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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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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体面地饿死和惨烈地饿死间,程戈毫不犹豫地选了前者。
他五岁在祖师爷前磕头,八岁开刃十岁授剑,第二年就成了两个娃的爹。
陈长生很热衷于出风头,管捡不管养。
许尧跟程戈一样是个穷光蛋,眼睛差点被割了抵债,一条右眉横中断开,样貌却秀净,长得又文雅又吓人。
把木苏苏从人贩子手里抢回来那天,还是程戈蒙着眼小心翼翼帮她洗干净血污抱出来的。
夜里静悄悄的,三师兄妹睡一张床。
木苏苏头一次躺这么干净的地方,兴奋得不行,滚了半天没困意,又顶着左脸颊水肿的巴掌印悄悄爬起来,伸指戳了戳程戈。
“大师兄?”
程戈没睁眼,嗯了一声。
木苏苏撑着空隙处探了半个身子过去,又戳了戳许尧。
“二师兄?”
许尧学着师兄装酷,没睁眼,也嗯了一声。
俗话说得好,人是贱皮贱肉,每天打他一巴掌,有一天不打了,他反而还会感激你。
木苏苏没吃到一如往常的大嘴巴子,越喊越起劲。
“大师兄。”
“嗯。”
“二师兄。”
“嗯?”
小师妹头一次接触这新奇的玩意,刚学会说话一样,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叫得许尧都憋不住睁开一只眼。
不看还好,一看不得了。
淡淡的月光照亮了她半边脸,木苏苏呆呆的挂着笑,两行清泪滑过两颊。
她又喊了一声:“大师兄。”
程戈蹙了下眉,没回了。
今个许尧没一起,一窝贼子都是他和陈长生解决的。
背着木苏苏没留意,那一禅杖挥向背上的她时,程戈几乎是本能侧身,用自己侧腰挡了一下。
当时尚好,下来后整个侧身都青黑着浮出血瘀,他忍了半晌动弹不得,一呼气就牵扯着腰背都疼。
木苏苏扯了扯他,程戈还是没动,她秀眉微拧,一头扑到师兄身上。
男女有别,这一下惹得程戈嘶了一声,猛地推开她。
木苏苏头撞到窗边,哼一声,抱着头慢慢蜷缩了起来。
许尧瞬间破功,睡也不装了,赶忙起来去拉。
而程戈则愣在原地,他压根没想那么大力气,刚推出去就后悔了,紧攥了手指,闷声说:“对,对不起。”
木苏苏一时没缓过劲,许尧探了把她的侧颈,又把人扶起来坐好,摸摸头问道:“还疼不?明天我找师叔揍他一顿,给你出气。”
“不是,是我不小心碰到大师兄伤口。”
木苏苏抱着头哭,“从小到大,他们都打我,我从没遇到过师父师兄这么好的人,我知道错了,大师兄别不理我……”
许尧:“推你就叫对你好了,那要是以后打你算什么?”
木苏苏:“他才不会打我。”
许尧翻了个白眼,那木头狠起来连自己都抽。
“难说。”
木苏苏:“你干嘛老说师兄坏话。”
许尧:“什么你你你,我不是你师兄么,怎么叫的?”
程戈模糊之间,只听到他俩的声音越来越远,随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等再睁开眼时,第一时间映入视野的就是陈长生那张欠抽的脸。
他屈指伸到程戈额头,毫不留情弹出“嘣”的一声。
“嘴长来好看的,疼不知道说?”
程戈被弹得死闭上眼,好一会儿才朦朦胧胧睁开。
看见两个小脑袋忧心忡忡地凑在床边。
他张张嘴,一开口就没个好屁。
“说了就不疼了?”
许尧对他满脸的烧热不忍直视:“小师兄,你少说两句嘴会长疮吗?”
木苏苏好奇看向他:“什么小师兄?”
许尧才想起来小师妹是个新秀脑残,一脸无语地摊开双手。
“他就入门比咱们早,辈分高,要论年纪我俩都是哥。”
木苏苏听了,脸上浮现出几分慈爱。
她伸手揉揉程戈的头,给自己认了个小几岁的儿子。
“小师兄乖哦,快吃药。”
程戈:“……滚。”
陈长生反手赏了他个脆的。
顶撞无言,挤兑同门,我行我素还目中无人。
“谁教你的这些臭德行?”
程戈轻哼:“跟你学的。”
陈长生:“我他妈和师妹一张床让她嫁不了人?”
程戈:“……”
“我才不要嫁人,”
木苏苏两手插腰跳出来解围,信誓旦旦道:“我要和师父师兄一辈子在一起。”
这丫头就是个爱哭精加显眼包,让她懂什么叫终身之事还没公鸡下蛋有盼头。
陈长生没搭理她,塞了根草在程戈嘴里就一溜烟跑了。
程戈嫌弃地把草吐出来,发誓再三五年回来一次就剁了他的狗头。
这次是赶巧了,陈长生趟着霜露回来,听说程戈快嗝屁了才见上一面,结果是听吓得晕头转向的木苏苏说的,虚惊一场。
程戈怀疑要不是这个乌龙,自己甚至不会知道师父一点消息。
陈长生向来没个准信,连掌门邱霖想找到他都难。
那几日程戈早出晚归,许尧当他雷打不动练剑去了,没多问,一边埋怨师门父兄俩全是死人,一边给木苏苏打点身上事。
程戈一身单薄的外衣盘腿坐在雪地里,头上肩上积雪堆了两三寸。
他腰疼发烧都没管,浑身上下烫得昏昏欲睡,强撑着睁开上下打架的眼皮。
辨不清远近的视野里,程戈看见陈长生抬手压低斗笠,和满身霜雪的云启秋提步下阶。
远远的,隐约听到两人断续的交谈。
“当面杀其弟子宛如对父杀子。”
“我的师兄只有一个。”
“如此,掌门也保不了你了。”
陈长生倏地停住脚步,两道冰刃般的目光从斗笠下笔直杀出。
他心有所感似的,回眸扫去,一眼就看到了埋在皑皑白雪中的青衣少年。
程戈烧得稀里糊涂,不省人事之间被人捞了起来。
陈长生真是没想到,这小东西不治病竟是为了多留自己几天,抬手探了鼻息,紧绷的喉口放松下来。
“程戈。”
恍惚中,程戈感到一只冰冷的手抚上额头,驱散了些许酸得焦灼的滚烫。
那人凄清的身影陷在雪光里,寂寥音色中夹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轻柔。
“师父没多少时日了,往后的日子里,你要照顾好师弟师妹,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