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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张定坤也算言而有信,接下来几天都没有出现在月湖的府邸。
他如今在西南地界也算一方人物,早不是天天跟在方学群身侧的时候了。他不主动过来,一般人也找不着他。
方颖珊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差,显然张定坤这几日的表现不符合他原先一贯殷勤的作派。
她穿着及脚踝的絮棉旗袍,外罩一件狐狸毛的斗篷,气冲冲从别克小汽车上下来。
进门就在挑剔司机无用,载着她转了好几个地方都是扑空。
又戳着小丫头的脑门芯子骂,“……这脑袋是摆设不成?我这鞋上缀的可是珍珠,没看见这串绳都松了吗?掉一颗,卖了你都赔不起!还不赶紧去给我撺紧了,仔细你的皮……”
方绍伦知道她是迁怒,放下手中报纸,从客厅沙发上起身,故作不知的打断她,“大姐,谁惹你不高兴了?”
他扬扬下巴,小丫头眼泪汪汪的捧着她那双米白皮面缀粉珍珠的高跟鞋进去了。
方颖珊睨他一眼,待要径直上楼,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退下来几步,“绍伦,你这几日看见……定坤没有?”
方绍伦摇头,“没有。”
这几日天气不好,阴风一阵阵的,他呆在家里,陪方学群说说话,又给几位朋友写了信,告知回国的事情,没有出过门。
方颖珊走过来,低声道,“你打个电话问问闵礼,看他知不知道定坤这几日去哪了?让他明晚来家里吃个饭。”
方绍伦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还没有摊开来跟大姐说这件事情,只能含糊应道,“行,你没给他府里打电话吗?”
“打了,找不着他人。”方颖珊尽是火气,“门房总说等三爷空闲回电话,就没见回过来。”她又高声问门房,“今天有没有电话找我?”
门房颤巍巍的回话,“只有黄小姐打了电话说约您喝下午茶……”
方颖珊沉着脸上楼去了,晚饭也没有下来吃。
饭后,方学群把方绍伦叫到书房,“你跟张三谈过这事了?”
方绍伦点头,算是谈过吧,“他同意取消婚事。”
“就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把进货渠道交出来,”方学群一脸不出所料的神情,“也算他知趣。”
方学群显然对张定坤近来远着方颖珊的表现很满意,稍加提点就知道退让,这几年纵然狂了些,还算知道分寸。
“但你大姐这边,还得让她慢慢揭过这事,我再给她物色一个合适的。”
方绍伦叹气,“光合适恐怕还不行,还得大姐自己中意。”
“你们这年纪懂什么?!婚姻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才要紧。”方学群娶妻周氏,对方家如今问鼎西南是大有助益的。
“眼看年关又要收账,几笔大进项只能张三去,让他离开一阵子也好,不在眼前晃悠,你姐的心思自然就淡了……”方学群沉吟着。
“既然是大进项,干嘛非得让张三去拣便宜?派闵礼或者烁章他们不更好?”
年关收账是商家极重要的事项,利润核算便有油水,钱收回来也有大笔分成。
方学群摇头叹气,“是最西边的土司部落,提着脑袋的事,非张三去不可。”
西南最西边的土司部落,是个超出政|权的存在,不受任何政|府的管辖,纸币完全不流通,以金银易货。
首领权威极大,七里八里的规矩又很多,有一年一个伙计便断了一只手回来,齐肘砍断,据说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但土司部落于各项商品的需求又极大,能搭得上线的商家基本都舍不得这一注大财。
方绍伦无话可说,张三这厮能坐大到如今地步,确实有过人之处。
两父子正聊着,门上传来几声轻响,丁佩瑜用托盘端着琉璃盏走了进来。
方学群摆摆手,“叫你不用劳动,让丫鬟们来就好。”
方绍伦起身接过托盘,将参茶放到方学群桌前,又端起另一盏羊乳抿了一口。
丁佩瑜眉眼含笑的看着他,“绍伦,还没有谢你,你差人送来的金铃铛十分别致,镌刻着梵文,是寺院里请的吗?我很喜欢。”
方绍伦点头,“京都清叶寺请的,给弟弟或妹妹缚足,七姨娘八姨娘那都有,不用客气。”
他突然想起,丁佩瑜比方颖珊大不了多少,他爹还真是个老不修。便起身道,“不早了,我先回房间了。”
他刚踏入庭院,身后便传来一声轻唤,“绍伦。”
他转头,丁佩瑜扶着后腰缓步走来,“绍伦,一直没机会向你致歉……”
他走得匆忙,她又赶着备嫁,确实也没时间没机会多说什么。
“不必,姨娘得偿所愿,自在舒坦就好。”方绍伦转身,丁佩瑜却又唤了一声“绍伦”,她垂下头去,“你可是还在怨怪我?”
“绝没有,姨娘你想多了。”方绍伦拔腿就走。
方绍伦对丁佩瑜确无怪责之意。“四朵金花”中,以丁佩瑜家世最末,爹娘早逝,婚事全凭哥嫂做主,据说她哥抽大|烟早败光了家业。
方绍伦当时觉得丢面子,如今通晓了世情,倒也理解她的难处,只是多少觉得这人心眼子有点多,再不愿与之来往。
第二日是个阴雨天,一早门房便送来一封信件,展开来又是熟悉的字体:
“绍伦亲启,前日所应之事,恐有反复之虞,盼君今日下午两点钟于长柳书寓一唔,便宜商讨,殷盼切切。”
落款都没有,但一看字迹与内容,方绍伦蔫能不知是谁?
他叹着气,就知道这厮没这么好打发。
还恐有反复之虞,他要真不想娶,谁还能拿刀架他脖子上不成?莫不是觉得答应得太容易了?还是大姐又派人找他去了?
方绍伦思索半日,欲待不理又恐这人犯混,去吧又恐是羊入虎口,他颇有些纠结。
到了午后,雨仍不停歇,反而有越下越大之势,客厅一角竖着的英式大笨钟敲了三下,方绍伦到底还是起身换了衣服,让司机送他去长柳书寓。
张三若还等在那,便跟他商讨一二。若是走了,便是天意安排。
长柳书寓位于月城城西,一处开阔又清净的地界,方绍伦听侍从嚼舌根,说迎来送往十分热闹,但今日显然是个例外,屋里屋外静悄悄的。
方绍伦下了车,门房撑着宽骨伞迎上来,恭敬的将他送过庭院,看他走进无雨的廊下才折返身。
入了厅堂门,长柳先生迎了上来。
她今日是女装打扮,穿一袭墨绿色滚边旗袍,裹着羊绒披帛,一头卷发半扎起,前头簪着两支金钗,后半边散披着,风情十足。
她带着几个小丫头上前给方绍伦见礼,“贵客总算来了,可叫柳宁好等。”
看样子长柳先生的闺名唤“柳宁”,她含嗔带怨的睨他一眼,又送上一盏英式红茶,“外头雨大,快饮盏热茶驱驱寒气。”
方绍伦见是茶倒松了口气,接过去饮了半盏。
他是生怕长柳先生给他端酒,上回饭局可瞧得清清楚楚,这位先生的酒量深不可测,绝对在他之上。
长柳先生与他闲话了几句,便推他上楼,“三爷说与您有要事相商,柳宁不便打搅,置办一席酒菜,等二位商讨完大事,再一块好好喝上两杯。咱们这不光有擅琵琶的,还有会唱曲儿的,回头请大公子赏聆。”
方绍伦只能一边虚应着,一边上了楼。
木质的扶梯“吱嘎”作响,转过拐角,踏上一寸来厚的波斯地毯,倒是寂静无声。
上得二楼先是馨香扑鼻,再看摆设,中西结合,金碧辉煌,铺排得十分阔气。
堂中设有一小厅,四周是天鹅绒的西洋高背沙发,中置琉璃茶几,几上糕饼果脯一应齐备,却不见半个人影。
“张三?”方绍伦喊了一声。
“进来。”厅堂右侧垂着一副水晶珠帘,张定坤懒洋洋的声音从帘后传来。
“你倒会摆谱,”方绍伦皱眉道,“你出来就是了,这果脯看着甚好,我且尝尝。”
他在沙发上坐下,捏起一枚杏脯来吃,决心不管他言语如何相激也不到房中去。
君子不欺于暗室,张三就是个小人。
房中陷入沉寂,没了声响。
方绍伦老神在在的坐了半点钟,果脯尝了个遍,又自己动手筛了碗茶喝,也不见内室有人出来。
他瞅瞅屋外天色,又掏出怀表看了看时辰,到底有些着急,他是早打算好,绝不留下来饮酒吃饭的,但再拖下去只怕就得赶上饭点了。
踌躇片刻,到底还是起身,掀起那一弯澄澈透亮的水晶帘子,走进房中。
他今日装束齐整,张三要是敢用强,倒可以跟他好好较量一番。
但他显然有些低估了对手的实力和脸皮的厚度,方一踏入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一个身影扑上来,抱着他就是一个翻滚,甩到了床上。
方绍伦反应迅速的蹬腿,一个翻身闪到了床侧,跟张定坤各据一角。
暮色里,张定坤那双狭长眼眸闪着幽暗的光芒,真跟狼似的。
“张三,你又发什么疯?”方绍伦只能先发制人,“什么叫恐有反复?你先说清楚这个!”
“我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变过卦?不这么说你能出来?!”
楼里烧了热水汀,颇为暖和,张定坤穿着家常的袍衫,手里却拿了把泥金折扇,在掌心敲了敲,“老子又要去给你们方家卖命,想让大公子陪我聊聊天喝杯酒都不成?”
他一会拿他跟窑姐比,一会把他当陪酒的,方绍伦简直肺都要气炸,抓起床头的枕头就向他砸过去。
只可惜这冬日里的棉花枕头无甚用处,要是夏天用的瓷枕玉石枕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果然,枕头砸过去反倒被张定坤一把接住,趁着这障眼的一两秒钟,方绍伦飞身扑过去,挥手就是一拳。
张定坤伸胳膊架住,“我的大少爷,怎么二话不说就开打?我又怎么得罪你了?”
“你得罪我的事多了去了!”方绍伦连着两次都吃了亏,窝了一肚子火,誓要跟他好好较量一番,使出在士官学校学的擒拿格斗术,化拳为掌,冲着张三一顿招呼。
张三也招架得毫不含糊,方大少爷这个架势,要是让那拳或掌落到身上,不折了也得肿了。
他左支右绌,颇费了点功夫,才攥住了两只手腕子,“绍伦,你听我说,听我说,”他假装十分费力,喘着气道,“我这不马上要走吗?又是去那种地方,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回来,有件事想跟你交待。”
方绍伦一甩手,到底推了他一肘子,才甩着袖子道,“有屁快放!”
“来来来,”张定坤顺势挽着他肩膀在床边坐下,声音压得低低的,跟要说什么机密似的,方绍伦一时也没想到要去外边客厅坐下说。
“绍伦,你说你爹这事办得,可不厚道。”他偷眼觑着他的面色,“他老人家既然不同意这门婚事,好歹早点跟你姐说清楚,你姐一天打几十个电话给我,又到处堵我,这近年关我事是真多……”
“就这事?”方绍伦白他一眼,“你不会直接跟她说清楚?”
“啧,一看你就没经验,”张定坤皱眉“啧”一声,“我直白隆冬的说,你姐脸上挂不挂得住?她要一哭二闹怎么办?娘们儿的眼泪我可招架不住。”
“那也是你活该,谁让你去招惹她?”
“我为谁招惹的她?”张定坤凑到方绍伦耳边,“不整这么一出,你什么时候能从东瀛回来?再熬上几年,估计你不止整个东瀛娘们,指不定还揣个小崽子一块回来!”
方绍伦一抬手才惊觉两个人的距离不知何时又拉到那么近了,他腾的站起身,张定坤却攀住了他的胳膊,一双眼睛从下而上的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笑意藏着迷恋。
“你找死是不是?!”他又来黏糊他,方绍伦一拳往他头上砸,多亏张定坤反应迅速,上半身往后一折才躲过,顺势拉着他胳膊往床上拖,“你这狠心的冤家!”
两人拉拉扯扯,近身肉搏,相互角力。
方绍伦留洋三年,体能锻炼得相当不错,而张定坤多少带了点戏耍的意思,并没有尽全力,一时间相持不下,围着这张老式的厢式床,你闪我躲的闹腾了大半天。
恍惚里,跟七八岁的时候,他陪他玩捉迷藏似的。
方颖珊和方绍玮是嫡亲姐弟,两人总有意无意的孤立他,偶尔绍玮跟他一块玩,大姐看到还会把他叫回去。
只有张三,白天黑夜的陪着他。
方绍伦指东他不敢往西,走累了让他背,他就蹲下身去。捉迷藏只许找不许藏,夏天的萤火虫他能给他抓满一口袋。
方绍伦想起这些往事,不免也有些嗟叹,张三往日对他着实算好,如今怎么越来越混蛋了?
他一时晃神,被张定坤扑倒在床上,心中暗恨,双腿一夹,翻身把张定坤压在了身下。
张定坤张开双臂,双手主动往头顶一束,“来,任君宰割。”
“呸!”方绍伦皱眉骂道,“要点脸吧张三!”
他撑起身体,张定坤看他起身立马不干,双臂搂着他肩膀又是一个翻滚把他压下去,两人暗自较劲,手脚都没闲着,终于“啪”一声巨响,双双从床上滚到了地上。
这种厢式床离地颇高,侧着滚下去的,谁也没赚到便宜,方绍伦只觉得右肩一阵剧痛,不由得“嘶”了一声。
张定坤忙扶起他,“伤哪了?”窗外雨声潺潺,暮色从窗棂间递进,他的眉梢眼角俱是关切,一如从前,一如多年前。
方绍伦叹口气,也有点弄不明白,原本的护身忠犬怎么就变得如狼似虎了?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
“你先让我起来。”方绍伦松开钳制。
张定坤把他扶起来,又绕到身后查看他肩膀,一只手托着他左臂展开,一只手从胸前绕过去触摸他的肩窝,松了口气,“没脱臼,估摸着是扭了一下岔了气,我给你抻抻筋就好。”
他装模做样的拿着他左边胳膊外旋内展,实际上把人紧紧圈在怀里,贪婪的嗅着从他身上传递出来的熟悉气息。
方绍伦开始还没觉得不对劲,直到……,他蓦地睁大眼睛,“有病吧张三!”他口齿不清的低吼,“你你……这样也能?!”
他想要转身挣开束缚,却被张定坤牢牢的扣在怀里,“绍伦,绍伦,”他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一侧的脖颈上,立马换了声调,软语相求,“你帮帮我,算我求你,你别回头……”
“帮、帮你什么?!”方绍伦语无伦次。
张三从没求过他,他如果办错了事,方绍伦拿小鞭子抽他,他就让他抽,一声不吭。
如果是方绍伦无理取闹,小鞭子甩上来,就会被他一把攥住,丢得远远的。
从小到大,他就没有求过饶。
此刻,他滚烫的唇黏在他的耳旁,低声的恳求,“绍伦,我求你,求求你,帮帮我,一次就好,真的……”
张定坤左手沿着他方绍伦的胳膊一直游到他的手掌间,五指插入指缝,紧紧的扣住。
他爱极了他那双指节修长、骨肉匀停、格外白皙柔嫩的双手。他看过很多男子女子的手,没有哪一双有方绍伦的长得漂亮。
当那双手滑过黑白分明的钢琴键,乐曲就好像弹奏在他心上一般。
当那双手握着钢索制的马鞭,就算让他抽上两鞭子他也心甘情愿。
而当那双手极偶尔的拂过他的额头,“张三,你是不是发烧了脸怎地这般红?”他就觉得生病也不全然是件坏事情。
“你干什么?!放开我!”方绍伦只觉得后背黏上来一面鼓,“咚咚”响个不停,带得他的心跳都乱了节奏。
他极力的挣扎,但眼下这姿势明显处于下风,被张定坤用右手箍紧胸腔锁在怀里,动弹不得。
张定坤不断在他耳畔低声祈求,“绍伦,求你了,你帮帮我,用这个就好……”
他带着他的左手掌向后,“我这次去的那部落最爱吃人肉,搞不好就让他们吃了……”
“绍伦……我的大公子……你行行好,帮帮我……让我尝一次……死了也感你恩德……”
他一味的低声恳求,动作却毫不含糊,软硬兼施着终于把口口塞到他修长的手指间,立刻便鼓鼓的跳动起来……
张三:我年关收账的这个土司部落最爱吃人肉,搞不好就让他们吃了~
到底是谁爱吃人肉?我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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