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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三、年少无心轻欲狂(2)【大修】 ...

  •   “远客来”是歧阳首屈一指的大酒楼,平日里便是文人墨客吟风弄月的必聚之地,琼觞宴饮,丝竹悠扬。今日这些公子们却没了这般吟诗作对的雅兴,只见整座酒楼被远近而来的贩夫走卒、商贾仆妇占满,里边是人山人海,喊声震天。黑压压的人群密密麻麻的挤在不大的空间内,二楼上更是到了单脚独立方能站稳的地步。

      “远客来”的小二端着托盘,上面是两壶本地最烈的烧刀子,高高举过头顶,在人群中左突右挤,一面高喊:“让一让!客官让一让!”,一面使劲突破厚厚的人墙,往那众人关注的中心地而去。如此多的人丛,直把他挤的个满头大汗,旁边一个看热闹的中年汉子因为人高马大被堵在了人墙外侧,看见小二前来送酒,便想打探一下如今的战况如何,拍拍他的肩膀,问道:“怎么样,第几壶了?”那小二做出咂舌的表情,伸出两根手指道:“第二十壶了!那小姑娘跟没事人似的,我看小哥险的很!”那中年汉子听得如此说,皱起眉头,往地上啐了一口,道:“一个大男人,没病没残的,竟然喝不过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传出去让我们男人的面子往哪儿搁!要是让我方大上,十条大汉都不是我的对手,还怕这么个小姑娘!”

      那小二认得他,乃是远近闻名的吹牛大王,遂嗤笑一声也不去理他,直挤到二楼靠窗的桌子前,喊一声:“酒来喽!”便把盘子放下,要看那两人斗的如何。

      杨遥儿见又有新酒上来,一把拿过她的那壶,二话不说,揭开封口对着嘴巴就是一阵猛灌,只听喉咙里“咕嘟咕嘟”了几声,那满满的一壶烧刀子已经尽皆入了她的肚皮。

      君不见看她又是一口饮干,不禁眼睛发直,这哪是在喝酒,根本就是灌白开水!他酒量本就不甚好,平时只要略沾一口便即微醺,今日能喝到二十壶上还是为了逞这一口气、为了自己作为男人的面子问题硬撑出来的,表面上虽然还装的谈笑风生的轻松劲儿,其实内里老早就头晕眼花,肠胃翻滚,两只眼睛看过去杨遥儿都成了七八个。

      杨遥儿见他脸露难色,双颊生潮,知道他已是强弩之末,过不了多久就会倒下。便故意把那酒壶的壶口翻下,抖了抖,滴出两三点酒星子来,笑吟吟地道:“君笨蛋,这可怎么办哪,我一不小心又给喝光了,哎呀这都是第二十壶了,你以前可是没这么喝过罢?依我看,你还是赶紧认输,若再逞强下去,待会撒起泼来,这里这么多人,咱们面子上都不好看,你说是不是?”

      君不见用力甩了甩头,总算把她甩成一个,一张嘴就打了个响亮的嗝,酒气熏天,道:“死……死三八,你别得意……这……这点小意思……这点小意思就想难倒你…….你君爷爷,你做梦去吧!”

      他舌头打结,含含糊糊的也不知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杨遥儿竖起耳朵听完,心想:“话都说不清楚了还不认输,这个人怎么跟头牛一样,倔的不得了。”假作担心般叹口气,道:“好话我可都说尽了,听不听那是你的事,只要你到时候别赖我呀,你就是醉死了我也管不着。”

      君不见虽说气愤,当着众人的面倒也不好口出狂言,怪只怪他自己不当心,中了这死三八的诡计。当下只能两只手抓住头发,要借拉扯头皮时的痛感让自己清醒些,心下却早悔的肠子都青了:“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哼,大不了豁出这条命不要,老子偏偏不信这个邪。”手上用力一扯,豪气干云的站起来,一只脚啪的搁到凳子上,发声吼道:“死三八,老子跟你拼了!”说完,拿起酒壶狂倒乱灌,直把酒液泼的满地狼藉,围观众人中以男人居多,早就看不惯他娘们似的细品慢饮,此时见他突然豪迈起来,不由的大声喝彩。君不见本来一壶还没下肚就有些站立不稳,此时被众人的喝彩声弄的热血沸腾,倒也不觉得难以下咽了,一会儿功夫便也把那第二十壶喝的精光。

      杨遥儿也跟着起哄,一迭声的连说三个好,鼓掌笑道:“君笨蛋,原来是我小看你了,不错不错,你还是有点能耐的。”

      君不见被她一夸,人又开始发起飘来,得意道:“那是当然,你君爷爷好歹也是个武林高手,区区两壶酒便想难倒我,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刚刚说得这句,楼底下忽然传来穆尽欢的声音:“臭小子,这回看你还往哪里跑!”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天下间再没有这样巧的事了。

      君不见打个激灵,顿时酒醒了一半,心下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可以借此赖掉杨遥儿的赌约,忧的是被穆尽欢抓回去少不得要挨一顿打。惶急之下把眼睛四处瞟,想找个隐蔽的出口快快逃跑,但见三面人墙,一面只开得一扇小窗,当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困死在这儿了。

      他一时间心浮气躁,只是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绕着桌子打转。

      杨遥儿眼看君不见就要凭她处置了,穆尽欢偏偏这时候来横插一脚,不禁心有怨言,见他傻头傻脑的在那里干着急,乐坐山观虎斗。

      便又拿起一杯酒微抿一口,懒洋洋的道:“如今我也束手无策啦,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的下去认错,你们到底兄弟一场,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你哥哥毕竟养了你那么多年,总是有感情的,你讨讨饶,他也就算啦。”

      这话其实说的很在理,穆尽欢疼爱这个弟弟乃是出了名的,又怎会因为这点点小事就对他严刑拷打。君不见是跟打小追在他屁股后面的,哪会不知这些,但他心里就是憋了那么一口气。他不愿让兄长总当他是个长不大的小男孩,他需要这一次机会去证明,他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即使没有兄长的庇护,也能够凭着自己的努力做出一番大事业来,让穆家刮目相看、让死去的爹妈在黄泉下也为拥有他这样一个儿子感到骄傲。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万万不能在这时候投降,定要让穆尽欢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才将散愁弓还给他。

      这是很多人少年时代都有过的任性执拗。君不见并不觉得他做的是错的,便不去理会杨遥儿说的,自思道:“不行,我是男子汉,怎能如此窝囊干出求饶的丑事,即便是兄弟,也‘士可杀,不可辱’!”听得穆尽欢的脚步声已近在耳边了,想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遂回头狠狠瞪了杨遥儿一眼,道:“死三八你给我记住,你君爷爷是今天是因为临时有事,咱们这赌局没完,我也没输给你,听清楚了。”说完也不待她回答,转身往那大开的窗口纵身一跳,跑了。

      杨遥儿目瞪口呆,书上说这叫做狗急跳墙,她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忙趴到窗口上探出头去,一看之下,登时给吓了一跳,原来这酒楼是临湖而建的,面对着湖光山色,本来应是让人感到心旷神怡的,怎会想到有一个君不见,两只眼睛是白长在脸上的,看也不看,“扑通”一声直接跳进了水里。那湖旁边是座小桥,桥上行人远远的看见二楼上掉下个人来,俱以为是不慎掉下来的,忙七嘴八舌的喊做一堆:“有人落水啦!”“哪里,分明是有人跳楼啦!”“快看看掉哪里了。”

      那楼上的围观者见出了人命,都一窝蜂的要散去,二楼上立时人仰马翻,混乱不堪。穆尽欢不清楚状况,刚刚挤到楼上,又被汹涌而下的人潮挤出了酒楼。

      杨遥儿蹙紧眉头,再把头伸出去些想查看君不见掉落的位置,但见湖面澄净,一平如镜,不要说人头了,连丝微波都没有。她心下便有些过意不去,想道:“君笨蛋脾气虽然不好,人倒不坏,我这样耍他,他嘴上说什么要杀要剐的,也毕竟没拿我怎么样,他要是这样不明不白的淹死了,我……我……”她也不知她会如何,反正内疚总是有的,当下拿定主意,誓要把他救上来。四下里望望,见湖边上停着一只小船,遂趁着众人慌乱之际,提上一口气,看准那条船便跃了下去。
      宗山上有一个湖泊,遥儿小时候经常和师兄们摇船玩耍,因此对划船一事略懂些皮毛,一站定,便双手摇橹朝正对着酒楼的湖中央划去。

      湖面上碧波白浪,小船前进间带起丝丝凉风,杨遥儿一边划一边喊:“君笨蛋!君不见!你在哪儿!”叫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回应。她的船却突然不听使唤起来,不管她怎么摇,就是不往前驶,船头乱摆,忽左忽右,弄的她手忙脚乱,在这一望无际的大湖中央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附近有两只打渔船正在捞网,见一个小姑娘划着一只小小乌篷船在湖心团团打转,便朝她高声招呼,道:“喂——需要帮忙吗——”

      杨遥儿正在手足无措之际,听得湖上有人,大喜,忙应道:“喂——快来帮帮我——”

      那两只渔船似乎商量了一下,于是便有一只略小点的往她这边划过来。待划到近处,只见船上是四个披蓑衣戴斗笠的渔人,或坐或站,那掌蒿的是个矮胖子,斗笠下露出一对轱辘似圆的小眼睛,乍看之下甚是精明,刚刚发声的就是他,其余四人则离的比较远,看的不甚清楚。

      那掌蒿的矮胖子斜起一只眼睛打量她,道:“小姑娘,你既不会撑船还一个人跑到这湖中心来,莫不是贪玩过头了?”

      杨遥儿极力稳住那打转的小船,摇头道:“不不不,我不是贪玩,是我一个朋友刚刚不小心掉进水里了,我想去救他,可这船突然不动了。”

      那矮胖子道:“这个简单,俺们哥几个水性都好,你告诉我位置我帮你去救他上来。不过——”他停了停,看到杨遥儿满脸惊喜之色,嘿嘿一笑,又道:“不过俺们都是穷苦人家,每日里就靠打渔讨生活,你看要是俺为了救你的朋友一不小心淹死了,俺一小老小还不得挨饿受冻?不如这样罢,你先付二十两银子的定金,也好安安咱哥几个的心,俺马上就下水帮你救人,如何?”

      杨遥儿原本满心以为这下君不见的小命保住了,岂料这几个渔人都是利欲熏心之辈,救一个人竟要先付二十两的定金!她没办法,只得去翻自己的钱袋,把里边所有银子倒出来一看,都是些零零散散的碎银子,满打满算也只得五六两,又身在茫然无依之地,哪里去凑出那剩下的银子来,不由急道:“几位大哥,我身边没带的那么多银子,我先把这些给你们,等待会儿上了暗,我一定如数奉上,绝不抵赖。”

      那矮胖子嘴角冷笑,眼睛却是盯着她手中的银子,道:“五两银子么也可以。”

      杨遥儿喜出望外,忙道:“好好,那就麻烦大哥了。”说着便走到船头把那五两银子交到他手里,道:“大哥,他应该就掉在这附近,你搜一搜很快就救上来啦。”

      那矮胖子却并不脱衣动身,把那银子略掂一掂,漫不经心道:“小姑娘别急,有一条规矩别怪俺没提醒你。”

      杨遥儿奇道:“还有规矩?”

      那矮胖子道:“规矩自然是有的,俺们生意人帐总是要算清楚的,十两银子捞活人,五两银子么……哼哼,捞的就是死人了。”

      杨遥儿一听之下,只差没把肺气炸,刚要开口骂人,忽然之间湖面上挂起一阵大风,吹的人眼睛睁不开。那风诡异的很,只是一瞬间的工夫,又无影无踪了,倒好似从没出现过。众人张眼一看,俱吃一惊。原来方才还在那矮胖子手里捏着的银子居然重新回到了杨遥儿的钱袋中。

      只听一阵沙哑的笑声从杨遥儿身后传来,震耳欲聋、沧桑雄健,直惊起一排在湖上猎食的鸥鹭,众人凝神看去,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精神矍铄,目若闪电,一身白袍迎风鼓荡,悠悠然然往那船尾一站,却疑是哪个世外仙人、李白再世,杨遥儿一直站在船上,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到得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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