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落无声》彰凝

13、白祈（5）

　　白祈走出机场，拦下出租车，报了那个刻骨铭心的地址。

　　这里，是白祈大学四年待过的地方。

　　重新走过那些路，回忆慢慢苏醒。

　　路过一家奶茶店，白祈停了下来。

　　奶茶店焕然一新，无半点曾经的模样。

　　时光，好像没有在此停留过，却残忍地，将他的记忆蒙上一层薄纱。

　　薄纱之下，他与章皓发生了争执，他一身服务员的衣服，他一身校服。

　　白祈从踏入高一教室那一刻起，高考的奋斗目标就已经很明确了，他要来到章皓所在的城市。

　　日夜兼程，对于这一程的终点，他在三年后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顺利抵达。

　　在终点，章皓两手插兜，紧紧盯着他，一步步向他靠近。

　　走到他的眼前，章皓微弯着腰，命令道：“闭上眼睛。”

　　整个高三，白祈都没有见过他，他眼睫颤了颤，可舍不得闭上眼睛。

　　面对这样的忤逆，章皓难得的和颜悦色，只见他直起腰，往白祈的身后走。

　　白祈目光追逐着他的一举一动，扭身看向他。

　　章皓眉宇间隐隐出现一丝不悦，手掌搭落在白祈的肩膀上：“别动。”

　　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异样，白祈僵住身体，一动不敢动。

　　他眼眶里的慌乱与无措，章皓尽收眼底，搭在白祈肩上的手掌，不断加重力道，仿若最后的通牒。

　　白祈颇有些艰难地把身子回正。

　　章皓顿时恢复了往常的神色，眼尾处，甚至还添了些淡淡的笑意。

　　他的另外一只手掌，抬起，蒙住白祈漂亮的眼睛。

　　白祈颤抖的眼睫，不仅轻轻拂过他的掌心，还拂过更深刻的地方。

　　章皓唇边，也被笑意浸透。

　　矮下身，他在白祈耳边吐露气息：“倒计时开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白祈紧张地咬了下唇瓣，而后轻轻起唇：“10。”

　　章皓淡笑，嗓音蛊惑着人心：“9。”

　　“8。”白祈指尖紧紧抵在手心里，似是更紧张了。

　　章皓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朗：“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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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轮流报数，但最后三秒，却是一齐开口。

　　最后一秒结束，章皓放开他的双眼，但手掌未离开，顺势落在白祈另一边肩膀上。

　　他的声音继续叩响着白祈那只泛红的耳朵：“喜不喜欢，嗯？”

　　既然是考上理想的大学，既然是得偿所愿，那章皓觉得，贵重的礼物敌不过意义非凡的惊喜。

　　他始终记得，有一次新年，傻小孩拿着受潮的仙女棒，笑的可傻了。

　　书本里描述的那种光亮，白祈见过两次。

　　一次，是他费力点燃那根仙女棒，忽而窜起的美丽烟火，仅仅只是短暂一瞬，就徒然熄灭了下去。

　　另一次，是他实在反抗不敌，只好抱紧自己蜷缩在地上，想要躲避那些拳打脚踢，他死死咬住嘴巴不想哭泣，更不会求饶。

　　在他以为自己就快抗不过的时候，面容清俊的小小少年出现了。

　　身后，站着的是褪去稚嫩的隽秀少年。

　　眼前，是漫天的璀璨烟火。

　　何止是喜欢。

　　白祈重重点头，哑声说喜欢。

　　章皓心口被揪了一下，他俯身，下巴轻轻搭在白祈的头顶上，诱哄一样的语调：“大学生了呢，还哭，嗯？”

　　白祈嘴唇快要咬出血来:“……谢谢你。”

　　闻言，章皓揪了下他的耳朵当作是惩罚，他又不乖了，他才不想要听见这样的话。

　　但其实章皓已经被迫习惯了，他的白祈总会忤逆他的意思，总会不听话。

　　当看见他一身服务员的装扮，因为忙碌，清透的汗水浅浅铺在额头上，两颊边上透出润红，那时候，他垂在身侧的手掌握紧了拳头，气得他无奈笑出了声。

　　他努力又上进，每一年都能拿到奖学金，然后，把他认为最好的礼物，摆放到他的手心里。

　　他的心意，他自然没有不重视的道理，他特意定制了一个柜子，专门存放那些礼物。

　　看他专注做奶茶的样子，章皓想起来，那个游戏装备，他当时只是随口一说，但傻小孩深深记在了心里。

　　那需要流多少汗水，做多少杯奶茶，才够呢。

　　这些他向来不会告诉他。

　　他的辛苦，和他的不快乐一样，他从来不会喃喃给他听。

　　以至于，无论自己在快乐的时候，还是悲痛的时候，想起来的，都是他傻乎乎乐呵呵又贴心的样子。

　　他的模样，在他的生活里，就要无孔不入，无处不在了。

　　所以，在他紧张的高中生活里，他要他全部都填满，不放过任何一隅。

　　但凡他放学走出校园，就要第一眼看见他。

　　但凡他回家，为他开门的人，一定要是他。

　　等他选课结束，他的课程表他会第一时间查看，他唯一能做出的退让，就是不占用他半点大学学习的时间。

　　其余的，都归他。

　　什么兼职全职，通通不准他做！

　　“去跟老板说，你现在就辞职。”

　　白祈记得，率先打破僵硬气氛的是章皓，不过，他说的还是这几个字。

　　他尚未想好怎么回答，章皓已经迈着步子要冲进店里去了：“行，我亲自去说，各种赔偿我负责到底！”

　　真是气死他了。

　　他永远不会知道，他满心欢喜地推开门，看到的却是一室冷清，那瞬间，他犹如坠入冰窟，寒彻心扉。

　　他永远不会知道他当时有多么地失望！

　　还有对失去的恐惧……

　　最后，说是白祈被五花大绑地拖回家的也毫不夸张。

　　白祈一路上都无声地抗拒着，到了门口，二人的争执再次爆发。

　　慌乱中，钥匙从掌心里飞出去，重重划地过房门，留下了清晰的痕迹。

　　现在，白祈望着落满灰尘的房门，尝试了多次，也没能找到那道划痕。

　　这个家，他从毕业起，再也没有来过。

　　现在看来，章皓也没来过。

　　其实，这些年来，白祈一直都只是确定章皓这个名字。

　　其他的一概不知。

　　两人刚认识那会儿，白祈在他脸上见到过自己才会有的那种无助神情。

　　紧接着，白祈听见他说：“傻小孩，我喊你哥哥好不好？”

　　白祈惊觉，原来自己年长于他。

　　可是，他接下来的话，却超出了他当时的理解范围，他说：“那样的话，你就可以保护我了。”

　　后来，白祈长大了一些，才明白，那两句话是他流露出来的脆弱。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对他说过那些话。

　　白祈喃喃：章皓。

　　会不会，这个并非你的名字呢。

　　那么，在找不到你的时候，当时无法回答你答应保护你的那种悔恨，将一遍遍凌迟着我。

　　章皓，你会在哪里呢。

　　章皓，我保护你，好不好。

　　我好想你，章皓。

　　我现在就立马回去，乖乖地听你的话，等着你回来。

　　白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短发。

　　不管这一次会等多久，我都不会把头发留长，不会再悄声地暗示你，我的等待与思念。

　　我将会直白地讲给你听，一遍遍地重复，章皓，白祈很想你，每天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