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请睁眼》朱不厌

24、第五夜

　　和雨交代完事情后，解慎找到了向阳二人。

　　“冒充伟大之主，需要一点神迹，我不是信徒，不会秘法，苏木，你和我一起。”

　　解慎看向已经和教堂骑士混熟的阮玉机，对方那枚不知何人所赠的光明徽章等级还挺高，属于圣辉骑士才能拥有的信物。

　　阮玉机也没有犹豫，点头之后，思索片刻，向解慎解释道：“我会的秘法也不多，只有两个，【契约】和【变形术】，前者可以用来契约遗物和变异生物，后者的效果你也看到了，可以变成你认识的人。但这两个秘法，距离神迹还有点距离……”

　　阮玉机手中常出现的幽蓝弧刃，就是【契约】的效果，那弧刃本是一件高级遗物，名叫【持月主】，是一件具有冰寒之力的可变形武器。

　　【契约】使得它能随阮玉机心意变幻，无论是收入契约空间、还是收缩成细丝。

　　另一个秘法【变形术】更好理解，阮玉机在梦境里的“苏木”形象，就是由【变形术】变幻而来，只要不是阮玉机主动解除，就算受重伤也不会被打回原形。

　　“有这两个秘法就够了。我本来也只是多一手准备而已，真正用来蒙骗伟大之主信众的神迹，我已有准备。”解慎说。

　　向阳和阮玉机都惊讶了，解慎目前连信徒都不是，要怎么展现神迹？

　　但他们还是按照解慎的想法，一个留守在礼拜堂中，看守李山三人；一个跟着解慎一起，走出礼拜堂，去往月辉街。

　　月辉街，正是之前游行队伍的出发点，也是看到教堂废墟下的残骸后、那些几近崩溃的居民们如今聚集的地方。

　　不过，在前往月辉街之前，解慎和阮玉机先来到了教堂废墟所在。

　　这里被教区的居民们翻了个遍，将能找到的残肢断臂都翻了出来，死去的亲人无法复生，但至少不能让他们曝尸荒野。

　　沙石下，昨夜的雨水还在源源不断从缝隙中流出，混杂着一缕缕刺目的鲜红，偶尔还有些碎肉翻出来，带起腐烂的气味。

　　阮玉机捂着鼻子，见解慎在这些碎石附近走来走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问道：“这里还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据雷曼他们所说，圣物已经被转移走了。”

　　骑士们和圣女口中的圣物，便是他们这些入梦者口中的遗物。

　　阮玉机他们当然也打过遗物的主意，但骑士们从没让他们接触过圣物。

　　这也是当然的，向阳和阮玉机，虽然一个是雨神信徒，一个被至少是圣辉骑士级别的人委以信物，但毕竟不是光明教堂的人，骑士们对他们自然有所防备。

　　“我不是在找遗物。”解慎说着，仔细倾听风中传来的隐约人声，若有所思地看向空无一物的废墟，“我在听这片废墟上，那些不甘离去的灵魂的声音。”

　　若不是扑克牌组织的警告，解慎还想不到自己的精神力有这个作用。

　　既然他当初可以听到教堂里那扇门后骑士们怨恨的声音，没道理在回忆里，自己被圣女直接变成了灵体，反而听不到那些徘徊在死去之地不肯离去的灵魂之声。

　　事实证明，解慎的猜测是对的。

　　他重回这片被炸成废墟的教堂原址，凝神聆听之下，果真听到了些许动静。

　　“恨……阿莱……怪物……”

　　“阿姆……回家……”

　　“害怕……好冷……可怕……”

　　虽然只是些零散的片段，但想到这些灵魂的本体已经四分五裂，大部分身体还被教民们带走，他还能听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阮玉机看不懂解慎的做法，但她知道解慎不会无的放矢，这一举动必有深意。

　　“接下来？接下来该去履行我作为‘伟大之主’的职责——蛊惑教民了。”

　　解慎说着，带着阮玉机去了月辉街。

　　月辉街的街道上此刻一片寂静，大白天竟只有风声呼啸，仿佛一座坟墓。

　　远远的，两人看到了一点火光。

　　走近后，才知道那是一大群月辉街居民在为逝去的亲人举行祈祷仪式，祈求七大神祇保佑他们来生无病无灾。

　　椭圆形的铜盆被放在正中央，四周摆放了一圈被树枝架起的火把，火焰熊熊燃烧，铜盆中的照片也随之化为灰烬。

　　但随着一阵风吹来，灰烬并没有安稳待在铜盆里，而是随风而起，宛如那些居民不甘死去的灵魂，盘旋在铜盆上方。

　　一位年轻妇人见此，再也忍不住悲恸的情绪，放声大哭起来：“肖恩……你走吧……七大神会保佑你……”

　　灰烬并没有因此落回铜盆中，而是越飞越高，几乎要越过火把围成的包围圈，朝着光明街的方向飞去——

　　那是教堂废墟和阿莱所在的地方。

　　“肖恩……”妇人被泪水朦胧的眼睛怔住，她猜想丈夫是不是在给她某些信息？

　　他是怎么死在教堂废墟下的？真的是因为爆炸吗？可游行队伍的人明明都没事……

　　“他在说家里卧室衣柜旁的花瓶中，有他留下的两百弗勒比，那是他专门留给你的，够你无忧生活两个月。”

　　低沉的声音在妇人耳畔响起，仿佛响在心底一般，天空蓦地变暗，狂风四起，将四周的火把吹得忽明忽暗，光线晦暗。

　　众人惊恐地抬起头，只见四周能见度骤然下降，浓雾自街道尽头涌来。

　　一个披着黑色斗篷、脸庞隐藏在兜帽下、身形无比巨大的影子出现在高楼大厦的缝隙中，白雾在他脚下汇聚成云。

　　“光明之神早已遗弃此地，但吾始终牵挂着世间的每一位有良知者，追随吾，你将听见来自亡者的遗音。”

　　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翻滚的浓雾随着祂的呼吸而起伏。

　　众人呆滞片刻，有人反应过来，错愕惊呼：“是邪恶……是伟大之主！伟大之主现身了！大家小心！祂是邪恶的化身！”

　　月辉街的居民顿时慌乱起来，看着那巨大的斗篷身影不知所措。

　　可就在这时，那伏地痛哭的年轻妇人突然抬起头，声音怔然：“我家卧室的衣柜旁，确实有一个花瓶。”

　　众人嘈杂的讨论顿时止住，纷纷看向年轻妇人，却见她慢慢将身子转向影子。

　　“若您真能让我再次听见丈夫的声音，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她哭得肿胀的眼皮睁得大大的，眼里是化不开的困惑与隐约的愤恨，看向那在天空不断盘旋的灰烬，重复道：“请赐福于我。”

　　神明降下神迹的行为，被信众称为赐福，年轻妇人此刻便是想亲耳听听丈夫的声音，弄清楚对方的死亡真相。

　　解慎也没想瞒着她，因为这事根本瞒不下来，死去的那些教民，他们也有亲人在教堂任职，真相被揭开只是迟早的事。

　　只是这个时机，解慎想由自己把握。

　　“你已经听到了福音。”解慎并没有更多地翻译对方丈夫的话，而是意味深长道，“想要得到更多，献上你的诚意。”

　　解慎并没有说如何献上诚意，但他看着对方如火焰燃烧的眼神，毫不怀疑对方能找到办法，供奉伟大之主。

　　而他这个冒牌货，就负责跟在对方后面，通过这名身份毫无破绽的光明教区居民，接触、或者说“被”接触的人和物，找到那枚不断蛊惑居民的邪恶之物。

　　“我会的。”年轻妇人虔诚低下头。

　　而降下这场“神迹”之后，解慎没有再“蛊惑”第二个人，仿佛他现身于此，只是为了将这年轻妇人一人收为信徒一般。

　　解慎相信，这样的做法，比留在这里继续向第二、第三个人展示神迹要可信得多。

　　伟大之主，就该有这样的逼格。

　　而越是有逼格，众人就会越是深信不疑，他相信，除了这名年轻妇人，多的是人会为了和亲人对话选择信奉他这位“伟大之主”，加入寻找邪恶之物的队列里。

　　他们的行动越张扬，伟大之主现身的传说会越让人信服，解慎真正要钓的人——居民中真正的叛神者，自然会主动出现。

　　也正是解慎在全力扮演伟大之主的同时，礼拜堂传来令人沮丧的消息。

　　韩玄和红颜，逃走了。

　　“韩玄是被苏念安救走的，而红颜，她手中竟然有一件不需要精神力驱动的遗物，从关押室中神秘消失了。”向阳丧气道。

　　解慎听到后，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平淡道：“这两人本来就都是信徒，手段防不胜防，不过我相信，他们的等级和苏木差不多，手中的遗物应该也没有多少，暴露一件少一件。我们只需要记住，苏念安身手不弱、以及红颜手中有一件可以转移位置的遗物就够了。”

　　“而且，他们逃跑的时机，其实还不错。”解慎眸中露出一丝饶有兴致。

　　……

　　月辉街。

　　韩玄被苏念安搀扶着，避开街道上的垃圾机器人，从一个巷子中转进一片废弃的楼房，推开门进了一个黑暗的房间。

　　“啪”的一下，也正是在韩玄两人进去的瞬间，客厅里的灯亮起来。

　　里面竟然有不下二十个人。

　　其中，刚刚过完生日的穆迦赫然可见，他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枚光明徽章，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压抑与沉郁。

　　在五天前，他还在朋友们的祝福下庆生，但生日尚未结束，他就因涉嫌杀死光明骑士而被抓进地牢。

　　然后，他经历了一件此生都不愿再回想之事，成了那场事件中的唯一幸存者。

　　“阿莱……必须死。”穆迦沉声说。

　　他看向被苏念安搀扶着才堪堪能行走的韩玄，眼底郁色更甚，缓缓道：“伟大之主现身了，光明之神救不了我们，伟大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