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阑珊》依普

37、第三十七章

　　林蓦阑开门进去竟看到舅舅一家坐在沙发上，她沉默地换鞋又扎起头发，不知该呈现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快叫姐姐，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礼貌！”舅妈推一把自己的女儿，那笑容太满。
　　“蓦阑姐姐。”表妹怯生生地开口。上次派表妹出场是要钱，这次总不能大晚上的来探亲吧。
　　“来啦。”林蓦阑勉强地笑笑。她看向林蓦潇和浅漾，那俩人一脸茫然，估计舅舅舅妈是故意等着她回来吧。
　　“你看我们蓦阑就是有本事，在那么大的公司里上班，肯定特别辛苦吧。舅妈给了带了几十个土鸡蛋，你一定记得每天要吃啊。”
　　林蓦阑看到茶几上摆着的几个纸袋子，除了鸡蛋还有些别的。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不禁眼光嘲弄。
　　“蓦阑你看你舅舅大老远地来看你，你怎么连话都不说一句。是不是上班太累了？”舅妈又推一把身旁的舅舅，脸上的笑再满一分。
　　“舅妈，明天可不是周末，表妹还要早起上学的吧？”林蓦潇见蓦阑确实不想跟他们纠缠，挣扎一下还是逐了客。
　　舅妈仿佛并没有听到林蓦潇的话，“蓦阑，上次送你过来的那个先生是你的领导吧？”
　　“是呀，舅妈是过来还上次那位领导的钱吗？”林蓦阑说着打了个哈欠。
　　“哎呀，这是什么话。”舅妈有些尴尬，双手在腿上摩擦了一下,“这么短的时间我们哪里筹得出一万多块钱啊。蓦阑，镇上好多人都去了县上开滴滴车，你看你舅舅是有驾照的，要是他也能去开滴滴车那钱可能很快就能挣出来了。”
　　“可是舅舅的小汽车不是已经输出去了吗？又哪里来的车呢？”
　　“都怪你舅舅不成器啊，要不咱们家哪里还会是现在这种地步！”
　　林蓦阑冷眼看着，知道这下一句会接什么，“舅妈，我们没钱，借不了。”
　　“舅妈知道现在你们也困难，你帮着想想办法，总能解决的是不是？蓦阑蓦潇你们认识的人多，朋友也都是有本事的人。”
　　“舅妈，我们真的自身难保。”
　　“蓦阑你还在生气是不是？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一家人。”
　　“是呀，能不能借出钱来，都是一家人。”林蓦阑沉下脸，真的觉得好累。
　　舅妈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睛里是狰狞是恨。她林蓦阑这么漂亮，以前能搭上万郁豪，现在随便动动手指也能找一个不错的。她不信林家这两兄妹真能这么拮据，以前把车和房卖了的钱难道都砸进去救林蓦潇了？就算还花了挺大一笔来给他们那个妈治病，那也不至于毫无积蓄吧。真是狼心狗肺，亏得以前给了那么多好脸色，还好吃好喝伺候着。
　　舅妈越想怒气越深，腾地站起来，指着林蓦阑的鼻子破口大骂：“林蓦阑你这个狗东西，要不是你舅舅，你爸不要你们的时候你妈就带着你俩跳了河。现在不就是想问你们借点钱，等挣了就还给你，你们家欠我们的可是命！”
　　林蓦潇在原地矛盾着，钱他自然是没有，但太果决的话他真是说不出口。
　　“舅妈既然要这么算，那就好好说说我们一家三条命值多少钱？不算平日里孝敬你们的，我哥帮忙还的赌债至少有五十万，你们卖掉的车是万家给我的，而舅妈你私底下以妹妹的名义找了多少次万郁豪我想你自己都数不过来。”
　　舅舅这时也站起来，拳头紧握，满目痛心和无奈，“蓦阑，不许这么说话！”
　　林蓦阑仰头吸着气，让眼泪不要流，“舅舅，形势比人强的道理舅妈可能并不明白。我跟哥哥嫂子三个人的存款加起来不会超过两万元，而我的工资早已预支。我们……”
　　没等林蓦阑说完舅妈已经是一个巴掌过去，松松垮垮扎起的头发直接被打散下来。
　　表妹被那声脆响吓得“哇”一声哭出来，愈发惹得舅妈不满。
　　她又把矛头指向自己的女儿，“哭什么哭就知道哭，让你来是要给哥哥姐姐说好话的，你屁都不放一个就知道哭！”
　　林蓦潇也实在看不下去，“舅妈，我敬您是长辈一直不愿反驳，以前为你们花的钱办的事我心甘情愿，因为舅舅曾经确实待我们不薄。亲情不能用钱来计算，但刚才打在蓦阑脸上的一巴掌又要怎么算？”
　　舅舅绕过茶几走到林蓦潇前面，抓住他的双臂，“蓦潇，你别冲动啊，舅妈就是气急了……”
　　“舅舅。”林蓦潇喝一声，“我不是以前的林蓦潇，于情于理我都不会动手。也请您和舅妈别再像以前那样对我们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们承受不起。”
　　舅舅一家三口很快离开，蓦阑蓦潇两兄妹看似立场坚定，但还是把家里所有的现金都塞到了表妹手里。
　　林蓦阑看着镜子里不对称的脸颊苦笑出声，为什么分明都看到了生活的新起点，又要被打回原地呢？
　　第二天夏树森一眼就看出林蓦阑脸上的异常，他问：“脸怎么了？”
　　“牙疼。夏总，您要的资料我已经打印好放在您桌上，有问题随时叫我。”林蓦阑说着用食指拨下别在耳后的头发，将脸挡了一半。
　　一上午不时听见夏树森断断续续咳嗽几声，应该是好些了吧。
　　快到中午的时候瞿郴上楼来，林蓦阑当时正站在窗前想策划案，一回头就看到瞿郴穿了一身正式且老派的黑色西装。
　　“是要参加葬礼？”
　　林蓦阑本来只是打趣，没曾想却得到一个肯定回答，“是呀，逸动科技老董事长去世，这不是要代表公司和个人前去吊唁吗。”
　　“逸动科技老董事长？那就是胡一东的父亲了？”林蓦阑唏嘘，
　　“你……”瞿郴本想问她脸怎么了，但话还没出口就后悔了，怕这巴掌是夏树森打的，那也是要了命。他马上转了话锋，“我进去问问他，看他是不是跟我一块儿过去。不过他最参加不得父亲的葬礼。”
　　瞿郴进去的时候夏树森也正在想事情，他猛然发现瞿郴立在门口，微微收起的下巴表达着嫌弃，“光是这身衣服我就能体会到你的悲痛。”
　　瞿郴没好气，“你跟你那个助理还真是物以类聚。”他顿一顿，“林蓦阑脸怎么了？”
　　“说是牙疼。”夏树森掐灭手中的香烟。
　　“牙疼能疼出几根手指印来？”瞿郴啧啧几声，“我还以为是你打的。”
　　夏树森觉得莫名其妙，“我从来没发现你有这么好的想象力。”
　　“不是我想象力好，昨天你对蓦阑妹妹是什么态度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对了，薛桐雪又是怎么回事？都分手了还吃什么饭！”
　　“别废话了，快去吊唁，顺便给我带个礼。”
　　夏树森几句话将瞿郴赶了出去，接着拨通了小章的电话，噼里啪啦发了一通火。林蓦阑到底上了谁的床，有没有怀孕，现在又被谁给打了？这几个问题在他脑中盘旋不下，他强忍住出去质问她的冲动，就快要原地爆炸。
　　浅漾正好今天休息，林蓦潇也调了班，两口子正在医院里做着各项检查，不时给蓦阑发各种检查报告的照片好让她安心。老太太也突然联系了蓦阑，说周末要继续喝汤。
　　林蓦阑用手背按按脸上肿起的那块，木木的疼，跟心疼有点像。她好想喝酒，喝到一醉方休那种。但一来她太穷，勉强可以用来买酒的钱昨天已经给了舅舅一家，二来她能约谁呢，总不能约江原吧。此刻她真想一个电话拨过去告诉江原别追了，好好让她用这两年清心寡欲地做牛做马，日后有缘再见。
　　江原在环翼楼下等到六点半还不见蓦阑下来，便打了电话过去，“昨天可说了今天继续来接你，你不是偷偷溜走了吧？”
　　“怎么办？我忘了跟你说，有个应酬，我在东城这边。”
　　江原有点遗憾，“那有司机跟着吗？”
　　“嗯，还有其他同事一块儿的。”
　　手里的包子还没塞进嘴里，杰狗就看见那辆黑色兰博基尼打起左转灯利落地驶入主路。他望着自己的老板，“老大，这江原怎么走了？”通过调查车辆信息，他们已经知道这男的的身份。
　　“靠，林蓦阑不会没在公司吧？”小章一拍大腿，上午才被夏树森从头数落到脚，不会到下午就把人跟丢了吧。他下车去后备箱拿出一个小盒子，带上鸭舌帽就往环翼大楼冲去。
　　保安见他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立即拦住了他。
　　“先生，你找哪位？”
　　“我找林蓦阑，林小姐。我都在门口等了她半天了，怎么还没下来。”
　　“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我是快递公司的，有个包裹写的是务必亲手交给收件人，她让我下班时间过来给她，结果到现在都还没见到人。大哥，她不是已经走了吧？这电话也没人接。”
　　保安见他一脸焦急的样子不像骗人，态度和气下来，“刚才我们上去巡查见她还在加班，要不我帮你给她打个电话？”
　　小章松口气，“不用了，她在就行，我去快递车上等他，上面货物还多，要丢了我可就惨了。”
　　“那也好，你再给她打打电话，刚才估计是在忙。”
　　杰狗见老板带着笑容走过来，这才放心咬了口包子。
　　等林蓦阑磨磨蹭蹭做完手里的事时已经将近八点，她收拾东西刚关上办公室门便遇见了上来巡查的保安。
　　“林助理，才走啊。”
　　“嗯。”
　　“林助理，刚才有个送快递的在楼下等你，现在不知道走了没。”
　　“送快递的？”林蓦阑起疑。
　　“说什么要亲手交给你。”
　　林蓦阑进了电梯，心里有点打鼓，她怕是江原发现她撒谎便在楼下守着。好在等她战战兢兢到大门口的时候并没有任何人，她张望了一阵，终得放心往公交站走去。
　　杰狗最怕的就是跟公交车，他忍不住嘟哝，“有跑车坐还挤什么公交。”
　　好在林蓦阑只坐了五站便下了车，小章下去跟着她，前后脚走进一间韩国料理店。林蓦阑点了一个迷你部队火锅，等到菜上来的时候又点了一小瓶清酒。
　　她拧开酒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口喝下，又接着倒了几杯。酒劲很快上头，这间充满异国风情的店让她仿佛有种当时置身东京的错觉。她下意识地回头，然后自嘲地笑笑：夏树森怎么可能在这里，找他干嘛？
　　夏树森看到小章发来的照片时还在陪客户吃饭，他皱着眉把一个副总叫出去交代几句，然后自己退了场。他气恼的同时又莫名的轻松，至少林蓦阑没怀孕。
　　林蓦阑结了账散步回家，全然不知低头走着的她身后跟着三个人，小章、杰狗，还有匆匆赶到的夏树森。
　　也不知是喝了点酒，还是自我疏导终究起了作用，之前的苦闷似乎都随着酒气挥发，她突然觉得这些事儿不算什么。
　　她坦然地拨通了江原的电话。
　　“工作做完了？”对方温柔地问到。
　　“江原，你还记得咱们之前吃饭玩的游戏吗？”
　　“怎么了？”
　　“我特别穷，各种麻烦事儿不少。”
　　“林蓦阑，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别追我了，你条件这么好，我心里特负担。”
　　“就是我条件好所以才不介意啊，难不成你还怕拖累我！”
　　林蓦阑失笑，是啊，自己那么一点小债确实对他来说不成问题。
　　“你现在给我下来，我刚到你家楼下。”
　　林蓦阑定在原地，自己家小区就在眼前了，而正在跟小区守门大爷交涉的可不就是开着豪车的江原。她赶紧几个箭步过去，坐上副驾跟江原一块儿进了小区，停在楼下过道边。
　　夏树森见状立即调转了车头，他轻吼出声，“林蓦阑，我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