父已经去世了。”想到他在被赵三光带走之前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样子,不由的一阵难过,顿一顿,又道:“你……你那时候何不去找我?”
段非天苦笑道:“我们两家那时候因为我们俩的事闹的水火不容,我又怎么再好意思去找你。”
卓青丝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段非天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先帮师妹报了仇,其它事暂时还没想过。”
卓青丝点头道:“我现在也是寄人篱下,帮不了你许多,不过,你要是有什么麻烦,还是可以到‘小雪轩’来寻我,力所能及的,义不容辞。”说话间,右手伸出,按在他后背穴位上,将些真气度过去。
段非天转头低声道:“谢谢。”
卓青丝自笑了下,闭起眼睛,专心帮他理顺体内乱走的真气。
不多时,段非天就觉得身子舒畅了许多,不再有血气上涌了,便告辞道:“差不多了,时间太久,师妹等不到我又不知道会惹出什么祸来,我还是先回去好了。”
卓青丝遂撤回双掌,起身道:“那我先走一步,你好好调养。”
段非天点头,目送他离开,卓青丝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道:“小心一点。”
段非天知他说的是衍州盗信一事,露出个安慰的微笑,道:“你放心吧。”他这才大步走了。
回到住的小院,杨遥儿果然因为等的不耐烦正在那里想办法要出去寻他,见他回来,惊喜交加,忙两三步奔来,抱住他脖子叫道:“师兄!你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快等死我了。”
段非天被她两手用力一掐,忍不住咳嗽出声,杨遥儿见他胸前衣襟上有血迹,惊道:“师兄!你怎么受伤了?!怎么回事?是不是那个姓白的?原来他是个吝啬鬼,自己住那么大那么好的房子,却不舍得给我们些酿酒的材料,还把你打成这样。我呸!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报仇。”说着便要往门口走。
段非天忙拉住她,解释道:“不是这样的,这件事说来话长。被你提醒了下,我倒忘记要向大公子讨东西的事了,算了,下次再说吧。”
杨遥儿被他搞的满肚子问号,逮住他就是一串噼里啪啦的问题。段非天将事情讲了一遍,略去那打斗的过程,杨遥儿听的气愤难当,骂道:“好啊,一群成名的武林高手欺负一个无名小辈!说出去真要笑掉大牙了!那个什么穆什么欢,我知道他,跟他弟弟一个样,都是些眼高于顶,自以为了不起的伪君子,哼哼,师兄你打的好,就是太便宜他了,要是我一定把他打的回家的路都不认识!”
段非天失笑道:“哦,师妹这么厉害,那我这伤不是白受了吗,应该开始就报出杨女侠的大名,他们一定吓的给我跪下来磕头。”
杨遥儿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见师兄调侃他,嘟起嘴巴,道:“师兄你敢取笑我,等我以后变成了武林高手,他们还不都得乖乖给我磕头,叫我姑奶奶,我可不是在危言耸听。”
段非天笑道:“是是是,杨女侠从来不说大话。行了我要去睡了,没事别叫我,我明天就要启程去衍州。”
杨遥儿刚想说自己也去,已经被段非天堵住,道:“欸,你别说自己也要去的话啊,你在我施展不开,还要时时刻刻担心你闯祸,我可负担不来。”
遥儿知他说的是实情,遂也不多言了,扶着他回房间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