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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番外1 ...

  •   上.

      朔风阵阵,从铠甲的每道缝隙中刺进来,冰寒入骨。塞外纷扬的大雪扑人面庞,使人睁不开眼。马匹并未因此怯步,一人一骑仍旧逆风而行。盔下看得到一个人挂着霜雪的眉毛,紧眯着的眼睛。整个轮廓不失俊毅和朝气,却仍从发紫的嘴唇看得出,寒冷正在侵袭他的生命。
      生铁浓厚的气息和风雪的湿冷一起包裹着这个负伤的士兵,甲胄上留有红色的血迹,从右肩及手肘,殷红的一片冰霜。从山岭之南追寻至峡谷深处,力战数十回合身上挂彩,终于将丢下残军独自逃命的戈贺王子斩于马下。提着剑举目四望,才发觉自己已然陷入冰雪肆虐的深谷,即便方才追击之时大致记过方向标识,却也因为大雪弥漫视野迷蒙而遍寻不得来路。
      血已经冻结止住,而体力仍旧在急剧地消耗。天色渐暗,极有可能葬身此地。而他心下却丝毫也不后悔,杀掉这个给边境带来最大困扰的戈贺王子,也是替王朝解决心腹大患。
      可他毕竟只有十七。当朝天子最宠爱的儿子,正是大好的年纪,这个帝国正等待着他有所作为。他略微惨淡地笑了一下。心想着昨日此时还在听人弹琴好不自在,怎料如今……
      塞外,雪天,天暗得极快极彻底。正想着寻一个避风的地方,忽见得远处隐隐有光亮。第一感觉是敌军火把,再定睛一看那透过阵阵风雪的竟像是某一户人家或者客栈灯光。心生疑窦,这深谷走完得这样快,居然就有人家了。却也有所希冀不敢停步。拿出酒壶来喝了一口,顶着风继续向前。

      碾过大帐的风颇有些声嘶力竭的意味,使得这里愈发静得可怕。
      “……你说什么?”皇帝紧握着扶手,用力的关节泛白。
      “回……回皇上,”盔甲上结满风霜的大将,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声音在微微地发抖,“四殿下……四殿下只身一人追击戈贺大王子,未归。”
      风声愈发凄厉,皇帝的脸色极为难看,“未归?……为什么不派人跟着?!”震怒。
      “戈贺军队败象毕露,天色欲雪又是将晚,臣正准备率部回营,却忽然听到四殿下亲兵报说四殿下前去追击大王子……臣立即派人寻找,无奈——”
      “屁话!”一掌劈在桌上,“一个毛头小子都知道斩草除根!你还在这里大言不惭?”皇帝是又急又心痛。
      “臣罪该万死。”伏地磕头。
      “找!”皇帝目眦欲裂,他很少在军中如此发怒,率军在外征战只求稳定军心,更别说对大将如此呵斥,“找不到,连你一起陪葬!”

      炉上正温着一壶酒。
      并不算明亮的灯光下有个年轻的素衣男子在细致地擦剑,微微蹙眉,似乎有心事。
      忽然像是听到了什么,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将剑收回腰间剑鞘。走下楼来。
      不多时有缓慢而疲惫的马蹄声,渐渐接近。风势不再如先前那般凶狠,年轻男子披上斗笠,提了灯推门出去。
      雪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不远处是山谷隘口。模糊间一人一骑已经在面前。
      马匹已是极为疲惫,喷着粗气。
      他站到路中,马儿停了一下。
      抬头看向马上的人,那一身甲胄不是戈贺士兵的,手下意识握住了剑柄。
      却见那边毫无反应。试着喊了一声,那边仍旧沉默。伸手去推了推,却不料那人整个从马上栽了下来。
      他心里一惊,连忙运力接住。生铁甲胄,那个人像是一个冰冷的雕塑。他以为他一定是死了。毕竟这样恶劣的天气足以让人冻毙。

      这一户人家的主人架着刚刚在路边捡到的冰坨子往楼上搬。
      决定救他是因为发现他一息尚存,即便极为微弱,也值得一试。
      解下那人的盔甲,才觉得眉眼熟悉。似是前些日子才见过的俊朗少年。
      伤口的血已经结冻,衣服和伤口粘连,他小心地割开那人衣袖。趁着人昏迷未醒,简单地清洗、缝合了伤口,然后才扶起他,缓缓输进真气。
      逐渐温暖起来的四肢百骸开始唤醒他的痛感,而后这个人皱着眉睁开了眼。辨认片刻,才略微难以置信地开口——
      “……史公子?”

      风停雪不止。安静被一片马蹄和吆喝打破。翻过这片山岭,忽见长长的队伍火把如龙。
      方迁将军几乎要急得捶胸顿足。雪愈下愈猛,最初的马蹄痕迹早无法寻得。只知道四殿下是往深谷那边去的,那边风急雪大恐怕是凶多吉少。
      咬了咬牙,绝不愿带着部下冒险,然而圣上有命,只得硬着头皮率军前往深谷。

      一块玉佩,蜿蜒皇室的龙纹。连同衣物甲胄一起,静静地桌上放着。
      四皇子无言地看着它,然后有些迟疑地侧过头看向史今。
      “昨天你告诉我,你姓伍。”史今端着一碗药汤过来,坐下。
      “本……我……”年轻的四殿下皱了皱眉。忽地有些不耐,叹了一声,“公子一定要逼我说出来,想下跪啊?”
      史今正用调羹搅着药汤,闻言弯起嘴角笑。“这位殿下还未谢我,先让人下跪?”
      那边噎了一下无话可说。
      “不说也罢。喝药吧,你的伤——”
      “谢谢。”
      史今抬眼看见那人真挚的眼睛。抿了抿唇,权当是回答。把药递过去。“怎么到这边来的?”
      “你又怎么在这里?”拿着药端详。
      史今看他踌躇的样子,拿过药来先喝了一口。又递回去,“没事,快喝吧。”
      四殿下顿时有些无奈,“我不是……”看着那药,还是不喝。
      “怕苦啊?”史今直截了当地笑问。
      四殿下闻言皱了皱眉,二话不说仰头就喝完。递过碗来。
      史今碰到他的指尖,冰得怕人。皱眉,“怎么还这么冷?”
      那边摇了摇头,只觉得有些眼花,冷意还是持续不断。
      史今连忙握住他的双手将真气输入,却发现气息紊乱。急忙问:“受的什么伤?”心下却已明白大半。
      “刀……刀伤。”咬了咬牙,想是疼痛卷土重来,紧皱了眉。
      史今拉下他的上衣,察看伤口。缝合后的伤口已然不再流血。那刀刃被人做过手脚。与大王子交手之后已然力竭,加之天寒地冻又在马上颠簸,寒毒在肌理尚可除去,就怕侵入骨髓。
      这年轻的四皇子想也知道着了什么道,呼出一口气,“能救则救。救不了便罢了,”抬头看了史今一眼,想起昨天的事,苦笑了一下,“过去弹琴我听。”
      史今沉默。
      片刻。
      “你可信我?”史今微微皱了皱眉。

      月色清寒而又温柔,任是再挺拔端正枝梢锋利的大树,轮廓都不免柔和。
      雪野铺开一路壮美的沉寂。
      伤处已被细心地包扎,虞啸卿扣好了衣襟,披着外袍起身去看,那人似是睡过去了。看着他,心下闪过无数个念头,伸手拿过搁在床边的剑。
      出鞘时细细的金铁之声令史今皱了一下眉。
      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只看见眼前兵器寒光闪闪,那个皇子正沉默地望着自己。
      “你怎么会有解药?”
      史今苦笑。他笑的时候垂着眼,看不清目光虚实。温润而无奈。
      虞啸卿还是那么看着他:“为什么救我。”
      史今偏开头去,望着窗外,“殿下,你听。”
      虞啸卿凝神。
      细碎的马蹄声还很远,却似是带来了千军。隐隐的震动一波波汹涌着碾碎沉寂。
      年轻的四皇子眯起了眼睛,“你是什么人?”
      “还要比着我?”史今看了他一眼,旋即抬手向虞啸卿手腕劈去。
      这边早有防备,可不料掌风一转那人竟直接向白刃握去。
      他心下一惊。想将剑抽出来,剑刃之锋利可将那人手指齐根削断,却想起前日楼台高阁之上那人十指灵巧,琴声激越。手底一滞,已被占得先机,剑柄脱手被那人夺去掷在地上。
      “外间是何人?”手无寸铁,却丝毫也不觉得危险。只好好看着他。
      “十有八九是殿下的人。”那人温言启口,抬眼看着他。
      偏又是这样的夜里,目光流转,本不该踌躇那一瞬。四皇子皱眉,竟从那人语气里,听出些许恳求的意味。
      “荒山野岭,由得你乱说了。如若不是呢?”
      “是或不是,我领死罢了。”史今微笑了一下,从靠着的榻上起来,四殿下逼得太近,他微微蹙眉推了他一下,虞啸卿才往后退了一步。而后他十分诚恳地捡起虞啸卿的剑,“寒毒还在五内,解药药效甚缓,方才怕殿下动气对伤口不好。殿下恕罪。”
      十七岁的四殿下看着史今呈过来的剑,有点发愣。

      马蹄声渐近,已能听到士兵的吆喝。两个人还在这里相对无言,就听到楼下传来梆梆的敲门声。
      史今很无奈,而后转向虞啸卿,“……草民去开门恐怕会被押起来。”
      虞啸卿只得二话不说地下楼。
      打开门之后敲门的士兵集体愣了一下,而后齐刷刷地下跪。

      之后事实证明史今只要在这间屋子里,无论是不是他开的门都会被押去审问。
      方迁快马过来气喘吁吁地揪着四殿下问长问短,生怕损了他一根毫毛被他老子吊起来打。虞啸卿很是不耐,方迁瞧见他的伤口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忙问处理得如何,虞啸卿刚转头找史今,就瞧见不远处一堆兵士早押着他走远了。
      年轻的四殿下那脸上的表情,明显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方迁看在眼里,对手下低声嘱咐几句。

      “此地人烟罕至,此人来路不明。”方迁试探着说。
      “还对上仗了……能是妖怪不成。”虞啸卿看了他一眼。
      方迁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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