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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   卫明霖的脸更黑了。喻明霄的脸更白了。

      李延竹觉得自己可能有点过分。

      原本人仰马翻的院子竟然莫名安静了下来,半晌,卫明霖压着暴跳的青筋,咬牙切齿道:“黄口孺子,‘嚣张’二字你倒学得快,谁容你在此放肆?”

      李延竹退后一步,脸上闪现惊诧之色,“卫先生何出此言?柔云派好歹对李延竹有一半养育之恩,我岂敢放肆?李延竹生性愚钝,怕是猜不透您的哑迷。卫先生有哪里不满,直说便是了,您说了我一定照改。”

      他现在确实有点烦这大叔了,怎么该喻掌门说的话,全让他冲锋陷阵了呢?明枪暗箭照单全收,这不是师兄弟,是亲兄弟吧您?

      其实犯嘀咕的不止李延竹一个人,还有包括墨悲在内的整个送亲队伍。

      大家的第一个念头是——也不知道是哪位新郎官刚刚还满头大汗发红包赔笑脸呢?

      第二个念头是——咱家少爷会变脸啊!

      第三个念头——是咱们教主亲生的!

      眼见硝烟弥漫过一轮,喻明霄这才开口:“李公子,卫师弟他刀子嘴豆腐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今日前来迎亲,并无失礼之处,师弟他只是关心师姐,切勿伤了和气。”

      卫明霖鼻孔出气,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李延竹握喜绸的手都隐隐颤抖了,只是为了自己的小命,才忍着没笑出来——刀子嘴豆腐心,喻掌门您和稀泥之前都不打个草稿吗,我看你师弟像是刀子嘴傻子心的模样,用不用给您请个郎中医医眼疾,给您师弟医医脑疾?

      喻明霄走到门边缓敲两下,唤道:“明月。”

      过了片刻,房门打开,戚明雪的侍女明月从房中出来了。

      那一日在后山,李延竹见过她,她自然也记得李延竹。此刻明月腰间缠着喜庆的红色绸布,一张鹅蛋俏脸硬却活像刚吃了一斤耗子药,紧绷着嘴唇不说话,看着李延竹的眼神用怨毒两字形容毫不为过。

      李延竹后背发毛,只好故作轻松挤出一个笑容,把目光连同烫手山芋一起扔向了喻明霄。

      喻明霄微笑低头,掐算着时机忘了眼力见儿是个什么东西,对李延竹道:“李公子,还不着急么?”

      李延竹忍无可忍地攥紧了手里的喜绸,悄不作声地深吸一口气,抬头向明月道:“姑娘,大喜之日,烦请你们小姐的尊驾挪动几步,在下在此恭候,花轿已停在门口了。”

      明月怨恨地盯着他,场面僵硬了好一会儿,她才一言不发地转头回屋了。

      屋里静悄悄的没动静,李延竹回想那丫头方才那瘆人的的眼神,深深怀疑她现在正在屋里撺掇他们小姐自裁殉节,或者把大师伯打晕、换个悍不畏死的杀手盖上红盖头,过来把他一刀毙命。

      虽然李延竹已经不动声色地朝墨悲那边靠了靠,但新娘子由明月扶着、缓步走出来的时候,李延竹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想多了。

      至少这绿服红盖头的女子是戚明雪,不是别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确信,或许是那身形十分熟悉,可更多的却是凭一种近乎本能的感觉。

      不知为什么,他脑中忽然浮现出一副黑洞洞的画面,脚下皆是流水,浑身上下湿透,他双手酸麻地抱着一个人,沉默无言地往前走。

      “咳!”

      怀里的人不合时宜地咳了一声,李延竹陡然惊醒,才发现新娘子已经走到自己面前,旁边的明月拳头正抵在唇边,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李延竹莫名有点心虚,微微欠身,试探性地将喜绸的一端递给了新娘。

      新娘白皙削长的手半掩在宽大的袖口之下,缓缓伸出,手在半空停顿一下,接过喜绸,握在手中。

      艳红的绸布将她的手衬托得越发如同凝脂,只是李延竹半低着头,隐约看见了她手掌上常年握剑而形成的薄茧。

      他盯着那层薄茧,第二次不自觉地走了神,目光顺着带茧的手上移几分,便看见了新娘子绿色的袖口,又低头看看自己通身的红色喜服,——以及胸口两条金龙——他眼睛一抽,发觉自己实在有点接受不了这红男绿女的喜庆品味,只好强行让思维回到正轨,迈了两步转过身,与新娘并肩,借喜绸牵着她,极缓极缓地走了几步。

      好在新娘子本身就武功高强,伸手不见五指也照样能飞檐走壁,根本没把两尺见方的小帕子放在眼里,很快便跟上了李延竹的步伐,稳稳当当。

      喻明霄与卫明霖作为娘家人也跟在新人身后,一个低头看地,一个白眼朝天,表情截然不同,怨气却如出一辙,李延竹走在前面,直感后背发凉。

      走到大门门口,已有人将门槛提前拆掉,八人合抬、四角垂红绸的喜轿早就落在门前,轿前则铺上了一块绣花软垫,以供新娘上轿踩踏。

      先前刁钻问题百出的姑娘们分站在甬道两侧,有的手里还揣着李延竹发的红包,目光不一地看着并肩而行的两个人,只是却都不说话了。

      来到轿前,李延竹脚步一顿,轻轻扯了扯拉在两人手中的红绸,新娘子立即会意,也驻足不前。

      李延竹上前半步,抬手撩开轿帘,用只有对方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师伯……委屈您老人家先上轿坐会儿,轿夫不会颠轿子的。”

      他期待用几句插科打诨来缓解一下这僵硬的气氛,尽可能降低进了洞房被大师伯一记手刀劈晕在地的可能性,可大师伯的身形却仿佛凝滞了片刻,须臾才抬步踩过地上的垫子,躬身跨进轿中。

      李延竹眨眨眼睛,直觉大师伯好像有点不高兴,转而又轻轻放下帘子,心道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老想些有的没的,大师伯不高兴这不是再正常不过了么,大师伯要是现在心情好,他先前回答的那些问题就全部算数!

      这婚礼办得独具一格,是将新妇从自己家接到娘家。轿夫们事先得了叮嘱,果然没颠轿子,一路平平稳稳到了礼堂门口。

      红毯从大门直延伸到轿下,李延竹再次掀起轿帘,将新娘子请下来,把喜绸交到对方手上,两人各执一端,中间缀着个有些分量的花球,李延竹看着大师伯的遮天盖地的红盖头就有点担心,还是忍不住低声提醒道:“脚下有坎”。

      大师伯抬起的脚悬住须臾,安全地跨过了那道小小的坎。

      礼堂内外已经被挤满了,虽然大家只是受命前来观礼,但亲眼看到一对修长的新人走来,本能的激动还是按捺不住,再加上柔云派与拂云教紧张而微妙的关系,这奇耻大辱的婚事,能看的热闹大了去了,不是自愿胜似自愿。

      司仪早就尽职尽责地候在门口了,胸前戴着应景的红花,一见花轿落地,便敞开嗓门,洪亮的声音响贯整个柔云派:“新郎新娘到!”

      李延竹很想告诉司仪大哥不必这么勤恳敬业,因为你喊得越大声,我待会可能就死得越惨。

      不过司仪大哥的功力显然远不限于此,随着两人慢慢从红毯上走过,他接着喊道:

      “天与吉时,地配佳偶。灼灼桃花,宜室宜家,绵绵瓜瓞,尔昌尔炽,合二姓以佳姻,成百年之静好——”

      几步路把李延竹走得汗流浃背,他大概能从“吉时”“佳偶”之类的词语里面猜出这段话是祝福新人的话,但是为什么祝福的话要说得如此故弄玄虚他就想不通了,喊几句人人喜闻乐见的“新娘一到福满门,从此日日是春风”不行吗,偏要整一大堆别人听不懂的,就你们肚子里有墨水是吧?哼。

      他觉得大师伯肯定能听懂,很想问问她这酸不溜秋的几句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话到嘴边还是及时咽下去了,回到前几天,他当然仗着脸皮厚想问就问了,可是现在这情形不同,不仅得脸皮厚,还得脖子硬才行。

      他今天第三回走神,全然没听见司仪已经说到“新人跨马鞍,吉祥四季安”了,身旁的红盖头底下却突然传来一道压低的熟悉的声音:“马鞍。”

      李延竹这才看见两人脚下放着的马鞍,若不是大师伯出声提醒,他差点就一个狗啃泥摔个四座皆惊了。

      底气不足地咳了一声,李延竹抬脚和大师伯一同跨过马鞍,头微不可查地往她那边偏了偏,低声道:“谢谢大师伯……你盖着盖头都能看见?”

      走出几步,戚明雪才回答道:“我还想问你,为何什么都不盖也看不到。”

      李延竹心里有只上蹿下跳的小鬼,做贼心虚,手心的汗都出来了,只好故技重施,扯了块油腔滑调过来当遮羞布:“照您这么说,您把红盖头给我盖着得了,反正盖不盖都一个样,还省得我让你两位师弟剜眼刀。”

      不远处的司仪盯着这小两口看,心道您二位这会儿还有功夫蜜里调油呢,这到底是有多少话要说,从下了轿嘴皮子就没停过,先坚持坚持,一会儿到洞房里,门一关,一晚上还没有你们俩说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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