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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番外四 父亲母亲 ...

  •   费比安晚上回来的时候,神情有些疲惫。

      “赫洛?今天晚上吃什么?我哥有消息没有?”

      没等小精灵出来迎接他,他已经把脏污的外套随手往地下一甩,松了松领口,抬腿大步往厨房里走。

      “嗬!”他差点跟一个纤细的身影撞在一起,吓得他往后退了一大步,待他看清那人的长相,不禁又“嗬”了一声。

      “你是怎么进到我家的?”费比安抓紧了魔杖,他身上的每块肌肉都紧绷着,看起来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想要扼住敌人的喉咙。

      他锐利的目光划过少女的裙摆,借着厨房柔和的灯光,等他看清了那些华丽的装饰,嘴角抽了抽,暂时放下了举着魔杖的手。

      “费比安?”奥罗拉柔声问道,她的法式英语听起来腔调有些古怪。

      “是,你是谁?莫丽的朋友吗?”费比安松了口气,这女孩儿看起来没有恶意,更没有什么攻击性,不像是偷偷进入祖宅打算埋伏他的食死徒,便也平静地反问道。

      “不是,”奥罗拉转身从炉火上端起两个盘子,放在餐桌上,“能麻烦你准备一下餐具吗?”

      费比安有些犹豫要不要行动,他被她的反客为主惊呆了,甚至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普威特祖宅了。

      梅林,这房子居然还会变出一个媚娃来吗?难道是哪位老祖宗留下的奇怪的咒语?

      “我来吧,萝拉,”吉迪恩从楼梯上衣衫不整地跑了下来,“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呢?我刚醒来没看到你,生怕你离开了房子,现在外面乱得很…”

      “不会的,你陪着我我才会出去,”奥罗拉踮起脚尖,抱着他的头啃了一口,“我刚才让赫洛去给莫丽送了一些晚餐,希望她的孩子喜欢法国菜,有机会我真想见见那两个男孩儿…”

      “明天我从凤凰社回来就带你去,”吉迪恩放松地张开手臂,让她更好的给自己系上睡袍的腰带,“我们用壁炉,你不喜欢幻影移形。”

      奥罗拉拍了拍他半遮半掩的胸口,这才回头看向一脸呆滞的费比安,小声地说,“亲爱的,我们还没告诉他呢。”

      “噢,没关系,他不会有意见的,”吉迪恩冲弟弟招了招手,“费比安,过来吃饭,你嫂子那边的食物比英国的好吃多了,你再不吃,我全吃掉。”

      “你这阵子到底在哪里?连封信都不知道送回来,怎么,找不到猫头鹰吗?”费比安回神,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通知我一声,你就看我干着急?”

      “邓布利多告诉你了吗?”吉迪恩反问,见弟弟摇了摇头,他慢条斯理地说,“这是保密的任务,就像我不知道你的任务地点是哪里一样,邓布利多当然不会告诉你,那我自然也没办法送信回来,只是我运气比你好,出了一些意外而已。”

      费比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幸运?意外?这个任务伤到了你的脑子是不是?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坐下,”吉迪恩带着少女坐到餐桌旁,又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等费比安坐了下来,他解释道,“这是你的嫂子,奥罗拉·勒洛伊,我被那些渣滓一直追到了她家附近,她救了我,我不得不在她家里养伤,不过一康复我就马不停蹄地带着萝拉回来了。”

      “嫂子?勒洛伊?”费比安愣愣地问,“法国勒洛伊?那个神秘的家族?”

      过了片刻,他试探着问道,“你的任务是不是跟我一样,邓布利多在信里招揽外国巫师加入凤凰社…”

      “没错,”吉迪恩干脆地说,“我的任务是送信给勒洛伊家主,但是萝拉不善于战斗,我不打算让她加入凤凰社。”

      “然后你就把人拐回来了?”费比安不可置信地问道,“她救了你,还要嫁给你?我的天呐,吉迪恩,这是什么狗屎运,要不你赶紧去写本书吧,把你的经历写出来,一定会大卖!到时候我就去丽痕书店卖你的签名!”

      奥罗拉被他逗得咯咯直笑,“我听吉迪恩提起过你,你们的确不太像,不过你很有趣。”

      费比安舀了一大勺豆焖肉放进盘子里,又叉起炸蛙腿咬进嘴里,大大咧咧地说,“是呗,虽然是双胞胎,但我哥比我调皮多了,小时候他把我顺着窗户扔了出去…哎哟!真好吃!”

      在奥罗拉掩住嘴,发出一声惊呼时,他不在意地说,“我魔力暴动比较晚,七八岁还没有什么反应,所有长辈都以为我是哑炮,他为了证明我不是,才这样做——别惊讶,你看我现在好好的,就知道没事,我飞起来了,所以当时我父母激动坏了…”

      “你小时候怎么也这么坏,”奥罗拉轻轻掐了掐吉迪恩的手臂,“坏蛋,当初你看起来那么稳重,我才…结果被你骗了…”

      “小时候调皮一点是正常的,”吉迪恩低声说,“但是长大后我再也没有那样了,至于你…”

      他故意在她耳边呵了一口热气,“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看你很喜欢啊…”

      奥罗拉瞪了他一眼,与其说是羞恼,不如说是撒娇,因为这个眼神就像一把有着细小绒毛的刷子,让吉迪恩的心里痒痒的。

      费比安嗅了嗅空气,他仿佛也闻到了一股爱情的酸臭味,但他一向大神经,很快就接受了这个年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嫂子。

      这时,噼啪的爆裂声响起,赫洛提着一个大食盒回来了,她对女主人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然后才开口说话。

      “女主人,莫丽小姐很喜欢我们准备的晚餐,她的两个孩子都很高兴,吵着说要来见您…”

      “明天我跟她会拜访陋居,”吉迪恩点了点头,“我伯母怎么样?”

      “柳克丽霞伯母的身体很硬朗,知道您没事,她很高兴,不过她不打算来祖宅这边。”

      “她不来是对的,”吉迪恩叹了口气,“虽然她嫁入了普威特,可她是个黑巫师啊,我听说布莱克家那个小子最近跟马尔福走的很近,这也代表了布莱克的立场,唉…”

      “要我说你管他那么多,只要他做了食死徒,就该把他抓进阿兹卡班,一点也不用给布莱克留情面,”费比安冷哼一声,“伯母在想什么,我大概清楚,她自己没孩子,所以很看重她弟弟的两个儿子,不过奥莱恩还算识相,他跟他老婆都不是食死徒,不然的话…”

      “行了,不提他们了,”吉迪恩怕奥罗拉觉得烦闷,便转移了话题,“萝拉不会在英国很久,等我们结了婚,她还是要回法国去的,勒洛伊只剩一个后代,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那你们打算怎么见面?”费比安嘴里还塞着炖牛肉,他诧异地问,“用壁炉吗?还是长距离多次幻影移形?”

      “幻影移形,壁炉不能用,勒洛伊的保护咒很强,也没有打开飞路网,”吉迪恩说,“不用担心我们,等战争结束就好了,英国现在治安完全崩溃了,所以萝拉不能有任何闪失,不然我会后悔带她离开勒洛伊庄园。”

      “但是我不后悔,我在那儿生活了十七年,一直都想出来走走,”奥罗拉不喜欢他皱眉的严肃表情,伸手挠了挠他的下巴,然后喂他吃了一勺美味的蔬菜肉汤,“如果你很忙,那每周来看我一次就好啦,幻影移形真的很不舒服,吉迪恩,我不想你那么累。”

      “为了见你,那是怎么也不会累的,就算我快死了,也要爬到你面前再死。”

      费比安大声咳嗽起来,他再粗神经也感觉自己的兄长现在很离谱,情话张嘴就来,明明吉迪恩十几岁谈恋爱的时候,从来没有跟哪位前女友这么粘糊过!

      他迅速填饱了自己的肚子,又拿了一块苹果塔溜缝,边吃边往外走,“我的外套要洗一下,赫洛,我丢在地上了…”

      “是,少爷,赫洛这就去,”但是小精灵嘀嘀咕咕地说,“少爷总是这么不拘小节,无论是衣服还是别的东西,都用得很不仔细…”

      奥罗见厨房只剩他们两人,高兴地继续喂她的骑士吃饭,时不时还会奖励他一个香吻,吉迪恩虽然觉得有些幼稚,但他压根不想拒绝,毕竟谁会忍心拒绝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他好爱!

      他超爱的!

      深夜时,一番运动过后,少女趴在男人健壮的胸膛上,抬起头看他。

      “吉迪恩,你说战争结束后,我们还要办婚礼吗?”

      “要办,”吉迪恩没有睁开眼睛,但他安抚地摩挲着她光滑的肩膀,“你喜欢麻瓜的婚礼还是巫师的婚礼?到时候我们去挑裙子,英国有一家特别出名的摩金夫人专卖店,在对角巷,她做的巫师裙很好看,如果你喜欢麻瓜的婚纱,到时候我们去麻瓜界最好的店铺定制,普威特金库里有许多祖上传下来的首饰,我记得穆丽尔那里还有一顶妖精做的头饰,镶满了月长石和钻石…”

      “才不要她的头饰,我不想听她找茬,”奥罗拉娇蛮地说,“勒洛伊还有王冠呢,至于宝石,那就太多了,我根本没怎么注意。”

      “听你的,”吉迪恩连忙哄她,“明天我把普威特金库的钥匙给你,你想要买什么,无论是麻瓜的书还是衣服,只要交代赫洛一句就行,我不希望你在家无聊,英国这边用猫头鹰就可以订购你喜欢的东西,我叫赫洛多拿一些对角巷的宣传画册来。”

      “我觉得嫁人和不嫁人没有区别,我还是没什么烦恼,”奥罗拉甜蜜地说,“但是呢,我想还是有一些的,结婚的意义就是,多了一个人爱我,你像爸爸一样对我好。”

      “不不不,别把我当爸爸,”吉迪恩有些慌乱地睁开眼睛,他甚至语无伦次了,“我很老吗?还是说,你觉得我像你父亲?萝拉,你真的知道结婚代表着什么吗?你明白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

      “我怎么不明白?”奥罗拉吃了一惊,她完全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她直起上身,看着身下已经手足无措的男人,不解地说,“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我们很快会生下两个家族的继承人,抚养他们长大,然后孩子会出门闯荡,家里只剩我们两个,但是没关系,只要有你在就好。”

      她泄了气一般又趴下来,微微蹙着眉,看起来有些失落,“这不是爱吗?那这是什么?所以我不爱你?”

      吉迪恩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他简直想弄死一分钟前矫情的自己,唯恐她怀疑她自己的感情,然后恍然大悟,得出“她不爱他”的结论,接着便要离开他了。

      让他品尝完她的美味之后,还要让他饿肚子,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不,你爱我,这就是爱,”吉迪恩拼命缓和了自己僵硬的神情,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我只是怕你把我当成你父亲,这说明我很老。”

      “你知道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奥罗拉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脸颊在他赤裸的胸口蹭了蹭,“我喜欢你的忠诚可靠,我希望你能永远对我好,就像现在这样。”

      “一定会永远像现在这样。”吉迪恩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你会永远守着我吗?”

      “永远。”

      勒洛伊庄园的花开了又败,新一年的春天时,热烈的玫瑰和绣球铺满了整个庭院。

      “好难受,”奥罗拉痛得嘴唇都在发抖,她的长发一缕一缕粘在被汗水打湿的额头上,“好疼啊吉迪恩…”

      床头的男人立刻把襁褓交给一旁跃跃欲试的小精灵,他俯下身,擦掉了她脸上不停滑落的汗水和眼泪,然后吻了吻她失去血色的嘴唇,它已经有些干枯了,这让他心疼不已。

      “喝点魔药,再睡一觉,很快就不疼了。”

      奥罗拉抓住了他拿过魔药的手,“先等等,吉迪恩…”

      “她是女孩儿,按照我们之前的想法,她叫莉安·勒洛伊,”吉迪恩明白妻子的欲言又止,他安慰地说,“很像你,头发是金色的,眼睛是蓝色,大概只有鼻子像我。”

      “让她姓普威特,”奥罗拉颤抖地说,“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下一个让他姓勒洛伊。”

      “不,不生了,”吉迪恩一口回绝道,“我以前不知道生孩子这么痛苦,你流了那么多血,这让我心里很疼,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呢?我要怎么办——”

      “但是我想要两个孩子,”奥罗拉坚决地反驳,“我不想我的女儿像我一样孤单,连个能说话的兄弟姐妹都没有,吉迪恩,女巫并不会死于难产,你是长子,你应该明白单传是很危险的事,看看勒洛伊吧,因为我是独生女,只能躲在这里,不能有任何闪失,难道你要我们的女儿也这样?成为一个传承血脉的工具人?”

      “可是我心疼,”吉迪恩眼巴巴地望着她,“你还小,过几年再说吧,好吗?我不该让你这么年轻就做母亲,萝拉,听我的,再说吧…”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他打定主意不肯再让她生孩子,天知道当他听着妻子痛苦的尖叫时,她把他的心都撕碎了。

      “不许哄我…”奥罗拉喃喃地说,“其他事情我可以听你的,但是这件事…”

      “那过几年再生,”吉迪恩继续使用拖字决,哄骗着单纯的妻子,“快喝药吧,你醒来后我还在这里,我不走,一直守着你,放心吧…”

      奥罗拉弯了弯嘴角,乖巧地一口气把药水喝光了。

      这药水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沉重的、不可抗拒的无梦的酣睡立刻把她笼罩起来,她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了。

      她面对着他,羊毛毯子盖住了耳朵和部分脸,吉迪恩见她很快睡着了,坐到床边,抬起她的手,放在嘴边不停摩挲着。

      窗户外,下起了雨,微弱而宁静的琥珀色烛光笼罩着庄园,给三楼的房间附上了一层安静的喜悦感,这让他想起了他们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他躺在床上,等待她轻轻的脚步从走廊另一头移向他,她身上那些首饰总是不经意撞在一起,就好像从很远的街区传来一辆扫雪车在城市中悄悄地行驶,发出清脆的金属叮当声。

      她推开了门,把他翻来覆去,检查他的身体,动作轻柔,就像他不是一个乞求得到她全心全意救助的病人,而是别的什么她珍而重之的收藏,她喂他喝下魔药,然后是一颗小蜜橘味道的糖果,充满了令他迷恋的甜香。

      有好几次他在假装睡觉,因为他不想在她面前脸红,但就像他曾希望她会这样做,她也的确这样做了——她的手臂试图伸进他的臂弯。

      她轻轻地叹息着,很快便抽身而去,他不理解她的暗示,一想到当他背对着她,假装不知道时,她会发现他的什么东西,他就感到害怕。

      不,她当着他的面也会这样做。

      那么,这只是同情吗?或者是友谊?

      他忍不住让思绪飘了一会儿。

      他有些激动地想着,也许她想让他做勒洛伊金库里那套骑士盔甲的主人。

      可是在他醒来后,她什么也没有说,这让他失望,他决定没有必要再耽搁了,那天在庭院的草地上,他扣上了外套的最后一颗纽扣,以示在和她告别之后确实要准备返程了,但当她站在他门外时,那条挡住门的手臂让她看起来似乎想多逗留一会儿。

      他们结婚后,有好多次她都会指着庭院里的景色,半是撒娇半是埋怨,说他走得太快了,如果他再等一会儿,她会请他上楼,尽管那时候她还不太了解他,那种陌生的情愫让她恐慌、茫然无措,但她了解自己,也许她最好现在就跟他敞开心扉,她必须要拥抱他——这是她的主意,虽然之后他们的对话似乎有点太过平平无奇,不能说明什么,但她马上就跳到了他身上,她想大胆地追求她的骑士,而非因为矫情或是欲迎还拒让自己的骑士黯然离去,她再拉回他,给他一点希望,用可耻却有用的手段驯服他,她舍不得那样做。

      他曾试图让这个拥抱的意义自行减弱,把这个拥抱当成一个朋友或兄弟姐妹的拥抱,一个令人感觉更平淡的姿态,然后他们会在两颊上匆匆吻别——他必须得回到英国去,他害怕给不了她长久的陪伴,可她不允许他那样做,她搂着他的脖子,盯着他的脸,就像一位母亲对开学第一天可能过得很糟糕的孩子表达她的安慰那样,她吻了他。

      你真的不介意吗?不是骗我?他想问她,可是当她的唇压上来时,她已经用行动明确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这个吻在暗指他们之前讨论过的那些事情。

      吉迪恩摇了摇头,继续吻她的手指和手背,他心想,为什么即便是挽留他这么简单的话语,她都可以保持隐晦同时又明确,其实她无需这般热烈,因为他早已为她神魂颠倒。

      “吉迪恩…”她在梦中模糊地呢喃着他的名字,声音中暗含着深深的依赖,对于他来说,她每次呼唤的并不是他的名字,而是刻在花岗石上的十四行情诗。

      这声音粉碎了他短暂的沉思。

      他把那只手放在他的脸颊上,让她感受他的存在,然后不假思索地吻了上去。

      “我在。”

      1980年6月,法国,埃兹小镇。

      奥罗拉回忆起那年夏天的美好,他们之间一切都历历在目,仿佛就像昨天,但事实上,已经过去了四年。

      “妈妈,妈妈?”

      三岁的女孩儿蹦蹦跳跳地从门外跑进来,扯着她母亲的裙摆,母女两个几乎穿着一模一样的浅绿色帝政长裙。

      奥罗拉合上手中华丽的贝母折扇,用它点了点女儿的额头,“怎么了宝贝?刚才不还是在楼下玩得很开心吗?一眨眼的功夫就跑上来了,也不怕把裙子弄破?”

      “没关系,反正伊夫还会给我买的,”莉安仰起头看着她,童言童语地说,“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呢?我已经好几天没见到爸爸了。”

      “我想这几天他应该就会回来了,”奥罗拉蹲下身,把女儿抱在手臂上,捋了捋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傲罗很忙,现在英国那边局势越来越紧张了,我也想你爸爸呀…”

      “可是我想出去玩,”莉安摇着母亲的手臂恳求道,“咱家所有的房间我都去过了,妈妈,我想去外面看看。”

      “不行,”伊夫端着一个大大的果盘走进来,他听了小主人的话,没等奥罗拉说话便抢先一步拒绝,“外面很危险,小主人没有自保能力,而小姐你又是个治疗师,在没有你丈夫陪同的情况下,伊夫不会同意的,如果老主人和女主人地下有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别念叨我了,”奥罗拉头痛地打断了他的话,“可能是吉迪恩这几天太忙了,也可能是受伤了,为了不让我担心,才这么久都没有回来…”

      她的神情有些紧张,抱着一脸不满的女儿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要知道过几天就是我们初见的日子了,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陪着我们的,英国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呢…或许我该给他送封信…”

      奥罗拉变得更焦虑了,她不停叹气,脸上神情变幻。

      “妈妈,我们去找爸爸吧!”莉安作势要哭,可怜巴巴地盯着母亲,希望她妥协,“我还没去过爸爸家里呢,妈妈…你不是说那里也很安全吗?你都去过一次,我为什么不能去呢?”

      “绝对不行!”伊夫斩钉截铁地说,“小姐,你不能听小小姐的,小孩子忘性大,她很快就会把这件事忘了,等男主人回来就好。”

      “不!不!我要爸爸!”莉安冲他嚷嚷着,她的倔强和她父亲如出一辙,“难道爸爸不爱我了吗?不然他为什么不来看我?我要找他问个明白!”

      奥罗拉深知女儿的倔劲儿一上来,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人讲话,除非动用非常规手段,但她可舍不得责骂或者拍打自己的小公主,毕竟之前莉安犯错,她吓唬着教育了一次,女儿就眼泪汪汪地盯着她,那眼神看得她心都柔软得一塌糊涂,便再也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了。

      “这性格和你爸爸一模一样。”奥罗拉无奈地哄着女儿,但如她所料,没有任何成效,莉安直勾勾地看着她,仿佛母亲不答应,她马上就会小嘴一撇,嚎啕大哭给她看。

      莉安:哼!我要闹了!我要让你心疼死!

      伊夫努力了一个小时都没能说服他的小主人,而奥罗拉心惊胆战地看着女儿越来越不耐烦,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她立刻举起双手妥协。

      “去,我带你去,我们去找爸爸,”她摸摸女儿滑嫩的小脸蛋儿,温柔地说,“我们可以在英国住一段时间,好不好?如果你爸爸真的受伤了,有我在,他也会更快恢复…”

      “不行!”

      “那我们这就去!”莉安无视了小精灵的呼喊,迫不及待地从母亲怀里滑落,向着门外跑去,“我想早点见到爸爸,还想出去逛街!”

      “等等,宝贝!等妈妈收拾一些衣服呀!”奥罗拉追在她身后喊道,“你的小裙子还有你喜欢的那套刻着金色飞贼的餐具呢?是不是要给我点时间…”

      “让伊夫弄,我等不及了!”莉安倒腾着两条小短腿,飞快地跑过庭院,在拱门边缘徘徊。

      “小姐,你实在太惯着小主人了!”伊夫严厉地喊道,“如果你们出了事,伊夫怎么办呢?如果你非要去,那我跟你们一起,只要你允许我用魔法,我会保护你们的。”

      “不行,”奥罗拉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你得庄园里保护我的祖产,你放心,我幻影移形过去,不会有事的,等到了普威特家,他的小精灵会保护我的。”

      “可是…”

      “没有可是,你现在用魔法马上把我和莉安的东西打包好,我得立刻出发,不然她就要跑出去了,”奥罗拉盯着女儿的身影,举起魔杖慢慢往前移动,随时准备保护她,“宝贝快来,妈妈带你去,自己不可以出去哦…”

      莉安回头对她做了个鬼脸,这挤眉弄眼古灵精怪的小模样让奥罗拉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猜女儿这点和她父亲一样——无论多么稳重的普威特,小时候总是调皮捣蛋的。

      等伊夫收拾好了行李,奥罗拉已经换了一身黑色的丝绒长裙,又戴好帽子和同款手套,莉安没有换衣服,她一直活泼地蹦来蹦去,扭动着身体,不让母亲抓到她,奥罗拉只得放弃打扮女儿的想法。

      “小姐,你一定要早点回来,我会在庄园里等你的,一直等你,”伊夫的大眼睛里还噙着泪水,但他仍然仔细叮嘱道,“我不能违背你的命令,所以不得不送你出门,但是…我希望小姐早点回来,别让伊夫等太久…”

      “我知道了,放心,不会太久的。”

      莉安见伊夫把箱子推了出来,她终于“勉为其难”地让母亲抓到了她,趴在母亲怀里,奥罗拉看她笑得无忧无虑,不由得弯起手指,刮了刮她脸上唯一像吉迪恩的鼻子。

      “真像你爸爸呢,就会欺负我,”她想到丈夫强壮的肩膀和两条控制她的有力手臂,脸上浮起红晕,“很快就要见到爸爸了,这下高兴了?”

      “谢谢妈妈,”莉安的嘴有点笨,这点也随了吉迪恩,但她抱着母亲的脖子,响亮地亲了她一口,“妈妈,你对我真好,你也好漂亮,我想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奥罗拉被逗得娇笑个不停,她一直想再要一个孩子,因为她总是很孤独,她希望她的孩子既像她一样活泼,也像吉迪恩那样调皮,让这座囚禁她的、冷清寂寥的城堡变得生机勃勃。

      “抓紧啦宝贝,幻影移形很难受的。”见女儿紧紧地搂住了她,她对伊夫挥了挥手,推着行李踏出拱门,离开了保护咒的范围。

      “等我回来。”

      “伊夫会一直等着小姐的!一直等!”

      莉安感觉母亲原地转了个身,黑暗向她袭来,眼前一片模糊,伊夫的脸看不见了,所有的声音也消失了,惟一感觉到的就是母亲托着她的手臂,她被挤压着穿越时空,离开了庄园,离开了一直囚禁她和她母亲的城堡…

      “我们在哪儿?”莉安奶声奶气地问,这时奥罗拉的双脚已经接触到了地面。

      “妈妈也不清楚,应该是一个小村落,”她吻了吻女儿的额头,“难受吗?因为有点远,还需要幻影移形两次。”

      “快走吧妈妈,让我一次难受个够,”莉安苦恼地说,趴在她肩头催促,“然后我想赶紧去爸爸家里,我要吃英国菜,还要新的小精灵陪我玩,我希望她不要像伊夫那么啰嗦…”

      奥罗拉一边安慰女儿,一边摇了摇头,这点女儿倒是像她,不喜欢半途而废。

      她抱紧了自己的小公主,再次消失在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的黑暗中,又过了两次幻影移形之后,她们的肺终于得到舒展。

      莉安睁开眼睛,发现母亲正抱着她站在一条街道上,她好奇地打量着矮矮的前门,又看了看周围不远处几座别墅般的小房子,眼珠子几乎都不会转了。

      “别担心,麻瓜看不到我们的房子,”奥罗拉放开箱子,打开了前门的铰链往里走,“赫洛你在吗?我回来了。”

      小精灵飞快地打开大门,惊喜地望着四年没见的女主人,扑到她脚边大声喊道,“赫洛当然在家!因为没有接到信,所以没有提前迎接…是赫洛的错…”

      “这怎么是你的错呢?”奥罗拉善解人意地说,“因为这是临时决定,来不及送信了,对了…吉迪恩呢?他和费比安这几天有没有回来?”

      “前天晚上回来了一次,”赫洛推着箱子跟在她身后,一起进了客厅,“主人说他和费比安少爷抓到了几个食死徒,不过因为要搜集更多的证据,把他们的罪名全部调查清楚,他变得更忙了…”

      “他有受伤吗?”奥罗拉急切地问。

      “是受了伤…还流了血…”赫洛吭哧吭哧地说,“女主人,你劝劝主人吧,他不能这么拼命,有好几次他和费比安少爷都负伤回来,可是他不听莫丽小姐劝他的话,我猜他可能也没有告诉你,每次他都是用白鲜把自己打理得看不出一丝伤口才去见你的…”

      “我猜到了,”奥罗拉忧心忡忡地说,“他一直在为正义的事业而战斗,怎么可能不受伤呢,可我也不能问,因为他喜欢看我笑…即使我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我是一位母亲…”

      “没关系,等他回来,我会劝他的,”她继续说道,更像是自言自语,“我不能失去他,如果他死了,我就活不下去了…”

      莉安拍了拍母亲的脸颊以示安慰,又示意她放自己下去,“妈妈,这房子很大,我住哪个房间呢?我想去楼上看看,可以吗?”

      “当然,”奥罗拉把女儿放在地上,又叮嘱道,“别乱跑宝贝,不许故意让妈妈找不到你,知道了吗?”

      “小主人真可爱,”赫洛双手托腮地看着莉安,“我去收拾小主人的房间,然后…”

      “然后你去陋居通知莫丽,帮她准备晚饭,晚上我会带着莉安过去。”

      “没问题!”赫洛兴奋地牵起小主人的手,领着她往楼上走去,“小主人,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墙纸呢?装饰和花纹要什么样的…”

      奥罗拉见她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她脸上的表情变得忧虑许多,重重地叹了口气。

      “吉迪恩…”她喃喃地呼唤着丈夫的名字。

      赫洛走后,奥罗拉抱着女儿坐在沙发上,翻看一本精美的麻瓜故事书,这上面的插画被她施了魔法,活灵活现地动了起来,十分有趣,让本就喜欢新鲜事物的莉安看得目不转睛。

      “忽然,夜莺张起棕色的双翼,冲天的飞去,她穿过那花园如同影子一般,荡出了树林…”

      奥罗拉的声音突兀地停下了,她转身望着窗外空无一人的小街,而莉安还在试图翻页。

      “妈妈,你怎么不念了?”她不高兴地撅着嘴,“快翻页啊,应该念下一页了,夜莺后面到底有没有用自己的血浇灌玫瑰树呀…它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献出生命呢?爱为什么比生命更可贵呢?妈妈…说话呀…”

      奥罗拉猛地站起身,抱起还在喋喋不休追问故事结局的女儿,她迅速瞄了瞄,快走几步,打开壁炉旁低矮的柜子,把莉安塞了进去。

      “现在妈妈要跟你玩一个游戏,宝贝,”她又急又快地说道,“无论你看到了什么,妈妈不叫你出来,你都不能出来,更不能发出声音,如果妈妈躺下了,那是我太累了,睡着了,等你爸爸回来你再出来,听懂了吗?”

      “可是妈妈…”莉安不解地望着她,但奥罗拉强硬地拉上了柜子的门。

      “不许再说话!”

      莉安从未见过如此疾言厉色的母亲,更别提被关在一片黑暗中,幸好两扇柜门之间还有一条细细窄窄的门缝,她气哼哼的,睁着像她母亲一般天蓝色的眼睛,透过门缝向外看。

      奥罗拉想拿起茶几上的魔杖,可是来不及了,一眨眼间,四个穿着兜帽长袍的人破门而入,冲进了客厅里。

      奥罗拉有些惊慌,但她很快镇定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四个陌生人,这时,一个身材粗壮、脸上带着古怪狞笑的歪嘴男人发出了呼哧带喘的笑声。

      “她被逼到墙角了!”他说完,目光在房间里四处寻找,很快就看到茶几上的魔杖,他脸上露出了迫不及待的笑容,“她没有魔杖,孤立无援!干得漂亮,我想这就是那对傲罗兄弟其中一个藏得很深的妻子,干得漂亮!”

      “晚上好,普威特夫人。”另一个人尖声大笑,虽然蒙着面具,但听声音是个女人。

      “晚上好,”奥罗拉闭了闭眼睛,眼皮乱颤,她手心满是冷汗,“我丈夫很快就会回来了。”

      “你都死到临头了,还以为这种小玩笑能救你的命?”第三个人讥笑道,“我们的人在拖着他们两个呢,啧啧,要不是我一直盯着这房子,都不知道普威特居然有老婆孩子…”

      “那个孩子呢?”女人问道。

      “你们不会找到她的,”奥罗拉睁开眼睛,她看着另外一个奔上楼的陌生人,表情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我的小精灵带着她去拜访亲戚,现在她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她笑了笑,红唇微启,嘲讽地说,“我丈夫会接她回家的,但是现在这里只有我,你们永远都别想伤害我的孩子!”

      “动手吧,”站得离奥罗拉最近的那个人说,他面目狰狞,灰色的头发和络腮胡子都纽结在一起,“普威特兄弟抓走了我们的家人,现在,杀了她,让他们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那个女人靠近了奥罗拉,她举着魔杖,声音中毫无疑问带着恨意,“普威特兄弟抓走了我的丈夫,他们把他送进了阿兹卡班,落在老巴蒂·克劳奇手里,我知道,他一定会被判终身监禁,我再也见不到他了,也许很快我就会收到他的死讯,摄魂怪…要是我,到那种地方以前就先爆炸了,死了倒还痛快些…想想看…普威特兄弟对我做了什么…”

      “他活该,”奥罗拉不失礼貌地说,“那是他罪有应得。”

      对方刚想发怒时,在楼上的那个人奔了下来,他摇摇头,示意家养小精灵和孩子都不在房子里。

      “你尽管嘴硬吧,”那女人哼了一声,魔杖指着面无表情的奥罗拉,声音刺耳,“普威特兄弟不可能回来救你,不用拖时间了。”

      “恕我失礼,我并没有拖时间,是你们一直在和我说话,”虽然嘴上说着失礼,但奥罗拉话语中的每个音节都透着无礼,“我只是礼貌地回应你们,实际上我并不想理会不经邀请就闯进我家里的陌生人,尤其是食死徒的妻子和亲人。”

      她扬起头,一脸视死如归,“我丈夫是英雄,你呢?你们只是一群躲在阴沟里见不得人的老鼠罢了,因为无论怎样,有道德底线的人永远不会祸及另一方的家人,哪怕立场不同,噢…也对,那个家伙都做食死徒了,你们还有脸替他报仇,又哪里来的道德呢?是我想太多,但不得不说,你们的手段让我唾弃。”

      “这话是什么意思?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个女人喊道,突然变得凶狠起来,“你很骄傲,是不是?信不信我划花你这张小脸蛋儿?我最恨你们这种假惺惺的人,满嘴空话,不干实事,我真不懂为什么有些人甘愿做魔法部和邓老头儿的的走狗…”

      奥罗拉只是轻蔑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好了,别再说了,快点动手吧!”歪嘴男人催促道,“你还在等什么,等那对傲罗回来吗?”

      他们一起凑近了奥罗拉,女人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

      “复仇的滋味…”她的魔杖瞄准了奥罗拉,“我盼着普威特兄弟见到你尸体的样子——”

      “Avada kedavra! ”

      一道耀眼的绿光闪过,奥罗拉的身体向后仰,她跌落在地,但她没有闭上眼睛,而是盯着柜子的缝隙。

      “萝拉?”一个熟悉的怀抱从身后环绕了她。

      “你回来了?”奥罗拉惊喜地转身,展开吉迪恩的双臂左看右看,“听说你受伤了,亲爱的,是哪里?我很快就会把你治好。”

      “不,我没有受伤,已经好了,”吉迪恩见她这么在意自己,不由自主地揽住她的腰,让她在自己怀里平静下来,“战争结束了,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先回法国一趟吧,伊夫还在等我呢。”

      “我们就在法国啊,”吉迪恩指了指窗外,“你看,他带着莉安在庭院里玩呢。”

      奥罗拉向窗外看去,他们已经回到了庄园里,庭院的花像她离开时那样开得如火如荼,她的女儿很喜欢在草地上扑蜻蜓,白天,她经常躺在这里,一边陪着女儿,一边等待丈夫回来,晚上,他回来了,她就会扑上去,给他一个深深的吻。

      突然场景又变成了他们初次相遇的那天,他受了伤,但仍在试图打破庄园的保护咒。

      “我的骑士!”她提起大裙摆,一边跑出拱门,一边向他挥手,“我等你很久了!很久很久!”

      “是啊,我来了,我来带走我的公主。”

      他张开手臂,拥抱了她。

      吉迪恩和费比安回来的时候,莫丽正在到处寻找不见踪影的侄女。

      “莫丽?你怎么回家了?”费比安纳闷地问。

      莫丽颤抖地笑了笑,但她还没说话,眼泪就先流了下来,“我在找人呢…”

      “找谁?”吉迪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莫丽没有回答,背过身擦了擦眼泪,继续翻箱倒柜,最后她的视线终于落在壁炉旁那个不易察觉的小柜子上,因为她已经听到了里面传来一阵轻轻地响动。

      她尽力控制住自己发抖的手,在两兄弟诧异的目光中,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拉开了柜门。

      吉迪恩猛地扑了过来,“莉安?莉安,你怎么在这里?你妈妈呢?”

      莉安没有说话,她看起来像是吓傻了,哪怕父亲如何摇晃她,都一动不动。

      “说话!你妈妈在哪里!”吉迪恩撕心裂肺地喊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我!”

      “妈妈说跟要我玩游戏,”莉安机械地重复着母亲的话,“妈妈说,无论我看到了什么,她不叫我出去,我都不能出去,更不能发出声音,如果妈妈躺下了,那是她太累了,睡着了,等爸爸回来我再出去。”

      吉迪恩的嘴角颤了颤,他茫然地看着妹妹,而莫丽只是发出一声呜咽,她从他手里接过呆滞的侄女,然后对着楼上转过头。

      吉迪恩完全不知道他自己想不想往楼上走,在他的大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之前,他的双腿已经开始了行动,他跌跌撞撞地走着,被绊倒在楼梯上好几次,最后是跟随而来的费比安拉起他的一条手臂,撑住他的身体,半拖半拽地和他一起往楼上走。

      房间的门敞开着,吉迪恩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几乎是在往前爬,一直爬到了床边,然后竭尽全力抬起头,注视着那个躺在床上的女人。

      她的双手放在腰间,脸上的表情十分安详,但并不像睡着了,因为她的眼睛睁着。

      在永无尽头的一秒钟里,吉迪恩呆呆地看着妻子的面孔,看着她温柔的蓝色眼睛,像一所废弃的房屋的窗户,他的嘴巴半张着,显得有些吃惊,他的大脑无法接受眼前的景象,除了隐隐约约觉得难以置信外,他没有任何感觉。

      “哥…”费比安捂着脸,但止不住蜂拥而至的泪水,他在他身后低声地说,“节哀…”

      这声音提醒了吉迪恩,一种烧灼感控制了他,上升到他的头上,然后波及他的后颈,他的眼泪涌了出来,甚至在他还不知道该如何接受的时候——如何接受惊讶、愤怒、痛不欲生的时候,它们就涌了出来,席卷了他。

      他抓住了那只放在她腰间的手,希望它能替他擦掉顺着他脸颊流出的眼泪,她一向在意他,一定不忍心看他流泪。

      但是等了好久,夜已经深了,她都没有动作,她再也不会心疼他了,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候更为清晰、深刻的意识到,她已经离开了他,除非死亡,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了。

      他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无比哀恸的呢喃。

      “公主来了,公主走了…”

      1981年8月,英国汉普郡惠韦尔村。

      普威特的墓园门口有一道窄门,从通往墓地的小路走进去,一排排墓碑显得端庄肃穆,吉迪恩俯下身,拂掉了白色大理石上少少的灰尘,又认真地端详上面的铭文。

      奥罗拉·普威特

      生于1959年5月17日

      卒于1980年6月21日

      我的骑士策马向前

      他仔细地给墓碑后面的墓穴上插满各色鲜花,然后坐在墓碑旁,望着妻子的坟墓发呆。

      她不在了,他的公主躺在冰冷的土地和石头下面,冷冰冰的,没有知觉,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滚烫滚烫,但他没有掩面哭泣,更没有试图擦拭,到了现在,掩饰又有什么意义?

      他任凭泪水纵横,紧闭双眼,想必现在她只剩下骨头与泥土,不知道、也不关心她留在世上的女儿,更不知道她的丈夫此刻正坐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

      他们的女儿活了下来,他的心脏也在有力地跳动着,但此刻他希望自己和她一起长眠在鲜花之下。

      他再也看不到她了,但他用力握着她的墓碑,骨节发白,深深地呼吸着离她最近的空气,他希望那是蜜橘味儿的,就像他幻想中那样,她能来到他身边,哪怕是来到他的梦里,只要她能让他见到她,那他也心满意足了。

      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仰起头,尽最大的力量去相信她正活在最爱的童话里,她仍然是一位被囚禁的公主,日复一日地守在她的城堡窗户旁向外看,等待她的骑士来带走她。

      他知道她正躺在寒冷的泥土里,但他仍然能感受到她的气息,就在他身体里,他跪下亲吻土地,感觉她的存在,然后起身,太阳的光芒透过隐隐绰绰的树林紧跟着他,照亮了他回到家里的路。

      费比安正在哄着四岁的侄女,他眉头紧皱,见兄长回来了,语气严肃地说,“一年了,你该振作一点了,吉迪恩,莉安比莫丽的孩子更安静,你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我没办法,我没办法给她变出妈妈,”吉迪恩把安静得简直不太正常的女儿抱在怀里,喃喃地说,“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去法国看她们的…”

      “这不能怪你,谁知道他们居然会一直盯着咱们的房子呢?这根本防不住,”费比安看起来暴躁极了,“他们已经被抓进阿兹卡班了,你别再担心这种事,上次你带着莉安去见穆迪,他建议隐藏莉安的存在,你不是同意了吗?我们也给祖宅施了强大的保护咒,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但是萝拉不会回来了,”吉迪恩的泪水噼里啪啦地落在女儿脸上,“现在做这些弥补又有什么用呢?我该早点去见她们的…”

      莉安的眼睛动了动,“妈妈不会回来了吗?”

      “妈妈睡着了,再也不会醒了,”吉迪恩失魂落魄地说,“我只有你了,小公主…”

      莉安突然从他怀里坐了起来,打量着憔悴不堪的父亲,她觉得此刻这个男人瘦得可怕,简直像一具行尸走肉,几乎完全没有她记忆中的父亲的影子了。

      “好吧。”她拍了拍父亲的脸颊,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哪怕她一直记着母亲的话,她们在玩游戏,但是这一年多,母亲再也没有出现,她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了“睡着”的真相。

      “我不想回庄园,”她叹了口气,“爸爸,让我跟你呆在一起吧…”

      “我舍不得让你放血,也舍不得你像她一样孤独的长大,”吉迪恩托着女儿的腋下,把她举起来看了看,见她跟妻子如出一辙的长相,眼睛一酸,视线又模糊了,“你越来越像你妈妈了,对不起,莉安,我好像又忽略了你…”

      “没关系,我还有爸爸,今天你可以早点回来吗?我想爸爸陪着我。”莉安故作轻松地说。

      自从母亲“睡着”之后,她性格大变,越来越沉默,很少说这么多话,要不是为了安慰父亲,恐怕她一直不会说话。

      “我会的,你在家里要乖乖的,不要跑出去。”吉迪恩把女儿放回沙发上,吻了吻她的额头,耐心地为她整理小裙子和有些凌乱的金发,女儿渴望的眼神就像妻子一样让他舍不得离开,可他必须要结束这场战争,才能给自己的女儿一个安全的生活环境。

      这是她和他的孩子,也是她留给他最珍贵的宝物了。

      他站起身,交代了赫洛一定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小主人之后,跟费比安往门外走去。

      “等爸爸回来。”他回头,看着那个趴在窗台上的小女儿,对她挥了挥手。

      “我会等你的,爸爸,”莉安直勾勾地盯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会等你。”

      吉迪恩笑了笑,兄弟两个拉着彼此的手臂,幻影移形消失了。

      几个小时后。

      倒地之前,吉迪恩艰难地转过头,望了望不远处趴着一动不动的弟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多洛霍夫,”他的喉咙生疼,血液正在慢慢涌出他的身体,他突然觉得很冷,但他仍然没有屈服,紧紧地抓着魔杖,“你带了四个人,真是看得起我们普威特兄弟。”

      安东宁·多洛霍夫笑得咧开了嘴巴,他那张苍白扭曲的长脸上,鼻孔兴奋地张大了。

      “当然,我们会把你们这些凤凰社的走狗一个一个干掉,听说你老婆死了?现在就要去见她了,是不是很高兴?”

      “是挺高兴的,”吉迪恩的声音无波无澜,他已经站不稳了,大量失血让他的体温极速下降,阵阵眩晕感袭击了他的意识,但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不过你和你的主子得意不了太久了,阿兹卡班的牢房在等着你。”

      这句话明显激怒了多洛霍夫,他一挥魔杖,一道像是紫色火苗的东西穿透吉迪恩的胸膛,他再也撑不下去,踉踉跄跄地缩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几个食死徒大笑着逼近了他,但吉迪恩没有在意,他仰面躺在地上,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

      “萝拉,我又食言了…我是不是一个很没用的骑士?”

      多洛霍夫没兴趣听他说话,他的杖尖射出一道绿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吉迪恩胸口上。

      耀眼的绿光越飞越近,几乎占据了吉迪恩的整个瞳孔,他恍恍惚惚地想,女儿还在等着他,可妻子也在等着他…

      “吉迪恩!”少女提着裙摆跑出了拱门,扑进他怀里,“我等你很久了!很久很久!”

      “萝拉!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没有,”她的手臂滑进了他的臂弯,拉着他往庄园里走,看起来兴高采烈的样子,“不晚,我的骑士没有让我等很久。”

      “你喜欢我,后悔过吗?”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坚定不移。

      “没有,从来没有,我不会后悔,永远永远。”

      他喜欢的小蜜橘的气味又出现了,在法国浪漫的春日里,她的身体靠着他,也笼罩着他的记忆,他终于又碰到了她的肩膀和脸颊,又听到了她低声呼唤自己的名字,就像她一直在等着他,而他从来不曾离开过那样。

      “你会留下来吗?吉迪恩。”

      “会,这一次,我再也不走了。”

      他张开手臂,拥抱了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番外四 父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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